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官縣城東,一條頗為熱鬧的街道。兩側店鋪林立,尤其是一間三層店鋪,看上去特別醒目。店門正中之上一道牌匾,中規中規地寫著四個大字――聚源當鋪。牌匾兩邊各有一個懸掛著的小木塊,一個黑色“當”字,隨風飄然。


    一位粗布長袍環身的年輕人,麵色不悅,喘著粗氣從當鋪門中走出。身後兩名當鋪夥計,一臉不屑地叫囂著。“快滾,什麽破玩意,也想當出好價錢!”


    “就是,趕緊滾!”


    年輕人姓葉名樂,卻一直都不快樂。本是鹽官縣城海邊小漁村,葉家村人士。先是父親病重,花費不少錢財看病抓藥,到最後依舊沒能留住父親之命。後來又因為自己一些固執的想法,更加一貧如洗,就連溫飽都是個問題。


    葉樂手裏攥著一顆珍珠,乃是前些日子,下海撿到的。本想到當鋪換些錢財,卻沒想到當鋪掌櫃竟然隻願意出一百文。葉樂當然不願,遂和掌櫃發生爭執,這才發生方才一幕。其實,這也不能埋怨當鋪掌櫃,畢竟開門做生意,顧客前來典當,當然得拚命壓價,要不然利潤何來?


    走了幾步的葉樂,忍不住心中的怨氣,轉身瞥了聚源當鋪一眼,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罵罵咧咧道:“黑心畜生,不得好死!”依舊沒能讓自己高興起來的葉樂,失落地耷拉著腦袋。隨後,便徑直出了鹽官縣城東門,準備回家。


    卻說秦軒,已經和海邊的老頭聊了半天,也知道老頭就是西邊葉家村人士,因為排行老三,製鹽又有些門道。所以村裏年長一些的人,都叫他三哥,年紀輕輕的便尊稱他一聲“三伯”。


    二人聊了半天,雖然不能說交情已經深厚,可葉老頭也不拿秦軒當外人,秦軒問什麽,葉老頭便答什麽。


    秦軒暗自斟酌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含笑而道:“葉三伯,在下還從未見過煮鹽,能否帶在下去您家中看看?”


    葉老頭聞聽此言,不覺有些自豪。竟然有人要看自己煮鹽,還是一位貴族公子,當即爽朗地答應下來。“當然沒有問題!”說話間,便起身,隨口又道:“走!公子現在就隨小老兒回家,小老兒一定不會讓公子失望!”


    行約半裏,秦軒便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莊。正中一條土路筆直,兩側的宅院也顯得十分整齊。而且從宅院的模樣看,村裏人應該都過得比較富裕。


    一旁的老頭,眉開眼笑地向秦軒介紹著村莊。“小老兒家在村中……”


    “這一戶乃是村裏曬鹽高手……”


    “這一家在北邊還有一座宅院,專門煮鹽用的……”


    秦軒一邊點著頭,附和著葉老頭,一邊四處打量著葉家村。突然,路旁一座極不協調,有些異類的宅院,吸引了秦軒的注意。秦軒伸手指著那處破爛的宅院,詢問道:“葉三伯,在下方才看了半天,葉家村家家戶戶還算富足,為何唯獨這一家顯得有些貧窮?”


    葉老頭連看都沒看,歎了一口氣,便說道:“一定是葉樂家吧,那孩子命苦啊!”


    秦軒不禁生出惻隱之心,詢問道:“葉三伯能否詳細說說,興許在下能幫上什麽忙!”


    葉老頭不知暗自想些什麽,略微停頓片刻,便拉著秦軒坐到路旁的石頭上,徐徐而道:“葉樂這孩子雖然想法有些固執,不過倒十分孝順。前幾年一直給他那病重的父親抓藥看病,好好的一個家,就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聽到孝順,秦軒也對葉樂有了幾分好感,可是又想到葉老頭所說固執的想法,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出言問道:“固執的想法?”


    “之前小老兒不是和公子說過麽,隔三差五便會有人上門收購鹽巴!隻有樂樂這孩子,非要自己扛著鹽巴送去官府。”葉老頭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接著說:“扛著鹽巴去官府,既耽誤時間,賣價還低,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秦軒聽完葉老頭的話,不免對葉樂更加高看一眼,心中暗自腹誹:看來這個葉樂還比較有正義感,而且說不定對鹽幫販鹽之事不待見。若是能讓這小子幫忙,說不定……


    秦軒思考了半天,笑道:“葉三伯,待會您能不能引薦一下,在下想和葉樂小兄弟認識認識,也許會幫幫他!”


    “那感情好啊,走,咱們現在就去他家!”


    一扇木枝捆紮的大門,葉老頭一邊推開,一邊大聲叫道:“樂樂,你在家麽?”


    走進院子,隻有三間年紀不小的正房,看著正房上掛著的銅鎖,葉老頭伸手示意道:“樂樂不在家,咱們坐在這等一會!”


