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劍落,風雪大作。


    汗青的劍,就像隆冬雪原上的風光一般,極其寒厲地進入了那片星光之中。


    無數聲清楚的破裂聲響起,無數星辰被斬開,被切碎。


    那些星辰並非真實,隻是星光的凝結,雖然被汗青的風雪之劍斬碎,卻不會真的碎落,而是變成了無數顆耀著星光的碎片。


    神道前方的夜空裏,出現了無數道流星的痕跡,那些痕跡的最前端,都有一顆極其微小的星光碎片。


    石坪與渠裏的水上也出現了無數道拖著尾巴的星光,顯得格外美麗。


    那些繁密至極的細微流星,穿過那片暴烈的風雪,落在了汗青的身上。


    啪啪啪啪,仿佛驟雨,仿佛風沙擊打著帳篷,那件古老的盔甲表麵,頓時多出了無數細小的創口。


    盔甲縫隙裏的塵埃被震飛,盔甲表麵的鏽跡,被星光碎片擊打的漸漸剝落,隱約還能看到一些殷紅的顏色。


    沒用的懦夫


    眼看著觀星客以星光入風雪,占據了場間的優勢,無窮碧再也無法等自己的夫君先動手,滿含怨意地低喝了一聲,向那邊疾掠而去。


    隨著她的身影一同來到神道下方的,還有數百丈高的狂瀾,那是冰冷的海水,是寂滅的死意。


    神聖領域境界的戰鬥,想要獲勝,必然不能有任何留手,她一出手便是自己最強大的道法


    轟隆如雷般的驚濤駭浪聲,在天書陵裏響起,無窮碧浪向著汗青拍打過去


    汗青蒼老的麵容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就像是一棵被砍斷了數百年的老樹根。


    他眼睛裏的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一口已經幹涸了數百年的老井。


    麵對著兩位絕世強者最強道法的合攻,他依然還是拿著手裏的劍,非常端直地向前砍了下去。


    他的劍來自北方的雪原,寒冷肅殺到了極致的程度。


    風雪狂暴地吹拂著,要將那無數顆細微的小流星吞噬,要將那萬丈狂瀾直接凍凝。


    他能夠做到嗎


    天書陵神道前的世界,被三道高妙的氣息所分割,呈現為三種神奇的畫麵。


    夜空三分,一麵是滿天流星,一麵是滿天風雪,一麵是滿天碧浪。


    在遠處,有朵小紅花在風雪裏在星塵裏在狂瀾裏時隱時現,鮮豔如前。


    無數雪花紛紛落下,將渠水剛剛凍凝,便被細微的流星重新擊破,緊接著,無數帶著寂滅意味的死水便拍打了過來。


    汗青盔甲上的鏽痕,被那些小流星盡數擦掉,又被無窮無盡的海水衝洗著,變得極其明亮。


    盔甲的表麵映照著星光與海水混合之後極其複雜的光線,把天書陵上方的夜空,都塗上了一層幽然的顏色。


    啪啪兩聲悶響,明亮的盔甲胸前,出現一道拂塵留下的痕跡,旁邊有一顆星辰模樣的花紋,深約一寸,險些穿透過去。


    盔甲的縫隙裏緩緩流淌出來的鮮血,瞬間被低溫凍成血花,如血珊瑚一般。


    同時麵對兩名神聖領域強者的最強攻擊,汗青的修為再如何深厚,也被迫處於了劣勢之中,眼看著已經進入險境。


    然而,那朵在風雪後方在星塵深處在碧浪高空的小紅花,依然寂靜無聲地搖擺著,明顯沒有加入戰局的意思。


    別樣紅忽然抬頭,望向天書陵頂峰。


    他那雙寧靜湛然的眼睛裏,出現了一抹驚愕的神色。


    天海聖後站在天書陵頂峰,無論神道下方的戰局如何激烈,她的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


