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峰上時,蚩酋就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他喜歡攀爬山脈中最險峻的崖壁,喜歡獨自去山澗捕捉凶猛的熊獸。


    他常年赤裸著上身,頂著炫目的陽光,行走在積累著厚雪,比陽光還要耀眼的山頂。


    那時的他,單純的就如同覆在山頂的白雪。


    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蚩酋比普通的蠻人要強壯很多。


    他總是會將到手的獵物分給族中的老人,卻經常會因此食不果腹。


    後來,劉恒走上了雪峰。


    蚩酋與劉恒的第一次見麵時,就是在囤積整個族落食物的石洞中,在那堆散亂置放的獸骨旁。


    那時的蚩酋眼中,身穿蠻虎拚甲的劉恒,隻是一個渾身披掛著耀眼銀飾的小個子。


    說實話,蚩酋不是沒見到過身體羸弱的凡人,但他在看到劉恒的第一眼時,便知道對方不簡單。


    這種感覺,就好像突然遭遇獒犬的獵狗。


    劉恒隻是投來了一個眼神,蚩酋便感到本能的無力去抗拒。


    這是一種畏懼,一種強者麵對更強者時,發自內心的恐懼。


    所以,族長讓蚩酋跟著劉恒,蚩酋便跟著劉恒,一起走下了雪峰。


    後來,他們來到了胤水鎮,遇到了有根。


    相較於總是麵露哀傷的劉恒,蚩酋發現有根真的很神奇。


    他在有根身上,感覺不到如劉恒所帶給自己,足以讓呼吸停滯的窒息感。反而感到了一種自然且親切的氣息。


    就好像夏日炎炎時,偶爾會吹刮到山頂上的暖風,又好像鬆林深處的泉眼中,不斷湧出來的清涼泉水。


    不止是平和的言談。還有那脫俗的舉止。


    漸漸的。接觸的深了。


    有根的一切,便讓蚩酋入了迷。


    是的。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迷上了另一個男人。


    但這樣的感情,卻不包含著絲毫的情愛與欲望,隻是一種極其單純的眷戀和感觸。


    蚩酋就好像一隻獨自跋涉了萬裏。尋覓著窩巢的孤燕。


    有根,就是那個窩巢。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為什麽?


    冰冷的水不斷灌入蚩酋的嘴中,流進依舊在抽搐的胃裏。


    為什麽!?


    給我一個機會。


    蚩酋閉上嘴,將仍在不斷下沉的身體,猛的翻轉了過來。


    讓我,帶你們回家。


    蚩酋隻覺眼中傳來一陣燥熱。他知道自己哭了。


    他知道,從此刻起,家已經沒了。


    因為有根,已經變了。


    雙腳落在了地下河的河底。蚩酋弓起身體額間的太陽穴處,暴出了數根青色筋絡,周身的肌肉頓時膨脹了數倍。


    蠻人。


    不該在水裏。


    一道平麵直徑足有兩米的漩渦,出現在了地下河的河水表麵。


    “嗯?”


    有根站在坑沿處,眉頭微蹙。


    他聽到了深坑中央處,那從漆黑的洞中傳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水流聲。


    他有些驚訝,不由抿了抿嘴。


    接著,大量的水突然就從深坑中央的黑洞中,噴了出來。


    “嘭!”


    從如噴泉般的水柱中,周身皮膚泛著紅色的蚩酋,突然從水中衝了出來。


    他麵露憤色,雙眼含淚的朝著有根怒聲喝道:“你這騙子!!”


    蠻人高舉起拳頭,飛撲向了有根。


    “老子,打死你!”


    如鐵鍋般大小的拳頭,猛的砸向了有根的腦袋。


    有根瞪著雙眼,後退了半步。


    他左手攥成拳頭,迎向了這迅猛的一拳。


    “呯!”


    劇烈的撞擊聲中,原本黯然了許多的大殿內,卷蕩的氣浪撞碎了布滿裂痕的地麵。


    一道深達半米的淺坑,出現在了有根的腳下。


    “喝!”


    蚩酋周身的肌肉一陣鼓脹,臉上的七竅中甚至溢出了血。


    他張嘴大聲怒喝,右拳死死的抵在了有根的手上。


    什麽!


    頓覺左手上傳來了一股巨力,瞪著眼的有根身體一陣歪斜,差點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雙腳踉蹌後退,勉強的穩住了平衡。


    蚩酋的雙腳也落在了地上,整個尖頂閣樓頓時一陣搖晃。


    有根的左手,竟被蚩酋的右手抵的移到了一旁。


    “咻!”


    “噗!”


    蚩酋的右手,猛的捶到了有根的胸膛上。


    血,散在空氣中,


    有根咬著牙,被蚩酋一拳轟飛了起來。


    有根的雙腿剛剛落地,正要踉蹌後退的刹那,蚩酋已經再次的撲了上去。


    周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顯露出一片血紅之色的蚩酋,高舉起了表麵腫青的右手。


    他撲到有根身前,用力的砸了下去。


    什麽!


    麵露震驚的有根,隻覺耳畔風聲大作。


    他來不及舉手格擋,唯有跳向一旁。


    蚩酋的拳頭,砸到了地上。


    “嘭!”


    煙塵大起,遮蔽了有根的視線,浮在空氣中的塵渣,又在下一刻分成兩半。


    麵容扭曲的蚩酋,再次撲向了有根。


    有根身在半空無法躲避,唯有將雙手交叉擋在胸前,並全力的收起雙腿,將四肢都立在了蚩酋的前方。


    蚩酋朝著有根又打出一拳,有根盡全力的仰起身子,抬腳朝著蚩酋拳頭的側麵,就踹了出去。


    “嗙!”


    巨力推移之下,有根歪著身體,墜落向了地麵,以毫厘的間隙避開了迎麵的鐵拳。


    他用單腳,踩在了地上,將數塊大理石踩成了碎渣。


    蚩酋衝勢不減,呈拋物線般,飛到了殿頂。


    他身體微轉,竟以雙腿踩在了殿頂的油畫上,然後用力蹬出。


    “咚!”


    繪在殿頂上的油畫,頓時四分五裂。


    下墜的蚩酋,以壓頂之勢,撲向了有根。


    在那一瞬間,有根轉過頭,瞄向了身後的玉棺。


    他知道再也不能後退,便雙腳微張,並抬起了手背上布滿鮮血的左手。


    蚩酋握著拳,錘向了有根。


    有根臉上的訝色,迅速收斂。


    他沒有躲避,反而將左手攥成拳頭,猛的迎了上去。


    “呯!”


    劇烈的撞擊聲中,如驚雷般響徹在整個草雲郡,隨後便是如狂風卷蕩在寬闊平原上,所造成的回音。


    鮮血飛濺中,有根左手的臂膀不斷顫抖,身體卻一動不動,雙腿猶如生了根一般緊緊的紮在了地上。


    有根平靜的感受著傳遞到手臂上的巨力,平靜的看著蚩酋扭曲的臉。


    蚩酋雙腿剛一落地,有根突然上前一步。


    他的左手,抵開了蚩酋的右手,擊到了蚩酋的臉上。


    “咚!”


    蚩酋被這一拳,打的踉蹌後退,就要仰頭倒向地麵,有根上前抓住了蚩酋腰上的捆帶。


    “跪下。”


    有根大力的拉拽回蚩酋,並將手背上因為迸濺出大量的血,已顯出大片白骨的左手,搭在了蚩酋的肩膀上,並壓著麵容扭曲的蠻人雙膝跪在了地上。


    “你的拳頭,沒有我的重。”


    “因為,你的心,也沒有我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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