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概念中的地獄,往往是以火焰為主題。(..tw棉、花‘糖’小‘說’)


    我們帝國防衛軍經常能遇到的那些炮火連天的戰場,同樣被視作地獄,不過,在構築合理的工事保護之下,即便是最脆弱的血肉之軀,也有著很高的生還概率。


    而此時,在西爾維婭的眼中,我卻看到了一幅以水為主題的,凡人幾乎毫無生存餘地的地獄場景。


    一切都在搖晃,都在旋轉,視角忽而高高拋起,忽而急劇墜落,在分辨出畫麵中那些東西具體為何物之前,我已經開始有了輕微的暈眩感與嘔吐感。


    足足數十秒鍾之後,我才勉強適應了這混亂的視野,開始稍稍分辨出周圍的一切。


    無聲的畫麵中,我看到滔天的巨浪,蒸騰的霧氣,燃燒的巨石從水下飛起直衝雲霄,而後重重砸落下來。而海麵也在泛起一個個巨大的氣泡,竟然是在沸騰!


    在這幅地獄般的場景之中,人唯一的容身之地不過是一條長不過十米,由大塊的粗糙原木拚接而成的小船,迎著狂風張開皮革縫製的帆,在這海水與火焰的地獄間穿梭航行,時而被巨浪托著高高升起,時而重重跌落深淵,巨浪在側猶如壁立千仞,不時有沸騰的水泡在旁邊炸開爆出大團熾熱的蒸汽,不時有灼熱赤紅的岩石從附近海麵飛出,天空被巨浪和霧氣遮蔽了陽光,卻有無數焚石在大放光明……


    整個世界仿佛被裝在一口煮沸的大鍋裏,什麽生命能在這焚天煮海的威能之下煎熬中幸存?


    但船上的其他人顯然不會同意我的看法。那些**上身,隻在腰間圍了一塊獸皮的魁梧漢子們,一邊劃槳掌帆,一邊無聲的狂吼高歌,彼此傳遞著盛裝蜜酒的皮囊,突然有巨大的觸手深處海麵搭上船板,頓時便有幾個人丟開船槳圍上去,揮動斧頭將它砍碎,然後興高采烈的把那些熱氣騰騰的肉塊拋給同伴……


    “芬裏斯世界常年冰封,但當行星靠近太陽時,海底經常會有地震和火山噴發,舊的島嶼崩解破碎,新的土地從海水與火焰中升起。芬裏斯陸地有限,每一寸土地都是來之不易的生存空間,我們必須爭奪這些新誕生的陸地,這關係到一個部族的未來。”西爾維婭介紹說。<strong>..tw</strong>


    我心中的震撼更為加劇了一倍――原來這不是在掙紮求生,這竟然是一場主動的探險!


    她又補充說道:“那次航行中,我是舵手。那天,連諸神也承認我們的勇氣,用一條煮熟的克拉肯觸手宴請我們。”


    難怪視角位於船尾,一邊是無際大海,另一邊卻能通覽全船呢。


    斷開心靈鏈接,我長長的深呼吸,努力不讓自己的身體出現顫抖。此時船艙裏氣溫不過十幾攝氏度,已經涼爽得有些過分,我卻在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短短幾分鍾的心靈交流之後,我不得不承認,在心靈之強大,意誌之堅定方麵,我這樣一個受過專門訓練的靈能者,居然遠遠比不上她一個凡人!


    我平時自恃力量,那僅僅是相對於凡人而言。身為溝通萬靈的薩滿,我了解並敬畏那埋藏在地下深處的力量,對此全無一絲對抗之心。在那天地為之動蕩的自然災難麵前,我所懷有的隻是恐懼。而那些芬裏斯人,那些在談笑中奔赴地獄、以凡人微末的血肉之軀對抗天地之威的身影,他們的勇氣讓我慚愧……


    我不禁對那個終年冰封,有時卻火焰漫天的星球產生了一絲神往,在那個殘酷的死亡世界上,砥礪了多麽強壯的身軀,鑄就了多麽堅韌的靈魂!