    她的視線落在極遙遠的地方,數萬裏之外。


    她的神魂也在數萬裏之外。


    數萬裏之外的西寧鎮舊廟溪畔,那名僧侶忽然睜開了眼睛,向對麵望了過去。


    有夜風輕拂林梢,也拂起了小溪對麵那名絕美女子的衣袂。


    天海聖後站在溪畔,卻似乎又已經不在那裏。


    僧侶微微皺眉,輕拂衣袖,將手裏的那串念珠扔進了小溪裏。


    噗通一聲,念珠落進小溪,卻沒有沉下去,而是驟然散成數十顆珠子,向著溪水的四麵八方疾射而去。


    那些在兩道氣息之間搖擺不停的血蓮花,受到這些佛珠的衝擊,劇烈地動了起來,如被無形的繩索牽引,緩慢而艱難地飄向對岸。


    他感應到了些事情,所以不惜舍了這串隨身法珠,也要鎖住小溪四周的星輝,把她的神魂留在這裏。


    天海聖後唇角微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也揮了揮衣袖。


    輕柔的夜風落到溪麵上,那些正在飄來的血蓮,再也無法前進,那些如星辰般散落溪麵的佛珠,不知為何顫抖了起來。


    當夜風靜時,她已經在溪畔消失。


    因為很多方麵的考慮,京都與洛陽之間的原野,並沒有太多耕地,大部分都是原野。


    初秋的深夜,這些剛被暴雨澆過的原野,無比泥濘難行,比起白帝城東北的大沼澤也好不到那裏去。


    對計道人來說,這算不得什麽。


    他離開京都後,便一直向著東方行走,沒用多長時間,前方便隱隱可以看見那座雄城的輪廓。


    然而他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在原野裏停下了腳步,看了眼手裏的沙漏。


    沙漏的上半部已經將要空了,落下的沙流很細,仿佛隨時可能中斷。


    他抬頭望向夜空。


    本來應該繁星密布的夜空,這時候卻看不到一顆星星,隻能看到無盡的黑色。


    在夜穹的邊緣,隱隱能夠看到很多高速流動的雲絮,唯獨那處能夠看到些許銀色的光暉。


    那些夜雲不停地彼此撕扯著,糾纏著,組合著,與中間的夜色,組成了一幅越來越清楚的畫麵。


    那是一條無比巨大的黑龍,橫貫了整個夜空,就像是一座山脈般。


    這條黑龍的邊緣泛著銀光,給人一種特別寒冷的感覺。


    計道人站在原野裏,望著夜空化作的這條龍,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開戰至今,他終於被天海聖後確定了位置。


    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天海的神魂正自數萬裏外歸來,天書陵頂的天海,也在收回視線。


    如果她的視線最終落在此間,如果她的神魂回到身體裏,如果她來到了這裏,那麽他便不得不與她進行正麵的戰鬥。


    即便她現在可以說處於兩百年前最弱的時刻,他依然不想與她正麵戰鬥。


    二十年前,他已經受過足夠多的教訓。


    一道清光,從他的道袍深處溢了出來。


    這道清光極其高妙聖潔,根本無法用人間的語言形容。


    他的道袍開始微微顫抖,尤其是袖口處顫的最是厲害。


    嗤的一聲,道袍的袖口裂了,十餘根極細的布絲被無形的力量抽了出來。


    夜空裏,那條明顯是由道法幻成的黑龍身軀上出現了十餘道裂,清光自內而顯。


    神魂自萬裏之外歸來。


    天海聖後的鳳眼變得更加明亮。


    她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也沒有望向洛陽,而是望向了腳下。


    一道極為清亮的鳳鳴,忽然出現在天書陵裏,響徹夜穹


    這聲鳳鳴是如此的霸道,除此之外,天地之間的萬物竟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天海聖後就在陳長生的眼前消失了。


    白色神道上忽然多出兩道似煙似霧的黑光。


    黑光的邊緣切割著空間,發出極其尖銳的響聲。


    那是鳳凰的雙翼。


    天海聖後終於在世人麵前,展露出自己的最強一麵。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比她的速度更快,無論聲音視線,甚至是思想。


    她沒有去往洛陽,而是如一道黑色閃電般,落在了神道下方的石坪上。


    幽黑的鳳翼,揮扇了夜風,卻抹濃了夜色。


    漆黑的夜色裏,伸出一根潔白晶瑩的手指。


    那根手指平靜而不可抗拒地摧毀前方的所有風雪流星與海水,點向那名道姑的眉心。


    那根手指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那名道姑的眼眸裏。


    無窮碧的眼眸湧出慌亂的情緒,本來算得上清美的容顏,因為震驚與恐懼而扭曲變形起來。


    她恐懼地尖叫著,衣衫劇振,在地麵掀起陣陣如水波般的痕跡,借勢疾速向後退去。


    同時,她手裏的拂塵在身前拚命地狂舞,灑落一片又一片帶著死寂意味的浪頭。


    然而,她哪裏避得開那根手指


    那根手指很穩定,很平靜,上麵看不到任何火焰,然而,卻有著世間最熾熱的溫度,那是鳳凰的真火。


    嗤嗤聲響裏,帶著死寂意味的浪頭,瞬間被蒸發成無數白霧,然後迅速散開。


    地上的層層水波瞬間便被蒸幹,開始燃燒,火勢奇快無比地來蔓延到無窮碧的腳下,轟的一聲點燃了她的道袍下擺


    那根手指繼續向前,平靜穩定,卻無比壯闊,仿佛就算前麵有千山萬水,也要避讓開來。


    無窮碧看著越來越近的那根手指,臉色一片死灰,絕望至極。


    啪的一聲輕響。


    一朵小紅花出現在無窮碧的眉心之前。


    那朵小紅花很柔嫩,花瓣在夜風裏輕輕顫動,很鮮豔,花瓣上甚至還能看到幾滴露珠,有些濕。


    那根手指落在了小紅花上,花瓣微顫,露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卻比先前那些水浪消散的慢了很多。


    天鳳真火能夠燒蝕世間一切物。


    花瓣漸漸的軟了,然後枯了,顯得格外委頓。


    最終,蓬的一聲,消散於夜風之中。


    那根手指也在同時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無窮碧望向某處尖聲喊道:快逃


    感冒真難受,想罵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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