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1章


    原因很簡單,因為德妃娘娘是那種標準的外熱內冷性格,瞧著是一位特別和善、容易相處的淑女,但是其實並不容易接近。


    爾芙也算是常來往於宮中了,卻是少有被留下用膳這樣的待遇。


    而今個兒德妃娘娘竟然撐著病體,留她在宮裏用膳,蘇姚如何能不意外,爾芙又如何能不意外呢!


    其實細細想想,她們二人也就明白德妃娘娘的苦心了。


    是的,德妃娘娘請爾芙進宮的目的,本就是想要能壓製住外界那些不靠譜的傳言,而最好的辦法,無非是由德妃娘娘這位婆母表示出對爾芙的看重,留爾芙在宮裏一塊用膳,這絕對是諸多辦法中最簡單明了的辦法了。


    其實這安排也是錯有錯著所致。


    德妃娘娘本來是打算賞爾芙點衣裳首飾的,亦是親近體恤之意就算了,並沒有想過要留爾芙在宮裏用膳,但是還不等她說出她的本來安排呢,爾芙就抱著她嚎啕大哭一場,爾芙弄得自個兒雙眸紅腫,難以掩飾,這要是讓她如此狀態地離開永和宮的大門口,那外界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麽樣的傳言呢……


    正因為如此,德妃娘娘唯有臨時變卦,留爾芙在宮裏用膳了。


    而爾芙呢,她倒是無所謂,德妃娘娘對她的溫言撫慰和寬勉之詞,讓她那顆飄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地,也讓茶飯不思幾日的她,終於找到了饑餓難耐的感覺,這會兒德妃娘娘賞臉留飯,真可謂是急她之所急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麽可能推辭拒絕呢!


    隻是將自個兒獨自鎖在書房幾日的四爺得知這消息,卻有些慌神了。


    在他的心目中,德妃娘娘是那種最在意顏麵、名聲的性格,原本她就有些不滿康熙帝為爾芙選擇的養父母人選,認為爾芙以如此低微的出身,實在是難以匹配嫡福晉之位,但是因他對爾芙情根深種,爾芙也還算是討她喜歡,她這才捏著鼻子忍下了這門親事。


    不過現在卻鬧出這樣的亂子來……


    那麽德妃娘娘此時留爾芙在宮裏用膳的安排,便顯得有些詭異了,而對自家額娘並不太信任的四爺,更是直接就想歪了。


    四爺的腦海裏,如同過電影般的閃過四個明晃晃的大字--借刀殺人。


    其實也不怪四爺想歪,實在是他被宮裏宮外這些心狠手辣的女人嚇怕了,他很是自然地就想到了宮裏禦膳房的管事太監,正是宜妃郭絡羅氏的遠親。


    宮裏的人大概都知道一個秘密,宜妃郭絡羅氏是德妃娘娘的老對手了,兩人從雙十年華鬥到現在,從不起眼的貴人小主互踩至妃位,便是原本僅僅是互看不爽的一點小問題,現在也早已結成死仇,恨不能一時就將對方置於死地。


    那麽問題來了!


    此時自家額娘會不會借宜妃郭絡羅氏的人對爾芙動手,然後再送給宜妃郭絡羅氏一頂金燦燦、亮閃閃的黑鍋呢!


    四爺心裏的答案是這個可能性很大,甚至早在德妃娘娘請爾芙進宮前,便已經開始謀劃了。


    想到這裏,已經沉悶數日的四爺坐不住了。


    他揉著多日未睡所致而昏昏沉沉的腦袋瓜兒,對著落地罩旁望窗歎氣的蘇培盛,沉聲吩咐道:“備車,爺要進宮去給額娘請安。”


    說完,他就拖著僵硬的身子,搖晃著站起身來,一副說走就走的模樣。


    初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蘇培盛見狀,趕忙上前攙扶,同時盡責地提醒道:“主子爺,要不還是奴才先伺候您洗漱收拾一番吧,您這幾日為著大阿哥的事情不眠不休,瞧著就很是疲憊的模樣,這要是讓娘娘瞧見,豈不是要心疼死了!”


