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之前的電影片頭被徹底否定了,劇組此時正在抓緊時間,重新補拍一個新片頭。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煤氣上小火慢燉著法式濃湯。女主角艾米臉上陶醉的表情,好像能讓人透過鏡頭,也聞到湯料的生鮮美味。


    電話答錄機正播放著艾米朋友的來電,要求她記得試一下她媽媽的舊婚紗。


    婚紗就擺放在沙發上,在寬闊溫馨的客廳裏,還有一麵等身高的白框試衣鏡。艾米在朋友的提醒下,離開半開放式的廚房,拿起潔白的婚紗擺在身前,照著鏡子左搖右擺的轉了幾下,她嘴裏哼著歡快的歌曲,待嫁的喜悅和幸福已經溢於言表。


    這是一個即將步入婚禮殿堂的準新娘,正處於她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對未來的婚姻生活充滿希望,又還沒有被柴米油鹽打磨。


    就在這個時候,“咚”的一聲,除了艾米一個人都沒有的家裏,突然從二樓傳來了一聲詭異的響動。


    艾米猛地一驚。是家裏進來人了嗎?她慌忙放下婚紗,拿起客廳裏就近的棒球棒,來自她的未婚夫,護在身前,深呼一口氣,就決定朝樓上走去。


    “恐怖片裏的主角,大部分都有這樣不作不死的大無畏精神。”威廉在圍觀拍戲的時候,對助理溫蒂吐槽道。


    製片助理的助理,真是個奇怪的職位。


    溫蒂想了想威廉的話,好像還真的是這麽回事:“明知道危險,卻還要上去,女主生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這就和大家明知道這樣的劇情很傻,但還是要拍一樣。”因為這樣能製造緊張感,從一開頭就呼應這部電影驚悚的主題。


    空曠的家,獨自一人的主角,以及突兀又危險的響動,後期再配上恐怖的背景音效,齊活兒。


    拍攝繼續。


    就像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那樣,艾米上樓後,在讓所有人都提起了膽子的那一刻,猛的踹開了二樓臥室的門,結果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是窗戶沒關,窗簾沙沙響動,風吹掉了桌子上的擺設。


    艾米長舒了好大一口氣,甚至輕笑了一下,放鬆了全部的神經,拿著棒球棒重新回到了樓下。


    然後……


    她看著扔到地上,被鮮血染紅了的婚紗,尖叫出聲。


    在那麵等身的鏡子上,用紅色的不明液體寫著大大的一句話充滿了血腥意味的話:“wyou.(我知道你是一個人)”


    這裏正好點了電影的名字wsyou(他知道你是一個人,又譯血紅濺白紗)。


    這個算是恐怖電影的慣用手法了。


    把觀眾的緊張感先提到一個緊繃的程度,然後什麽都沒發生,讓期望落空,在大家還在適應這種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奈時,猛的來一下狠的。


    觀眾想不被嚇到都難。


    不過……在現場看的話,就完全不會被嚇到了。因為隻這簡單的一幕戲,來來回回拍了四五遍,溫蒂覺得,最起碼她是不會再害怕了,因為她已經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一件沒塗顏料的婚紗,一件塗了顏料的婚紗,一麵沒有寫字的鏡子,和一麵事先就寫好字的鏡子。


    兩個場景,一樓和二樓,其實都在一個平麵上。


    飾演艾米的女演員凱瑟琳,先在左邊的一樓,拿著沒有顏料的婚紗,在沒有寫字的鏡子前演繹幸福;然後,再去右邊平地上的“二樓”,演繹什麽都沒有的提心吊膽。最後,回到左邊,麵對場務換好的道具,捂臉,假裝恐懼的尖叫了一次又一次。


    “短時間內,我大概都不想再去看恐怖片了。”溫蒂如是說。


    威廉聳聳肩,他也不想了。他重新找了個話題:“想知道劇組到底在拍什麽嗎?”


    溫蒂如今的身份,還不足以碰到劇本。事實上,哪怕是負責帶溫蒂熟悉業務的上司——這次並沒有被一並帶到紐約的——秘書吉耶,也沒有資格知道。


    到了劇組後,溫蒂一直都很守規矩,從不會表現出多餘的好奇心,哪怕劇本就近在咫尺,甚至是直接交給她拿著,她也堅持不曾翻看一下,因為她拿不準威廉是否相信她,又是否允許她看這些在拍攝期間對外還屬於秘密的劇本。


    終於,溫蒂的忠心,換來了威廉的初步信任。


    雖然威廉一直都知道,溫蒂會是個助手型的大好人才,但他也沒有急著就用溫蒂。因為他用人的標準,一向是要“忠誠”排在首位的。這是威廉的父親,塞偌斯先生告訴他的。


    “忠誠比能力更重要,知道為什麽嗎?”


