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爾芙是個直脾氣的,說話不喜歡繞彎子。


    雖然她已經盡量保持公正的態度,不摻雜個人情緒,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四爺了,但是她到底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並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隻幾句話就將對烏拉那拉氏不滿透露了出來。


    四爺一進府就被蘇培盛匆匆請到了西小院,這心裏本就帶著對烏拉那拉氏的一絲歉意,猛然聽見爾芙這樣不敬重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居然將府裏發生的事情都賴到烏拉那拉氏身上,登時就有些不喜了,連帶著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好在,他本就是常年板著撲克臉,加之爾芙也沒有注意,也就沒有注意到這點,不然就爾芙那小脾氣上來,絕對會將他這位當家男主人轟出去。


    “就為了這點事情就將爺請過來處理,你這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心頭不快的四爺不大自然地甩開了爾芙的手,擰著眉毛,冷聲說道,“這內宅的事情都有嫡福晉處理,爺一個大男人怎麽好插手內宅瑣事。”


    啊咧!


    白目的爾芙,要是再沒有察覺到四爺的不對勁,那她就自己個兒把自己個兒挖坑埋了算了。


    她低頭瞄了眼還殘存著四爺溫度的小手,扯了扯嘴角,冷冷笑了,眼神定定的注視著四爺,愣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對著保持拘禮狀態的戴氏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來答話,扭頭對著黑著臉的四爺,淺淺一笑,輕聲說道:“內宅瑣事,本該要稟到福晉那裏不假,但是這事鬧得蹊蹺,妾身若是不和四爺說道說道,實在是放心不下。


    戴氏,你也是這事的當事人,你和四爺仔細說說吧!”說完,爾芙就以避嫌為借口,帶著小七和弘軒,徑自進了內室,丟給了四爺一道迤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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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東次間,戴氏上前淺施一禮,嘴角含著一絲淺笑,恭敬卻不諂媚,謙卑卻不討好,條理清晰的將西小院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一轉述給了四爺。


    不同於爾芙對四爺略帶有小抱怨的述說,戴氏說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更似是一個置身事外的人在講述一個故事,完全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也不添加任何猜測之言,隻是如實的述說,倒是讓原本已經起了些火氣的四爺,漸漸冷靜了下來。


    “小七的功課,最近可有落下!”四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轉移話題的問道。


    戴氏又是俯身一禮,很是恭敬的作答。


    到底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即使是對上四爺那張赫連,她也並未流露出任何畏縮之態。


    四爺細細的問過小七的功課,滿意地點了點頭,側耳聽著內室裏,爾芙和兩個兒女說說笑笑的動靜,心下湧起了對爾芙的歉疚,對戴氏下起了逐客令,“若是沒有旁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戴氏是個知進退的,哪裏會不理解四爺這種小別勝新歡,正著急去見小嬌妾的心情,所以也沒有多留,隻是有些不放心地掃了一眼虛掩著的碧紗櫥,便淺淺一禮,跟著在一旁伺候的瑤琴,一塊退出了上房,徑自回到了跨院裏。


    打發了戴氏,又屏退了房間裏伺候的婢仆,四爺這才起身理了理袍擺,邁著四平八穩的四方步,往內室裏走去。


    內室裏,耳尖的弘軒,一直都在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可以說戴氏剛一走,爾芙這邊就已經收到了弘軒的通報,她微微歎了口氣,對著兩個滿眼擔憂的孩子,微微一笑,擰著帕子沾了沾泛紅的眼角,回眸看了眼嬰兒床上,酣睡著的一雙龍鳳胎,抬手招呼過弘軒和小七,低聲說道:“你們倆都是機靈的孩子,額娘的事情也不想瞞著你們,想必你們也知道額娘在在府裏的處境,並不如外人所見到的那麽風光,額娘不求你們能有什麽太大的出息,隻盼著你們能平安順泰的過日子就好。”


    “額娘,弘軒知道。”


    “額娘,小七知道。”兩個小家夥兒被爾芙說得紅了眼睛,短短的手臂,緊緊地抱著爾芙的腰肢,乖巧的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


