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那拉氏對這個董鄂氏格格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畢竟董鄂氏格格不爭淡然的性格,讓她在府裏的地位顯得有些尷尬,便是她替四爺誕育下一位健健康康、白白嫩嫩的小格格,也沒讓她生出任何野心來,烏拉那拉氏怎麽可能對她多關注呢。


    不過今個兒董鄂氏格格躲在涼亭裏的舉動,卻讓烏拉那拉氏有些誤會了。


    誤會的原因也簡單,因為烏拉那拉氏也看到了走在前麵的陸格格。


    她在偶然之間發現了小烏拉那拉氏和烏拉那拉氏媚兒偷偷來往的事後不久,便又碰到董鄂氏格格和陸格格出現在同一場合,卻躲躲閃閃地怕人發現的情況,她怎麽可能不多想呢。


    不過在爾芙跟前兒,她並沒有點破這點。


    她還打算借著這點小辮子,讓董鄂氏格格為自個兒辦事呢,有這麽一位家世雄盛的格格替自個兒做馬前卒,以後她在府裏的地位就更穩固了,她怎麽可能讓這樣的便宜被爾芙這個對手撿去……


    她心裏盤算著,探查打量的目光就不自覺地往董鄂氏格格的身上瞟過去了。


    董鄂氏格格是平淡無爭的小透明一枚,卻不是無知無覺的花瓶,她坐在下首,被烏拉那拉氏過於詭異的小眼神,看得心裏發慌、腿發軟,這讓本來打算留在牡丹台小坐一會兒的董鄂氏格格,登時改變了想法,抬手示意宮婢接過詩晴送上的托盤,連托盤裏疊放著的衣物都未仔細瞧上一眼,便果斷幹脆地告辭離開了。


    爾芙呢,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沒有多想。


    直到各院內眷都領走了屬於自個兒的那套新衣和佩飾後,詩晴將箱子裏剩下的一對鴛鴦佩壓襟送到爾芙跟前兒,爾芙翻看過霓裳閣管事娘子送上的清單詳錄,這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她端詳著桌上的鴛鴦佩,喃喃道:“怎麽走得這麽急,連佩飾都忘記帶走了。”


    “奴婢當時就在董鄂氏格格旁邊伺候著,奴婢覺得董鄂氏格格好似是在躲烏拉那拉氏側福晉才匆匆離開的。”一旁正在整理箱籠的小宮女青柳聞言,恭聲答道。


    爾芙挑眉看去,青柳忙將她看到的情形複述了一遍。


    這也虧得青柳的描述能力不錯,不然還真是說不清楚呢……


    爾芙聽完,沉吟片刻,點頭吩咐道:“這些事就不要出去瞎說了,咱們府裏這些內眷都是感情頗好的姐妹,怎麽可能出現誰躲著誰的事兒呢,你一會兒把這對鴛鴦佩壓襟給董鄂氏格格送去。”


    說完,她就擺擺手,讓廳堂裏伺候的宮婢都退下去了。


    折騰了大半天,終於能夠好好清淨清淨了。


    不過這一旦清淨下來了,爾芙就開始琢磨起四爺和烏拉那拉氏媚兒在幹什麽了,她卻沒想到,四爺其實早就離開古香齋,去前湖那邊的臨水書齋見阿興阿了。


    四爺對於他這位新姑爺阿興阿,還是很重視的。


    他不但是希望阿興阿的心性品質能過關,更希望阿興阿是一位才學兼備、文武雙全的好兒郎,所以他一得空,又發現茉雅琦和阿興阿沒有在房間裏休息,便命人將阿興阿叫到了臨水書齋,考較起阿興阿的功課了。


    可憐阿興阿啊,早起連頓熱乎飯都沒吃上就趕著出城來圓明園了。


    一路上,他經曆過各種坎坷考驗之後,好不容易見到幾盤點心,還沒等他喝口茶順順氣,吃上兩塊點心墊墊肚子,便又被四爺揪到書房考功課,考得他滿頭是汗,最後更是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這年紀還輕,便是出仕後,這功課也不能落下。”四爺有些不滿意地皺眉道。


    阿興阿連忙點頭應下,隻盼著能早些回去用幾塊點心墊墊肚子。


    因為他這腿肚子都有些打顫了。


    就在四爺還琢磨著要考阿興阿什麽的時候,蘇培盛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忙俯身湊到四爺跟前兒,低聲提醒道:“主子爺,奴才瞧大姑爺的模樣有些怪,加之現在這時辰了,會不會是大姑爺錯過了飯點,還未用過午膳呢?”