    其實他的心裏話是您該洗漱一番,別熏壞了宮裏的娘娘們。


    四爺也是擔心爾芙的安危,有些慌神了,直接忘記自個兒已經幾日未曾梳洗過的事了,但是經蘇培盛這麽一提醒,他也就反應過來了,連忙催促蘇培盛去準備梳洗要用的家夥什兒和進宮要穿戴的袍服官帽。


    匆匆洗漱一番,連胡須上沾著的水都沒擦幹,四爺就騎著快馬出府了。


    他一路快馬加鞭,連跑帶顛,累得身下寶駒都快要吐白沫了,累得自個兒氣喘籲籲,總算是趕在宮女們擺膳前,呼哧帶喘地出現在了德妃娘娘的麵前,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爾芙那雙紅腫如剛做完雙眼皮手術似的雙眼,登時就是一陣心疼。


    若不是場合不合適,他恨不得立刻將爾芙攬入懷中,好好安慰一番,隨後四爺才注意到德妃娘娘惱怒的模樣。


    “真是本宮的好兒子。”徹底被四爺惡心到的德妃娘娘,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甩袖就往內殿裏走去,老四急吼吼趕來救妻的模樣,哪裏瞞得過她這個額娘的眼睛,自個兒一番好意被親生兒子如此誤會,她焉能不動怒呢!


    爾芙一臉懵地瞧瞧德妃娘娘離開的方向,又瞧瞧額頭掛汗的四爺,快步走到四爺跟前兒,壓著嗓子,輕聲提醒道:“你誤會娘娘了!”說完,她就一本正經地走進了偏殿,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笑著和蘇姚安排著擺膳的事。


    本來這種事也不適合她這個兒媳婦摻和其中。


    四爺聞言,總算是看明白了一切,他扭頭瞧瞧偏殿那桌稍顯寒酸的膳食,再聯想到爾芙那雙紅腫不堪的雙眸,哪裏還想不明白德妃娘娘留爾芙在宮裏用膳的原因呢,那自個兒這著急忙慌往宮裏趕的德行,可不是太傷娘娘的心了。


    既然是自個兒誤會娘娘的美意,傷害到娘娘的疼護之心,那就要認錯。


    他瞧著爾芙沒心沒肺張羅擺膳的模樣,暗惱爾芙竟然袖手旁觀,也不想著幫自個兒和娘娘解釋一番,氣得是連連跺腳,但是一想到自個兒的額娘--德妃娘娘可能正在內殿裏暗自垂淚,也不敢多耽擱,趕忙往內殿的方向追去。


    四爺站在內殿的碧紗櫥外,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蘇姚,你別勸本宮,本宮這會兒不想看到老四的臉,你伺候著他們用過膳,便送他們出去吧!”德妃娘娘並沒有想到四爺會追過來道歉認錯,隻當是自個兒的近身侍女蘇姚過來勸說呢,隔著碧紗櫥,冷聲說道。


    四爺聞言,隻覺得滿臉發熱,羞愧難當,卻也不願意如此離開。


    說到底,他還是擔心德妃娘娘傷心,他又輕輕敲敲房門,誠懇認錯道:“額娘,兒臣知道自個兒錯了,您別生兒臣的氣,隻當兒臣不懂事了!”


    “你還是個孩子,還不懂事……”這次德妃娘娘沒有再隔門回答,三兩步走到門前,一把扯開虛掩著的房門,怒氣衝衝地瞪著比自個兒還高些的老四,沉聲諷刺道,隻可惜微微發抖的聲音,泄露了她心底的傷心和悲涼之感。


    四爺見狀,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德妃娘娘跟前兒。


    他沒有狡辯自個兒的來意,也沒有想過要含糊了事,恭聲答道:“兒臣知道自個兒讓額娘傷心了,兒臣不信任額娘,誤會額娘的好意,請額娘責罰。”說完,他就如同變戲法似的將自個兒藏在身後的雞毛撣子捧到了德妃娘娘的眼前。


    這是四爺在效仿爾芙教訓弘昪時的做法,特別準備下的工具。


    德妃娘娘見狀,愣是被氣笑了。


    她搶過老四手裏的雞毛撣子,對著空氣掄了兩下,便在心裏原諒了老四,苦笑著說道:“你還真當自個兒是個孩子呢,趕快起來吧,讓底下人瞧見,還不得笑話你這個親王沒正行的!”