    年少的威廉一臉不解的看著氣急敗壞的父親,最後還是誠實的搖了搖頭:“我不明白,祖父明明說的是,能力比忠誠重要,因為隻要你夠強,能先一步發現背叛,就沒有人敢對你如何了。一味的愚忠並不能成事。”


    “是的,是的,來自我父親的教育,它曾經是我信奉的人間至理。可是看看我們如今的結果,威廉,你祖父死了,我們一家馬上就要從家族裏被踢出局了,這就是why。”


    威廉綜合了祖父和父親的兩種經驗,在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前,把忠誠排在首位。


    “當然好奇,隻是如果這會讓您為難,那我寧可好奇死。”溫蒂鬼使神差的,在那一刻,如神來之筆一般,明白了威廉的潛台詞。


    他們之間的關係會這一個問題之後,有質一般的飛躍。


    這是任何一個以成為老板心腹為目標的人,都夢寐以求的機會。溫蒂覺得自己很幸運,在第一個月就摸到了邊,她緊張的手心裏都是汗,因為她一點都不想搞砸它。


    “放輕鬆,溫蒂,隻是個劇本,又不是什麽國家機密,不需要賭上性命。”


    溫蒂卻沒有放鬆,因為對於好萊塢來說,劇本,就是國家機密。但她沒有這麽說,隻是配合著威廉道:“跟了劇組這麽長時間,我依舊沒能看明白這個驚悚片到底講了什麽。”


    “就你目前看到的,來編個你覺得可能的故事吧。”威廉沒有急著說電影內容,因為他對溫蒂的定位,突然有了個全新的想法。


    “呃,漢克斯演的男主和凱特琳演的女主是一對未婚夫妻,他們很恩愛,正準備結婚,但凱特琳卻被一個變態殺人狂盯上了,她的朋友也因此死了。目前就能看出這麽多,哦,對了,有時候我覺得漢克斯演的男主很奇怪,他在不看女主的時候,會突然變得異常的有魅力,壞壞的那種魅力。但是這和他老實可靠的未婚夫人設,有些衝突,不是嗎?”


    威廉勾起唇角:“如果漢克斯就是那個變態殺人狂,那就不衝突了。”


    “這不可能!”棕發的溫蒂低聲驚呼了一下,她捂住嘴,“噢,上帝,這太殘忍了,女主一直都沒發現這件事,她是那麽的信賴他,無時無刻都想和他在一起,以為這樣才安全。天哪,如果連未婚夫都不能相信,女主還能相信誰呢?不能說了,我感覺背脊毛毛的。”


    威廉攤手,不知道這是男女差異,還是性格差異,他其實並沒感覺到這有多恐怖。


    “原來的劇本是什麽樣的呢?”溫蒂裝著膽子,問了她覺得很大膽的好奇問題。這段時間導演阿曼德,從未停止過對人訴說,他和威廉是如何修改劇本,帶來新靈感的故事。


    “劇情和這個差不多,幾乎一樣”


    “誒?”溫蒂一愣。


    隻是在原來的劇本裏,身為男主的漢克斯,基本沒什麽戲份,純粹打了個醬油。而且,從故事一開始,漢克斯的角色設定,就已經被毫無保留的劇透給了觀眾知道,他就是那個專門殺自己新娘的變態殺人狂。


    威廉又問:“什麽才是最恐怕的,你知道嗎?”


    “呃,藏在床底下的魔鬼?”溫蒂小時候最怕的就是這個,總覺得床下會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突然抓住她,把她拖向地獄,或者別的什麽地方。


    “fearisfearitself(最大的恐懼就是恐懼本身).羅斯福的名言。”


    人類為什麽會恐懼?因為未知。最起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此。疼痛,死亡,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殺人狂,或者超自然力量,不都是這樣嗎?


    而為了追求刺激,有些觀眾就會像是自虐一般,越恐懼,越想要看下去。


    但是像一開始的劇本那樣,直接劇透新娘被新郎殺害,那就完全不行了。可想而知,這電影在一開始為什麽會被那麽多人不看好。凶手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麽未知可言?沒有未知,就沒有恐懼,整部驚悚片就隻會讓人大呼無聊。


    其實從導演的意圖裏,能看的出來,一開始他也是想把變態殺人狂的身份,設定成未知的,但是……大概是為了日後讓觀眾們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所以伏筆在一開始就埋下了,但這個伏筆設定的太明顯了,明顯到,哪怕不長腦子的人,都能猜到凶手是未婚夫。


    設置伏筆也是需要技巧的,很顯然的,初次當導演的阿曼德,是個很糟糕的伏筆設置者。


    偏偏,阿曼德還不肯消停,故布疑陣的安排了一個古怪前男友的角色,但這樣不僅沒能挽回劇透,甚至起了反效果,這個前男友的角色會讓人覺得安全。


    想想看吧,本就不夠恐怖的未知,再加上一個雖然看上去是壞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的前男友……這部驚悚片不等著撲街還能等到什麽呢?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威廉道,“最糟糕的是,電影鏡頭的視角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有很多鏡頭都是從變態殺人狂的角度拍的。鏡頭的這邊是觀眾,觀眾不自覺帶入的角色,肯定不會是身處危險中的女主角,而是把女主當成獵物的男主。你告訴我,當你覺得自己是個變態殺人狂時,你還會覺得危險嗎?”


    溫蒂使勁兒的搖了搖頭,哪怕是她,都能感覺的到之前的劇本有多爛了。


    “這還怎麽補救?”整個劇本除了回爐重造,好像就沒別的什麽挽回方法了,畢竟從一開始,拍攝的角度就不對。


    “調整拍攝好的劇情的前後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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