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民俗柔軟的床上,涼子翻著數碼相機裏在陵南拍的一張張照片。


    樹上嘶鳴的蟬,鐮倉前站的海,陵南高中的門口,還有空蕩蕩的操場。枝葉繁茂的櫻花樹,在還沒有盛開的季節裏綠意盎然。仙道的魚竿和裝著幾條小魚的紅色水桶,魚住純家壽司店的招牌,還有那一大盤盛宴一般的壽司。


    和仙道、魚住的合影,還有體育館裏在特訓的男孩子們揮霍著汗水的樣子。跨越了時間定格在一張張尚未洗出來的照片裏,涼子覺得胸口漲的滿滿的都是感動。


    一定會把這些相片衝洗出來,做成最美好的冊子收藏,然後給幫了她很大忙的仙道寄過去一本。


    盡管,還沒有來得及去看湘北。


    有時候涼子也在想,湘北對於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夢想?


    青春?


    永恒的終點?


    還是最初開始的地方?


    亦或者是初戀一般的羞澀和喜悅,再或者是道不清說不明的歸鄉的鄉愁?


    因為回不去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所以能從中得到歸宿感和回家一般親切熟悉的地方隻有湘北嗎?


    也許以上都有,各種滋味和年少時期的憧憬還有對於不能抵達的地方的夙願,這些情感綜合起來,就化為一種固執的,無法向人說明的,甚至是一廂情願的湘北情結。


    那是能鏈接曾經過去和現在此生的紐帶,它陪伴了涼子度過了人生無數個夏天,如果沒有湘北,沒有那個屬於93年夏天的故事,她的人生是什麽樣子的,簡直難以想象。如果沒有有關於夏天一群男孩子在青春的道路上在她的生命裏,她的人生態度又會是怎麽樣?來到這個地方,是不是會因為思鄉病而死在原地,或者因為各種隔閡無法忍耐著終結自己的人生。然而這一切在看到退役的流川楓,因傷退出國家隊的櫻木的時候……


    更多的時候,對著湘北,是另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憂愁,這種憂愁充滿了有關夢想和努力熱血還有全身心的感動,這種歸屬一般的眷戀,猶如命中注定一般。


    涼子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耳邊傳來隆隆的海潮聲,還有傳來的蟬鳴,空調的嗡嗡聲,涼子想過和湘北的人們無數次相遇的可能,如果真的見到三井壽,她會是什麽樣的表情會不會問,你還在打籃球嗎?見到櫻木花道看到他那頭紅色多年未改的和尚頭,是不是也會露出會心的笑容,見到流川楓是不是也會像那三個親衛隊的女孩子一樣花癡的喊著“rukawa”見到宮城良田又是什麽樣的光景,是否已經和彩子在一起,亦或者是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一切的一切,在高中畢業之後的那些夏天,涼子無從得知,十日後的他們,再十日後的他們,和高中畢業後那將近二十個夏天,他們又會走上什麽樣不同的人生道路?是否遇到挫折是否和她一樣迷茫,是否還保持著那年的純真,亦或者已經被社會磨礪的麵目全非?


    然而這一切,涼子都無從得知,也無法得知,隻能在自己的腦海裏不停的想象著無數個可能的場景。


    可是不管怎麽想,涼子都無法得出最正確的答案,唯一能確定的,她固執的相信,那些人,依然愛著籃球。


    睡不好的不僅僅是涼子,還有黃瀨涼太。


    他打不通涼子的電話很久了,之前經紀人說,他的朋友給他打過電話,因為在工作,所以讓對方之後再打過來。


    之後隻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號碼。


    黃瀨根本不會想到涼子這樣的女孩子也會弄丟電話的那一天。


    涼子一定還在生氣吧……好難受啊……原來夏天都快要接近尾聲了,為什麽涼子還不回來呢?


    涼子她,其實已經完全不想搭理他了吧。


    不管怎麽撥過去,電話都沒有人應答,之後,號碼就再也打不通了,而且變本加厲的是,號碼變成了空號。


    好難受啊,被拋棄了嗎?反正,已經徹底被討厭了,所以才會被那麽對待。已經不再是朋友了嗎?