    說完,德妃娘娘就直接繞過四爺身邊,走出了內殿。


    雖然是親生母子,但是老四是男子,又是已經娶妻生子的爺們,她不好讓老四進內殿說話。


    四爺也知道內殿不是說話的地方,見德妃娘娘往偏殿走,便也跟過去了。


    他顛顛地跟在德妃娘娘身後,也不說話,一路跟著德妃娘娘來到偏殿,直到德妃娘娘招呼,這才撩著袍擺坐到桌邊。


    “其實你不來,稍後額娘也得讓人去傳你過來,弘暉的事,額娘知道你心裏麵難受,但是你也不該如此任性地丟下府裏那些人不管地躲進書房裏,任由外麵的謠言四起,難道弘暉不在了,你還打算逼死你的福晉,逼死你的其他兒女?”德妃娘娘瞧著坐在自個兒下首的老四,沉聲教訓道。


    她氣老四的不懂事,更氣老四的不負責任。


    同為女人,她理解爾芙的難處,理解爾芙為何會哭得那般狼狽,所以就算老四今個兒不主動過來,她也有叫老四過來好好說說他的打算,因為這時候她不替爾芙說句話,也沒人會替爾芙說話了。


    坐在德妃娘娘身側的爾芙聽德妃娘娘這麽一說,眼淚又在眼圈裏打轉了。


    四爺也知道自個兒躲進書房的舉動不妥,但是那種情況下,他實在是太傷心了,世間之苦,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雖然他還不算是個白發人,不過喪子之痛,也讓他有些承受不住,偏偏他又是個要強的個性,不肯將軟弱表現出來,隻想著躲在角落裏,獨自舔舐,也就忘記爾芙要承受多少非議了。


    等到外麵謠言四起之時,他還沉浸在失去弘暉的巨大痛苦中呢……


    其實不單單是他心裏痛苦難當,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爾芙,畢竟是他丟下爾芙獨自麵對這些非議的,一想到要麵對爾芙失望的目光,他就更加不願意離開書房了。


    說句實話,如果今天不是他誤會了德妃娘娘的好意,來不及考慮太多,便趕著進宮來解救爾芙了,他還不知道要糾結多久呢!


    隻能說,此時此刻的四爺是軟弱的、脆弱的、敏感的……


    “兒臣知道錯了,兒臣會安排人調查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傳播謠言,重重責罰背後之人,免得福晉繼續受人非議。”四爺聽德妃娘娘這麽一說,老臉發紅的回答道,同時小心翼翼地窺了眼爾芙的表情,他怕爾芙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爾芙並沒有去看四爺,也並未流露出任何讓四爺不安的情緒來。


    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記仇,之前和德妃娘娘痛哭一場,說盡了自個兒的委屈和傷心,又見過四爺急匆匆趕來的模樣,也就放下了心裏的芥蒂,便是還傷心著,卻也不是那麽傷心了,還不至於直接表現出來。


    德妃娘娘卻有些失望,因為四爺這樣的安排,實在是太中規中矩了。


    她臉色微沉,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如此安排,雖然也算穩妥,但是卻不足以壓製住外麵的流言蜚語,因為好事者太多,等著看你笑話、看爾芙笑話的人,也太多了,其實想要讓這件事徹底平息,最好的辦法就是調查清楚真相。”


    “兒臣何嚐不知呢,隻是調查弘暉遇害的真相,遠比調查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要難得多,耗時也要更多數倍,如此一來,豈不是要讓福晉被人議論更久時間!”四爺瞧著坐在自個兒對麵的爾芙,輕聲回答道,他實在是不忍心讓爾芙繼續被人說三道四。


    爾芙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甜蜜,卻還是選擇了德妃娘娘的安排。


    與其讓四爺近乎蠻橫地壓下外麵的流言蜚語,讓這件事如同一顆釘子似的紮在所有好事者的心底,還不如徹底地調查清楚真相,還她一個清白。


    四爺見爾芙也這般說了,他也就不再堅持自個兒的意見了。


    “好啦,該說的事都已經交代清楚了,你們就從哪來回哪去吧。”德妃娘娘見狀,果斷給爾芙和四爺下了逐客令,不下逐客令不行啊,她今個兒本來就是強打精神,又陪著他們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這會兒早就累極了,實在撐不下去了。


    四爺見德妃娘娘滿麵疲憊,爾芙也是一臉憔悴,留下一句:“改日再進宮請安。”便帶著德妃娘娘早就準備好的那份禮物,和爾芙離開了永和宮。


    回到府裏,他懶得理會等在垂花門外迎接的一眾內眷,直接陪爾芙回了正院,以示自個兒對爾芙這位嫡福晉的信任之意,也表明了他的態度,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這才回到書房,開始安排人調查弘暉遇害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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