天機閣的管事在小德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暗中通知了寒山裏的人們,然而,看著小德獸瞳裏的褐色光澤越來越深又越來越亮時,他知道來不及了,趕緊上前準備護住陳長生,然後祈盼著寒山裏盡快做出反應。


    那位智慧與瘋狂並稱的妖族天驕,一旦決意動手,必然是算清楚了所有的事由。就算他不殺死陳長生,隻需要將這位未來的教宗羞辱一番,或者便完成了他此行的目的,但這不是天機閣願意看到的。


    教宗陛下與天機老人之間或者有些問題,可是天機閣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看著未來的教宗在自己的地盤上受到羞辱


    除了這位天機閣管事,還有數十位修道者同時握住了腰畔的劍柄,警惕地望向了小德,至於先前那位向陳長生行了跪拜大禮的散修,更是劍已在手,眼神寒冷至極,仿佛隻要小德敢出手,他便願意舍棄性命去維護陳長生的尊嚴。


    這是因為山道上的數十位修道者絕大多數都是人族,而且都是國教的信徒。


    他們怎麽可以讓國教未來的教宗受到妖族的羞辱


    小德看著那些嚴陣以待的數十名人類修道者,眼裏閃過一抹嘲諷的意味。


    他的神情沒有變得凝重,反而背起了雙手,顯得極為不屑。


    隨著這個動作,他本來不怎麽魁梧的身軀,變成了一座山峰。


    他看著這些人類修道者,居高臨下。


    他是真正的強者,聚星化形已然圓滿,甚至已經能夠隱隱看到神聖領域與世俗之間的那道分界線。


    聖人與八方風雨未至,除了排名最前的那數位大周神將,國教與諸宗派山門的那些大人物,同在逍遙榜上的王破肖張梁王孫等寥寥數人,誰會是他的對手


    有風自山林裏拂來,卷起片片黃葉,帶來一道難以想象的威壓。


    無論是那位執劍在手的散修,還是數十位戰意將起的人類修行者,驟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出手的能力,甚至失去了出手的勇氣,那位天機閣管事亦是神情大變,對於此次入寒山的安排,第一次生出了強烈的悔意。


    為什麽一定要禁止國教騎兵隨侍陳長生入山


    如果茅秋雨和淩海之王在場,這位妖族強者,還敢像現在這般囂張嗎


    一直站在人群後麵的鍾會,臉色變得有些微白,眼神卻變得堅狠起來,悶哼一聲,握住了劍柄。


    折袖麵無表情,膝蓋微微下曲,盯著小德的咽喉,像極了一隻饑餓的狼,眼瞳瞬間變紅,準備變身。


    陳長生站在最前麵,感受到的威壓最為真切與強烈。


    甚至可以說,小德釋出來的威壓,至少有一大半是由他在承受。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於呼嘯的山風裏緩緩舉起了左手。


    他的左手裏握著短劍,這便是一個請字。


    劍名無垢,鞘名藏鋒,他就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劍,隨時準備展現真正的鋒芒。


    事實上,無論是在國教學院門前的演武,還是在奈何橋上與徐有容的那場對戰,他都沒有完全顯露過所有的實力。此時麵對著與王破相等級數的逍遙榜前列強者,他沒有辦法再做任何留手。


    接下來的戰鬥,他不知道會是什麽結局,失敗或者是注定的,但他想看看,能不能刺對方一劍。


    劍鞘裏的萬道劍,隨便哪道劍都行


    或者,他想試著看能不能砍此人一刀。


    斷碑廬前悟會的一百零八刀,隨便哪一刀都行。


    看著陳長生的神情,小德的眼睛眯的更加厲害,仿佛變成了一隻陽光下打盹的老虎,然而眼縫裏的目光更加寒冷,黃褐色的凶光更加暴虐,他有些意外此人居然比傳聞裏的更強,似乎真的有抵抗自己片刻的能力。


    請讓讓。


    山道下方忽然走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一件青色的衣裳,低著頭,聲音也很低,給人的感覺很謙卑,或者說無法給人留下什麽感覺。


    人群漸漸分開,為這個突然到來的青衣人讓開了一條道路。


    謝謝。青衣人低著頭,繼續向上行走。


    直到讓開道路,人們才發現情況有些詭異。


    先前場間的氣機,已經完全被那位妖族高手釋出來的氣息控製,根本無人能動,就連拔劍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為什麽這個青衣人請眾人讓路,眾人便能動了


    鍾會看著那個青衣人的背影,眼裏流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今日初入寒山,便遇著陳長生,被迫低頭行禮,又見著這麽多高人,過去一年裏獲得極大進益難免有所驕傲的他,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麽。


    青衣人沿著山道前行,看似緩慢,卻沒有用多長時間便穿過了人群。


    他走過唐三十六和折袖的身邊,擦著陳長生的身體而過,然後,來到了小德的身前。


    直到此時,他依然低著頭,耷拉著肩,沒有人看到他的臉。


    看著青衣人的背影,陳長生有些吃驚。


    請讓讓。


    青衣人對小德說道,聲音很低,態度很謙卑。


    小德沒有讓路,眼睛眯的更加厲害。


    他曾經見過一個喜歡穿青衣的人,那個人也喜歡耷拉著肩膀。


    如果不是見過那人,他或者會把這個青衣人認成那個人。


    因為在他眼裏,這個青衣人和那個人一樣可怕。


    不過那個人耷拉著肩,更像是對天空的一種無言態度,寒酸裏透著清貴,算著鋪子裏的帳,卻操著天下的心。


    這個青衣人耷拉著肩,則是對世俗紅塵的態度,他眼裏的世界都是死人,雙肩塌陷隻為了方便更快的拔劍。


    小德不認識這個青衣人,不準備讓路,呼吸驟然間變得狂暴起來,仿佛山風一般呼嘯。


    他釋出了全部的境界與氣息,威壓頓時變得更加可怕,


    那位青衣人卻仿佛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依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前,低著頭,耷拉著肩。


    青衣人什麽都沒有做,就是那樣尋常無奇地站著,卻仿佛消失了一般。


    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青衣人動了,低著頭向山道上方走了過去。


    小德神情冷厲,雙掌自天外而來,合於身前,無數沙石樹皮被狂風卷至,拍向那名青衣人。


    一時間,山道上沙石亂走,黃風彌漫,視線變得一片模糊。


    忽然間,一道劍光亮起,照亮了所有的風沙,切開了可怕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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