    爾芙笑著揉了揉兩個小家夥兒柔軟的發頂,接茬說道:“好啦,別哭哭啼啼的了,比起貧民百姓家那些連吃喝都成問題,小小年紀就要出去為生計賣力氣的苦孩子,你們都已經算得上是掉在福窩裏了,額娘跟你們說這些,也不是為你們增加心理負擔,隻是想讓你們能多個心眼,不要再被人那麽輕易算計去了。”


    說完,爾芙又笑著捏了捏兩個小家夥兒的鼻尖,看都不看一眼站在門側的四爺。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要不是爾芙將四爺當成她的依靠,她也不會在四爺對她黑臉的時候,心下酸酸澀澀的,更不會鬧這麽一出唱念做打來,不要怪她對四爺動這樣的小心眼兒,實在是這府裏不算計就活不下去。


    如果有一天,她變成了另一幅樣子,那也是被迫的。


    爾芙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壓下了心底的柔軟,總算是打定了主意,她捏著兩個小家夥兒的臉頰,感受著子女繞膝的溫馨,冷冷地看了一眼四爺,沉聲道:“爺,小九的奶嬤嬤,還需要您親自去內務府那邊打個招呼,另外孟嬤嬤的孩子,您也該安排人手接進府來了,妾身實在是不願意這麽隔三差五就個小九他們換奶嬤嬤。”


    說完,她就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小七和弘軒,讓她們回去了,轉身去照顧繈褓中的一雙龍鳳胎去了。


    四爺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對他有些疏離、恭恭敬敬見禮的一雙兒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便往爾芙的身邊湊去,“小丫頭,你這是在和爺鬧脾氣呢!”


    “妾身不敢。”爾芙放下抱在懷裏的玖兒,俯身道。


    “你既然口稱不敢,那你這樣子是做給誰看的?”四爺笑問道。


    爾芙冷冷挑眉,心中腹誹道:剛剛是誰給她擺冷臉的,剛剛是誰一聽見她說起烏拉那拉氏的不好就一副被戳了心肝脾肺腎的樣子。


    不過她到底不是那個初來乍到的穿越女了,也學會了麵甜心苦的那一套,笑臉盈盈的躲開了四爺衝著她伸過來的大手,規規矩矩地福身見禮道:“妾身失態,還請爺寬宥。”


    “你就真的要這樣和爺生分?”四爺心塞滿滿的淡聲說道。


    “不是妾身要和您生分,而是您早就和妾身生分了。”爾芙笑著道,眼底卻是泛起水霧。


    爾芙不論現代,還是穿越來,第一次戀愛就是和四爺。


    看過了那麽多虐戀情深、男主從一而終的小說,她私心裏,也期盼著能有個與她白首不相離的男人,而四爺初時看著還好,待她也是格外的關心嗬護,可是現實到底不是小說,沒有那麽一個能待她如珠如寶的四爺,隻有一個待她一時新鮮的四爺。


    想到這裏,她這心裏頭就不禁又是一澀。


    “你到爺跟前來。”


    四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爾芙,往日爾芙雖然也自稱過妾身,卻是個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爽朗性子,心裏頭的不痛快,當場就說了出來,從未這麽藏著、掖著,也不需要多動心思,一眼就能看明白她的小心思,而此時含淚默默的爾芙,卻是讓四爺打心裏心疼著,那感覺就好似是無數把刀子在戳他的心肝脾肺腎一般。


    “妾身不敢,還請爺外間說話,這大白天就窩在內室裏,旁人若是知道,怕是又要說妾身狐媚子勁了。”隻是四爺的心疼藏在心底,爾芙是壓根不知道,她還在仿效著電視劇裏那些勾心鬥角的宮中女人,手挽帕子,唇邊噙著一絲笑,捏著嗓子,慢聲細語的柔聲說道。


    四爺本就不是個好性子的人,也就是這些年在康熙老爺子的要求下修身養性,這才算是壓下了那火爆脾氣。


    不過也隻是壓下去了,並非是徹底改正了,再加上四爺自打出京就一直惦記著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這會兒見爾芙仍然是那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他哪裏還能等得及,這一急就動起了手,直拉得爾芙一個踉蹌,摔進了自己個兒的懷裏,這才嘴角綻放出了一絲淺笑,“你就是針鼻兒大的小心眼兒,爺在你跟前,哪裏還有個當爺的樣子了,爺也就是給你擺了那麽一會兒冷臉,你瞧瞧你,你直接就當著孩子、婢仆的麵,下爺的臉麵。”


    爾芙摸著四爺衣衫下的肋骨,心底一軟,麵上卻是不露半點心思,擰著眉毛掙紮著,“妾身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情。”四爺笑著將爾芙放在身邊坐好,伸手摸向了爾芙耳畔的傷處,滿眼心疼的低聲說道,“讓爺仔細看看你,怎麽那麽不小心就傷了自己個兒,可曾請太醫來把過脈了?”


