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根看著劉恒,劉恒麵無表情。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便是默認。


    有根眉間的豎紋,皺更深了。


    他略低下頭,雙眼中的眸仁微閃,便又抬起頭。


    他直視著劉恒,沉默了片刻。


    “他們幾時派人收糧?”


    “今年秋收之前。”


    劉恒撇了撇嘴,輕如蚊呐的聲音從裏到外都透著無力和虛弱。


    “大概是在雨季過後。”


    聞言,有根麵色微凝,額間的皺紋漸漸舒展。


    “剛好是青黃不接之時,算的真準。”


    有根略扯了扯嘴角,將雙眼眯成了兩條細縫。


    他雙眼的眼縫深處,竟顯露出欣喜與愉悅。


    “將軍。”


    有根故意壓低了聲音,低沉的語氣卻更顯誘惑。


    “你吃過饅頭嗎?”


    聞言,劉恒蹙起了眉頭。


    皺著眉頭的劉恒略瞪開了雙眼,隨後又沉思了片刻,方才麵露不解的在有根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西荒,本是一片生機盎然,廣袤充裕的荒原。


    而其所奇特的自然氣候與山川地勢,造成了其獨有的地理範圍與生態環境。


    西荒之地,盛產牲畜。到處都常年生長著青綠草葉,卻種不活產蠶的桑林。


    西荒之地,盛產粟黍,卻不產稻穀。


    粟粒可以被磨成麵粉,麵粉可以被直接蒸煮成餅。


    以前在行軍中時,有根曾經依著記憶,造出了一個簡陋的石磨。


    如今,石磨已在劉軍中普及。


    畢竟。熱燙的麵餅確實比摻水的粟粥更能填飽肚子。


    而且,麵餅也比粟粥更要節約糧草。


    然而,這樣的麵餅在冷卻後,會變的極其堅硬,以至於常人在食用時,必須要用熱水化開。


    實際上,有根以前在外打工時,隨手在路攤上買來,作為夜宵的白麵饅頭。即使因為擱置時間過長而變的冷硬,也是入口就化。


    最重要的是,有根非常清楚的記得。


    一斤的白麵。可是能蒸出一斤半的饅頭。


    也就是說。一斤的粟米能當一斤半用。


    一百斤粟米,能當一百五十斤。


    一噸粟米,能多出半噸。


    有根沒做過饅頭,但他知道要做饅頭,就要讓麵粉發酵。


    要發酵,得有酵母。


    而要有酵母。又實在是太容易了。


    “說不定。”


    有根滿意的看著麵露疑惑的劉恒,慢慢的翹起了嘴角。


    他朝劉恒抱起雙拳,故意的加重了語氣。


    “我們隻靠流民手中之糧,便可以養兵了。”


    “將軍剛下草雲郡與寧川關隘,若突動屠刀。難免域內人心向背。”


    “不如繼續用勢壓。”


    “以信箋威逼域內各處的頑固勢力。”


    “投降者,納之壯我軍力。”


    “不降者。發兵平之,殺首惡,強行收編。”


    “如此,待雨季之前,將軍若是能徹底平定草雲域,便已將草雲域完全的握在了手裏。”


    “待雨季結束,等向青峰繳稅後,我自有辦法讓我軍熬至秋糧成熟。”


    有根麵露微笑,雙眸異於往常般清亮。


    看著有根臉上的笑容,注視著在有根臉上,那雙清亮湛閃的眸瞳。


    劉恒額上蹙起的眉頭,開始鬆動。


    似乎被有根的自信所感染,或者是出於本身對有根的信任。


    劉恒沉思片刻,最後還是朝有根點了點頭。


    於是,有根臉上的笑容更盛。


    同時,寧川關隘外,距之三百萬裏處。


    一條蜿蜒向西,河水穿流不息的河道旁,有一座山脈。


    高山的山體綿蜒延展在河岸上,最高的山峰立在中央的位置上,最低的山峰則立在山脈兩側。


    即使是最低,山脈兩側的山體依然高達數十萬米,頂端沒入了雲間。


    山脈中央的山體,高度已超過了兩百萬米。


    山脈上遍布著樹齡普遍已過千年的鬆林樺樹,也遍布著可達腰身的黃葉枯枝。


    山脈兩側的山體上,蟲鳴猿嚀,狼哮虎嘯不絕於耳。


    但嘈雜的聲音卻也隻局限在山脈的兩側。


    山脈其餘的地方,都很安靜。


    那怕有風刮過那裏的鬆林,掀起了樹枝上的無數如針鬆葉,也不會有絲毫的聲音發出。


    熾烈的陽光,照灑在山脈旁的河道中,映出了粼粼水光。


    陽光能透過清澈的河水,照在綿蜒的河底。


    陽光照灑向高聳的山脈時,卻會失去刺目的燦烈,變的溫煦樸實。


    溫煦的陽光照入了張永的眼底,將那雙褐色眸仁散染上了一片金輝。


    張永盤膝,端坐在懸崖上。


    他抬頭昂視著天空,直視著已升入天中,威勢正隆的驕陽。


    “我很失望啊。”


    沙啞的聲音從張永身後,一片密集的鬆林中傳出。


    鬆林無聲,沙啞的人聲就如風般,吹拂過細密的鬆葉,掀落了無數枝丫間早已枯朽的鬆葉。


    “真沒想到,在這裏第一個遇到的,竟然是你。”


    “我最看不起的弟子啊。”


    “嗬!”


    張永輕笑一聲,微翹起了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低下頭,平視向前方。


    “我是你徒弟嗎?”


    “你以前肯定從來沒這樣想過。”


    沒有聲音回答他。


    本被沙啞聲音所攪動起的鬆林,又陷入永恒的靜謐。


    張永麵無表情,注視著身前遠方,那一道天地交匯的地方。


    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


    於是,他長籲了口氣。


    “舉世青峰。”


    “空明道眾。”


    張永垂下頭,俯瞰著山脈腳下,那一條綿蜒的大河。


    他俯瞰著河岸另一頭,正被狂風掀起無數綠浪的無垠荒原。


    “修道三十載,我無數次渴望自己能來到這裏。”


    “無數個修道煉心的夜晚,我不知多少次自以為是的瞞著師兄,偷偷的跪在道祖石像前,隻為得到他老人家一絲的垂憐。”


    “道祖從沒回應過我。”


    張永冷著臉,從地上站起身。


    他側過頭,斜眼瞥向身後。


    鬆林中,密集的枝葉遮住了所有的光線,漆黑的世界,籠罩住了林中的一切。


    “我修煉的天賦不高,但我做的不比任何人少。”


    “我不是修道的天才。”


    “所以當我站在這裏時,我就比那些天才都強。”


    “當然,也包括你。”


    冷漠的語氣,冰冷的話語。


    張永瞥向身後鬆林的眼間,顯盡譏諷與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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