    “嗯……”四爺聞言,沉吟著,上下打量了阿興阿兩眼,覺得這可能性很大。


    他捋著頜下的青須,露出一抹不算和善的笑容,嚇得阿興阿眼冒金星、後背冒汗,這才朗聲說道:“你這小子是不是早就餓壞了,正好本王也沒用膳呢,不如陪本王一塊用些吧!”


    說完,他也不給阿興阿拒絕的機會,便吩咐蘇培盛在外麵堂屋裏擺膳了。


    坐在下首的阿興阿呢,他不懂四爺為何突然變臉,被四爺有些生硬的笑容嚇得更加心慌了,卻也不敢拒絕。


    好在,他並不需要忐忑惶恐太久,因為牡丹台那邊的毓秀姑姑過來傳信了。


    牡丹台那邊兒,已經備好午膳,請四爺和阿興阿一塊過去用膳。


    而同時,玉潔也替爾芙去邀請了大李氏和茉雅琦。


    不同於晚上的闔府家宴,這是一頓小家宴。


    出席的人就大李氏和爾芙這兩位府中內眷、茉雅琦、阿興阿、四爺五人,也不需要分席了擺起一張大圓桌,八葷八素、葷素不同的兩道湯羹,再來幾樣點心,既不鋪張浪費,也不寒酸摳門,正正好。


    這也得虧爾芙派來傳信的人腿腳快,不然阿興阿能被四爺那陰涔涔的笑臉嚇死了。


    “大姑爺第一次上門,便讓你在桃花塢坐了大半天的冷板凳,可別怪我這做嶽母的怠慢你,實在是忙活不過來了,一時疏忽了。”圓桌旁,爾芙待四爺提過酒後,也笑吟吟地端起了眼前兒的酒盅,對著還稍顯拘束的阿興阿說道。


    阿興阿連道不敢,忙起身舉杯,將杯中的梨花白一口飲下。


    “別這麽拘束,這既是茉雅琦的娘家,也是你的家,在家吃飯,隨意就是。”爾芙見狀,笑著將酒盅裏的果酒一飲而盡,強忍著喉嚨裏的辛辣感覺,對著阿興阿擺擺手,示意他快些坐下,柔聲客套道。


    話是這麽說,但是阿興阿怎麽可能在如此陌生的場合下,真正的放鬆下來呢……


    不過爾芙的笑容很溫暖,大李氏也很會緩和氣氛,便是有四爺這尊大佛如冰山般坐鎮牡丹台,他還是比在臨水書齋裏的時候輕鬆了些,起碼後背不冒冷汗了。


    一頓家宴,便在這樣有些拘謹的氛圍下結束了。


    爾芙稍顯疲憊地回到了堂屋裏,打著哈欠,腦袋瓜兒一點一點地坐在太師椅上,終於有機會問起烏拉那拉氏媚兒的情況了。


    她故意擺出漫不經心的模樣,問道:“她怎麽樣啦?”


    四爺一眼就看出了爾芙平靜下隱藏著的嫉妒和酸楚,笑著答道:“還好吧,胡太醫開的藥,她已經按照醫囑用上了,瞧著精神挺好的,就是她之前睡眠不好,難免有點缺覺,坐一會兒就連連打哈欠,爺見她困意正濃,便讓她早些休息了。”


    說完,他又對著爾芙抿唇笑了笑。


    爾芙有些無語地翻著白眼,低聲反駁道:“我沒有問你這些,她的身體如何,我心裏比你有數,難道胡太醫還解釋不清楚烏拉那拉氏格格的病情。


    我主要是想要問問你覺得她那邊的狀況怎麽樣了……


    畢竟之前府裏各處都有傳言,說是她那邊的日子過得有些艱難,烏拉那拉氏側福晉有些不喜她的做派,總是去找她的麻煩,你過去瞧過,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呢?”