    約過半刻,葉樂終於回來。走到大門口,看見大門開著。不禁有些好奇,嘴裏嘀咕道:“咦,記得我走之前,將門關上的啊!”


    葉老頭眼尖,看見門口的葉樂,起身,開口道:“樂樂,是我,門是我打開的!”


    葉樂麵色含笑的走進來,溫和而道:“三伯啊,你今日怎得會來我家?”說完,看見一旁的秦軒二人,蹙著眉頭,又問道:“這兩位是?”


    “樂樂,你聽三伯給你講,這兩位公子……”


    葉老頭話還沒說完,葉樂不知想到什麽,冷冷地說道:“又是那幫鹽販子吧,都說過多少次了,我是不會做那等枉法之事!”


    秦軒聞聽此言,嘴角微微一彎,心中早已經樂開了花,拱手施禮道:“葉兄台一定是有所誤會,在下與鹽販並無瓜葛!”


    葉樂狐疑地看了秦軒一眼,半信半疑地詢問道:“哦?那你來此作甚?”


    秦軒暗自思量片刻,溫和而道:“在下原本是來此觀海,繼而聽到葉三伯說到煮鹽之事,便生出幾分好奇,遂進村看看。方才也是見你家情況特殊,是想看看能不能助你一番!”


    葉樂聞言,一改方才有些冰冷的表情,含笑而道:“既然如此,那方才是我有些孟浪!”秦軒還不及回應,葉樂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雖然有些清貧,也不需要公子的幫助!”說話間,伸手示意道:“公子,請回吧!”


    秦軒沒想到這個葉樂竟然這麽有骨氣,正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葉老頭,帶著一絲惋惜,衝葉樂說道:“樂樂,這位公子看麵相,就是好人,今番有心助你,你為何拒人於千裏之外?”


    葉樂回頭看了葉老頭一眼。“哎呀,三伯,這些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勞你操心了!”


    葉老頭聽到葉樂之言,明顯有些不悅。“哼,我看你就是冥頑不靈,活該受苦!”說完,轉頭看著秦軒,詢問道:“公子,你還去看小老兒煮鹽麽?”


    秦軒抿了一下嘴唇,幹笑幾聲,深含歉意地說道:“這個,葉三伯,要不您先回去,在下再和葉兄台聊聊!”


    葉老頭沒有說話,看了秦軒一眼,便拂袖離開。


    待葉老頭出了院門,秦軒轉頭看著葉樂,微微一笑,說道:“即便葉兄台不接受在下相助,難道也不能和在下聊聊麽?”


    葉樂聞聽此言,不禁因方才自己失禮,顯得有些尷尬。片刻,麵色恢複如常,笑道:“寒舍簡陋,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那便隨我進屋吧!”


    屋內確實夠簡陋,幾把做工粗糙的胡椅,一方木板拚成的方桌,桌麵上幾個陶碗,再無他物。


    三人坐定,秦軒率先開口:“聽葉三伯所說,附近有一個大善人,隔三差五便會派人前來收取鹽巴,不知可有此事?”


    葉樂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猙獰,半天才冷冷地說道:“什麽大善人,簡直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秦軒見此,暗自思考半天,麵露不解地說道:“可是在下卻聽說他收購鹽巴,不但價格比官府要高,還派人上門收購啊!”


    “哼,看似在為製鹽百姓著想,其實還不是為了倒賣鹽巴!”葉樂說完,麵色變得有些古怪。不知想起什麽,勉強地露出一絲笑意,擺手道:“好了,公子,此事我不想再談!”


    秦軒蹙著眉頭,微微一想,很是隨意地說道:“難不成此人曾得罪過葉兄台?”


    葉樂聞聽此言,不禁愣了片刻,臉皮子都有些發抖,不過也僅僅是片刻,便舒了一口氣,說道:“莫提此事了!”


    秦軒旁敲側擊了半天,終於肯定了葉樂一定和鹽幫有些矛盾。嘴角閃過一絲笑意,直接溫和而道:“不瞞葉兄台,在下乃是餘杭縣令,奉陛下密旨,前來調查杭州鹽稅之事!”


    葉樂聞聽此言,頓時瞪大眼珠,隻片刻,便回過神,笑道:“公子真會說笑,陛下怎會讓一名縣令調查州府之事!”


    秦軒見此,知道葉樂對自己之言有些懷疑,微微一笑,解釋道:“杭州鹽稅多半被人用各種方式貪墨,想必葉兄台一定有所耳聞吧!若是陛下直接派遣一名大臣前來,你覺得還能人贓並獲,還能抓住這些枉法之人麽?”


    “這……”


    秦軒不待葉樂出言,接著道:“在杭州刺史府看來,在下不過是新上任的一名縣令,必不會對在下提防。掉以輕心之下,在下再暗中查訪,將其一網打盡才有可能。難道陛下這般考慮,有不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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