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沒有注意到天忽然黑了。


    因為他這時候很震驚。


    劉青是天下第三刺客,劍法受過蘇離指點,天賦極強,境界極高,最關鍵的是,心誌極堅。當初在潯陽城裏,他連朱洛都敢陰,都敢以劍刺之,為何此時眼看著便要死了,卻不敢向那個中年書生出劍


    難道這中年書生竟比朱洛還要強,還要可怕


    朱洛是八方風雨,大陸上比他更強的人,兩隻手便能數出來。


    這名中年書生是別樣紅是南鐵或者說,他就是天機老人


    不,中年書生與八方風雨裏的誰都不相似。


    難道是白帝陛下唐三十六臉色很是難看。


    其實不需要仔細推算,真實的答案便已經呼之欲出,隻是身在山中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因為那位大人物沒有任何理由會出現在寒山,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邊。


    小溪旁除了劉青,還有一些人小德以及十餘名下屬模樣的妖族強者。


    十餘名妖族強者,散在溪畔的草地上,小德則站在溪水裏。


    這位以暴躁的外表掩飾內心的高傲冷靜超乎想象絕對現實主義的大妖,看著前方那個中年書生的背影,終於剝下了所有的偽裝,蒼白的臉上寫滿了警惕,褐黃色的眼眸裏滿是絕望。


    他的身上留著一道劍傷,帶給他這道劍傷的劉青,在那名中年書生的威壓之下眼角溢血,連劍都拔不出來,他很清楚自己和那名中年書生之間的實力境界差距有多遙遠,所以他才會這般絕望。


    但絕望不代表投降,他的身上散發出越來越暴烈的戰意。


    不愧是逍遙榜前五的真正強者,先前在山道上他的表現似乎遠不如聲名,但這時候麵對著真正的死亡陰影,麵對著籠罩寒山的這片夜色,他才真正展現出了無畏的意誌。


    小德的眼光落在劉青的右手。


    劉青的手握著劍,在微微地顫抖,看似很無力。


    小德在等待著一個機會。


    他知道隻有與這位傷了自己的青衣劍道強者聯手,才有可能在這名中年書生的麵前,搏出近乎不可能的一絲生機。他相信自己都沒有放棄,這個青衣人更加不會放棄,握劍的手顫抖的再如何厲害,終究會有平穩下來的那一刻。


    遺憾的是,那位中年書生沒有給他們這種機會。


    就在劉青的手漸漸平穩,小德的呼吸漸漸有力的那一刻,中年書生轉身了。


    前一刻,中年書生背著手看著樹林裏那些像燈籠一樣的柿子,仿佛回鄉養老的官員。


    後一刻,中年書生轉身望向他們,神情平靜,便回複了絕世強者的身份。


    這位中年書生的容貌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因為無論劉青還是小德這樣的聚星巔峰強者,都覺得他的眉眼之間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夜色,根本無法看清楚,至於山道上的陳長生等人,更是沒有能力看到此人的臉。


    人們隻能在中年書生的臉上看到這個世界。


    中年書生的臉上寫滿了錦字,畫滿了山水,一時是黃沙漫漫的荒漠,一時是波瀾壯闊的碧海,挑眉揚唇間,天地萬物隨之而動,景致無比生動,卻又帶著一道絕對的冷寂意味。


    因為這個世界裏有萬般景致,卻沒有一個人。


    一個人都沒有。


    所有的人都死了。


    看到中年書生的臉,劉青確認了自己的猜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唇角溢出一道鮮血。


    那是他咬破了自己的舌頭,他隻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守住心境。


    小德已經開始狂化的眼瞳深處,湧出一抹血色,那是動用妖族血解秘法的前兆


    猜想得到了證實,那麽僅僅聯手也不可能搏得任何生機,他們必須拿出最隱秘最強大的手段,才能與對方拚命。而且令他們感到悲涼的是,就算拚命也沒有辦法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隻想能夠拖延片刻時間,讓聖人們知曉這條小溪畔正在發生的事情,如此才算死的不冤好吧,被這位大人物殺死,怎麽想也是不冤的。


    那位中年書生毫不在意劉青與小德的心理活動,看都沒有看二人一眼,哪怕這是兩位聚星巔峰的強者,並且準備拚命。


    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山道上,落在了陳長生的身上。


    這一眼落下,昏暗的天空裏便有雪花落下,落在山道上,也落在陳長生的身上。


    在詭異夜色的襯映下,自天而降的雪花顯得極為潔白,卻無比凶險。


    山道上的溫度急劇降低,變得無比寒冷,陳長生等人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凍僵了,甚至就連經脈裏的真元運行都變得緩慢了無數倍,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數息之後不要說戰鬥,隻怕連行走都會變得特別困難。


    感受到了如此可怕的凶險,自然想要避開,然而山道前後到處都是雪花,他們無處可去。因為那些雪花看似輕柔,實際上每一片薄薄的雪中,仿佛都有難以想象數量的天地偉力。


    這時,一道很隱匿的氣息波動,在山道上生起。


    那位天機閣的管事不知何時,用神識觸動了袖中藏著的秘寶,準備向寒山深處示警。


    啪的一聲輕響,那件秘寶剛剛生出氣息,便被山道四周的雪花直接碾碎,天機閣管事的右臂變成了碎掉的血肉


    有敵那位天機閣管事飽含著憤怒與絕望,向著寒山深處厲嘯。


    嘯聲未能傳遠,被漫天雪花切成了碎片,如灰塵般悠悠落到地麵上。


    同時一道鮮血從這位管事的唇間噴濺而出,瞬間被嚴寒凍成無數顆深紅色的微粒,落得山道上到處都是。


    管事的身體緩緩地倒下,再也沒有了呼吸。


    山道響起一片驚呼。


    參加煮石大會的修道者們,憤怒地望向遠處溪畔的中年書生。


    他們看不清楚那位中年書生的臉,卻能感覺到中年書生的漠然或者說淡然。


    一眼落下萬片雪,以陣法困住山道上的眾人,然後隨意殺死一位天機閣的管事,對此人來說,似乎真的隻是一件小事。


    從視線落下的那一刻開始,中年書生一直都在看著陳長生。


    這意味著什麽


    晚八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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