    說完,她就端起了手邊有些涼的茶碗,咕嘟嘟地喝了兩口。


    四爺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點點頭道:“瞧著還好,奴才們伺候盡心,小格格的情況,也有所好轉,倒是不似梁太醫說得那般嚴重了,但是總歸是身子虛弱些,還需要細細調養著。


    再說,你也知道,這府裏頭的傳言,總是有些不著邊際和誇大事實。


    爺覺得興許是有人故意添油加醋、無事生非吧,好在烏拉那拉氏格格是個懂事、懂規矩的,爺問過她,她也都解釋了,之前也並沒有誰故意去為難她,而且這烏拉那拉氏側福晉是她的同族姐妹,便是為了臉麵,這點姐妹情分,總是要顧忌到的。”


    說完,他也口幹舌燥地端起手邊的茶碗,來了個一飲而盡。


    爾芙聽完四爺這些話,卻沒有理會四爺,而是給了詩晴一個詭異的眼神,意思說,瞧瞧你家主子我的猜測很準確吧,這烏拉那拉氏媚兒的心思是一點都不簡單呢,人家所圖甚大,哪裏是想要給烏拉那拉氏側福晉添點堵這麽簡單的事兒。


    四爺注意到爾芙和詩晴的互動,滿臉狐疑的問道:“怎麽回事?”


    爾芙聞言,笑著說道:“還不是這妮子想著你過去探望烏拉那拉氏格格,怕你覺得是我苛待了府裏的內眷,讓我抓緊送點禮物過去彌補一二。


    我當時就告訴她,我這位嫡福晉做到一碗水端平了,不心虛,不需要玩這些錦上添花的小把戲,也不擔心烏拉那拉氏格格對我這位當家福晉有什麽誤會,我也相信烏拉那拉氏格格不會誤會我,她不信,我就和她打了個賭。”


    詩晴呢,則是在四爺問話的時候,便已經滿臉慘白地跪地請罪了。


    “你們主仆是真愛玩鬧。”四爺聽完爾芙的解釋,也知道詩晴是為了爾芙好,怎麽好怪罪詩晴的小人之心,更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責罰爾芙的陪嫁丫鬟,那不是打了爾芙的臉麵麽,所以他笑著揶揄道。


    說完,他便擺擺手讓詩晴下去了。


    等到詩晴出去後,四爺這才對爾芙說道:“你這嘴上亦是沒遮沒擋慣了,這怎麽什麽話都說呢,真不怕爺誤會你啊,就算是不擔心爺誤會你,你也該替你跟前兒的宮婢想想啊,這麽明晃晃的告狀,以後誰還敢和你說心裏話!”


    “切,詩晴她們才不會呢,她們明白主仆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說完,爾芙還丟給四爺一記明晃晃的白眼兒。


    爾芙在心裏暗道:自個兒又不是傻瓜,怎麽可能和四爺告自個兒近身宮婢的狀呢,便是告狀,那也是美化後的,怎麽可能真害到自個兒近身宮婢們,做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告訴四爺的。


    她笑嘻嘻地擺弄著耳邊的碎發,帶著幾分撒嬌意味的笑著說道:“我知道她們是為我好,但是咱們是至親夫妻,我瞞著別人,怎麽可能瞞著你呢,再說你要是為了替別的女人出氣,便責罰我身邊的近身宮婢,那你也不是你了!”


    “就你嘴甜。”四爺聞言,心裏暖烘烘的,笑著抬手刮刮爾芙的鼻尖,低聲說道。


    爾芙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頰,又丟給四爺一記白眼,這才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沉聲解釋道:“什麽叫嘴甜呢,我就是實話實說。


    不過有一點,我還是得解釋解釋,那就是我真沒有苛待過府裏的內眷們,別說是烏拉那拉氏媚兒這些八旗出身的格格,便是包衣旗出身的雨桐、雨椏她們,我也是一視同仁的,照著府裏的規矩辦,該多少份例就發多少份例,而且還特地加重了小五格格的份例,畢竟她身體不好,需要經常用些補品。”


    說完,她還將準備好的賬本,丟到了四爺眼前兒。


    “爺沒說不信你,還把這些賬本都準備好啦,你覺得爺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四爺卻是看都沒看桌上的賬本,直接反駁道。


    爾芙聞言,當然不會在這時候還順著四爺的話說了。


    她笑著反駁道:“我是知道你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性格,但是我把這些賬本放在這裏,也不是特地預備給你看的,畢竟快到秋收的時候了,我還不得好好算計算計咱們府裏各處莊上的出息啊,不然拿什麽養活我和府裏這些人呢!”


    說完,她還翻出了她之前夾在賬本裏,那幾張計算收益的羅紋紙。


    與此同時,爾芙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了。


    她麵色有些沉重地和四爺說起了正事。


    其實,之前那些插科打諢的閑話,都是爾芙為正經事做出的鋪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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