    黃瀨涼太第一次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東西一般,覺得心裏堵的難受。


    第二天,涼子重新經過了鐮倉前站,在電車裏看著神奈川無限蔚藍的海,呼吸著屬於盛夏中的海風的鹹味,在播報了幾個站點後,來到了湘北站。


    從兩側滿是櫻花樹的小道往前走,路上稀稀落落的有些許行人,小聲的說著話,關於天氣,女孩子們關於戀愛的話題,都是永久不變的。


    涼子踩在被陽光曬的炙熱的坡道上,盡管隻是上午,但是氣溫好像從來都沒有下降過,從遠處傳來的海風,到了這邊,之後一絲絲的鹹意。


    她覺得隻要這樣一直走下去,一定能遇到好事。


    從電車上到這裏為止,原本一直都是心如擂鼓的,但是真正踏上了去往湘北的道路,涼子卻意外的覺得平靜。


    有一點點像暴風雨之前,又好像是經曆了一場暴雨後一切恢複平靜一般的濕潤。


    湘北高中,就在眼前。


    校門沒有關,也許是為了照顧曾經在這裏畢業的學生們回來看最後一眼緣故。門口站著一個人,穿著短袖白襯衫和運動褲,三葉草的鞋子,是曾經安西教練穿過的那一款。


    涼子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但是看到他的樣子,她馬上就明白了。


    自然而然,沒有一點猶豫和懷疑,涼子覺得:那個人,一定是三井壽。


    沒有腿軟,沒有昨天激動的想要痛哭流涕,也沒有想要衝上去要簽名,隻是這不是任何一種想過的,遇到三井壽的方式。


    腦子裏什麽都沒有的一片空白,盛夏的時間、蟬鳴、遠處海風吹過的聲音,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靜止了。


    什麽都聽不見。一切都像凝固了一樣。


    她在他的背後站了很久。


    直到對方拿出手機,對著手機大喊:“仙道你這混蛋是不是在耍我?我可是很忙的,哪有時間幫你招待年輕十幾歲的小女孩!我可是有家室的男人!什麽美少女是我的粉絲!你以為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麽!!你以為是流川那個不敬前輩混蛋嗎?粉絲多的讓人羨慕!可惡!”


    時間一刹那間又開始運轉了,涼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那個人,就是炎之男三井壽了。時光無比仁慈的眷顧著曾經這些屬於湘北的男孩子們,並沒有磨礪掉太多的棱角,有些東西,從來未曾改變過。


    仙道彰,那個非常非常非常溫柔體貼的好人,還是隱隱察覺了她真正的偶像到底是誰,然後給了她這輩子最棒的禮物。


    在有生之年,在屬於神奈川的湘北的校門口,在十多年後,遇到已經可以做她的叔叔的三井壽。


    在十多年前,三井壽一樣和他的隊友們站在這樣的校門口,在那樣的春天裏,在櫻花怒放的季節裏,回過頭,和櫻木花道對吼著不要叫我小三,要叫我三井前輩那樣的話。


    流川楓一定是瞌睡著踩著那輛女式鬆下腳踏車從他們身邊騎過去,然後嘀咕一聲大白癡。


    真是太好了。


    大都市裏我孤身一人


    象被扔出去的罐頭


    一直以來彼此互相了解


    如果真有愛


    就與我一起從這個世界消失吧


    直到世界的終結


    我們也不分離


    腦海裏,響起了wands的那首歌曲,經曆了十數年光陰的琢磨,依然沒有失去那個年代的色彩,看到他,歌曲的旋律與歌詞,愈加鮮明起來。


    涼子第一次覺得,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真是太好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來:“你是三井先生嗎?”


    三井壽舉著電話轉過身,然後吃驚的看著涼子:“喂喂仙道,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什麽害羞!我都是有老婆的人了!!”


    “其實比起已經退役長的很帥的流川楓選手來,我更喜歡三井先生的三分球。”涼子認真的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說的話:“我從上輩子開始,就一直喜歡著你,至今從來沒有改變過。”


    號稱已經三十多歲有家室的男人三井壽,被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了一跳,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些什麽,然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現在的國中生都那麽勁爆嗎?可真是……什麽上輩子那種話啊……不覺得太羞恥了麽……”


    聽上去是在抱怨現在的國中生啊,一點都不知道矜持這兩個字怎麽寫,但是實際上,最後的語氣還是顯得蠻高興的樣子。


    “不要隨隨便便就對陌生的男人說出那種話,要是遇到壞人怎麽辦?!”


    “三井先生說了和仙道先生一樣的話。”


    “不要拿我和那家夥相提並論,真是的,到底是哪裏跑來的女孩子啊,居然還記得我這把老骨頭……那年的全國冠軍又不是我們……怎麽可能過了那麽多年還有人會去關心那麽久以前的事,現在的女孩子都那麽奇怪嗎?”


    這樣說教的三井壽,盡管已經不再年輕,涼子覺得這個男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是的,在他看來,她隻是奇怪的女孩子,這樣就好了,能夠相遇,能夠和他麵對麵說話,能夠站在湘北高中的門口,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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