    “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爾芙表示她才不會上當。


    素麵朝天的爾芙,耳畔和臉頰的傷處,並沒有另外施粉遮掩。


    新長出來的粉粉嫩的小嫩皮與原本的皮膚,差別甚大,四爺就算是並未從戴氏嘴裏,知道爾芙身上的準確傷勢,這一眼看上去,也看了個清楚明白。


    “可曾及時用過玉肌膏了。”四爺心疼地拂過爾芙臉上的傷處,輕聲問道。


    爾芙有些別扭地躲過了四爺的手指,將帕子別在了耳邊,擋住了臉上的傷處,不願意四爺去看那難看的疤痕,輕哼道:“已經請了胡太醫看過了,說是不會留疤,但是總要些時日,才能徹底祛除疤痕。”


    “那就好好養著,別怕苦就不肯好好吃藥!


    至於你院裏那些事情,爺會讓陳福調查清楚的,這次是真的委屈你了。”四爺笑著端過了高幾上的藥碗,遞到了爾芙的眼前,柔聲說道。


    對此,爾芙很是不滿地對著四爺翻了個白眼,隨即對著小九躺著的嬰兒床,揚了揚下巴,示意某些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那碗苦湯藥是給還在繈褓中的小九兒,“那藥不是我的。”


    四爺聞言,訕訕一笑,忙將藥碗又放回到了高幾上,低聲問道:“小九的身子出了什麽事情,小小年紀,怎麽就要喝這麽難聞的苦湯藥呢?”


    “還能怎麽了!


    金嬤嬤在小九的床邊投繯了,雖說不知道小九有沒有瞧見,但是我總要讓她喝些安神茶,這才能安心呀!”爾芙沒好氣的說道,說完就推開了四爺搭在她肩頭的胳膊,很是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貼著睡得正香的小九兒,一臉心疼地歎了口氣。


    “難怪你要將金嬤嬤的家人都帶進府裏來待查呢!”四爺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你覺得我是那種無辜遷怒她人的人!”可不想,他這話才出口,爾芙就氣得站了起來,連腳踝上的微微刺痛都顧不上了,咬牙切齒的低吼道,她這絕對不是為了顧及四爺的臉麵,她是怕吵醒了睡夢中的小九和玖兒。


    “爺的爾芙,自然不是這樣的人了。”四爺違心的敷衍道。


    可是他那敷衍的小眼神,哪裏能瞞得過正瞪著他的爾芙,他這話一說完,爾芙這臉色就更難看了。


    隻見她擰著眉毛,狠狠咬了咬牙,一字一頓的說道:“原來在爺的心目中,我就是這麽個蠻不講理的人,我讓人將金嬤嬤的家人接到這府裏頭來,一來是想著當著她的家人麵,讓仵作驗屍,也免得她家人再鬧出什麽事端來;二來也是怕收買她的人枉顧性命的殺人滅口,想要保住與這事無關的人的性命;三來是想要問問她家人,可曾從金嬤嬤的嘴裏,聽到過什麽奇怪的事情。


    爺,您可真是讓妾身刮目相看,敢情妾身在您心目中,便是那麽一副樣子!”


    說到這裏,爾芙到嘴邊的話,略微頓了頓,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語氣,麵含淺笑的接茬道:“妾身今個兒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孟嬤嬤也被金嬤嬤投繯的事情嚇到了,妾身要照顧一雙兒女,實在是無暇去花廳那邊張羅晚上的接風飯了,還請爺能準許妾身在院子裏歇息!”


    說完,她也不去看四爺那張黑臉,冷聲招呼著廊下伺候的瑤琴,直接下了逐客令,將愣神中的四爺就這麽推出了西小院,一同被推出去的,自然還有蘇培盛那個倒黴蛋。


    看著緊閉的大門,蘇培盛看著傻眼狀的四爺,沒良心地笑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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