    “那也是我最為危險的一次行船。加入海軍之後,我再也沒遇到過比那更為艱難的情況。不過,以後想必很快就會遇到了。”


    回想起她向我展示這些的理由,隻是為了證明她掌舵的能力,我連忙說道:“是的,我越發肯定我的預言即將成真了。就算是戰列艦的火力,也不可能比那些火山岩石更密集。”


    “除非是一支有著多艘戰列艦的主力艦隊。不過有戰列艦拖後腿的話,這麽一支艦隊是追不上我們的。如果僅僅隻有巡洋艦,在我麵前不過送死。”西爾維婭眉飛色舞的大言不慚。


    隨即她又消沉了下來,“可起碼得有一群能生死與共的船員才好,最好全員都是受過嚴格船員訓練的芬裏斯人。就憑現在我們船上這些人,感覺很不踏實啊……”


    “會解決的。之前你那些寧肯叛亂都不敢參戰的船員,不還是主動求戰了?有我在,士氣和組織都不會是什麽大問題。倒是技術上的問題,我們好像都不太會解決。那些芬裏斯人在野狼的船上服役,好歹懂得一點船員的知識。卡塔昌就難辦多了,他們跟我一樣,對航海完全一竅不通。”


    “為什麽要帶上卡塔昌?我現有的船員,加上芬裏斯的兄弟們,也能勉強把這條船開起來了。不足的人手,隨便路過一個海軍基地基本就能解決,沒船可上的船員們多了去了。有個審判官在旁邊,感覺更不踏實。”


    “因為審判庭不敢跟野狼搶奪戰利品,跟我們就不一樣了。”


    “必須二選一?他們不是在合作嗎?”


    “合作隻是暫時的,我能看出他們之間觀念上的差距很大,再說他們負責的事情也不一樣,肯定會分道揚鑣的。”


    “那麽,就算真的要在兩個審判庭之中選一個……為什麽一定要選跟惡魔審判庭合作?”


    這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得需要仔細分析研究。我沉默了片刻來組織語言,然後說道:“艾迪已經有一艘船了,並有一個建製完整的戰鬥修女會,有著這麽強大的班底,我們再去加入他的話,重要性就會弱了一點,你說是不是?你喜歡給別人做僚艦嗎?”


    西爾維婭點點頭,“那倒是。可選那個女人的話,她勢必就要常駐在咱們船上。你能保證她會尊重艦長的權威?”


    “嗯……我會努力說服她的。她可能會給我們指派任務,但應該不會插手戰艦內部的指揮。你就當提前有了個艦隊司令吧。”這我也不是很肯定,審判官行事風格各異,沒法一概而論,而阿薇的性格,這麽多年過去之後,肯定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了。


    “可我還是覺得……嗯,你看,以我的地位資曆,不可能用我的名字來命名這艘船的吧。如果跟那個修道院有點關係的話,說不定她們會給這艘船命名為‘銀色聖殿’什麽的……”西爾維婭突然變得扭捏了一些。


    西爾維婭這個單詞的詞根來自“白銀”,倒也算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這艘船……喂喂,這算是什麽扯淡理由啊?你就不怕黑色聖殿那幫小心眼找你麻煩嗎?我預言的未來裏,你明明給這艘船起了“長夜星辰”這樣一個中規中矩的名字啊!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艾迪比我年輕比我帥氣?”我警覺地問道。


    “你也知道自己又老又醜,嗯,有這點自知之明就好。不過我們芬裏斯人看人,隻看他是不是能打。你好像很怕他的樣子,不會是打不過他吧?”


    “沒有的事。二十年前要不是有我罩著,他早就在黑船上餓死了。”我也大言不慚。


    “那就好……那你執意要選惡魔審判庭,你們之間不會有那種什麽關係吧?”西爾維婭裝作很是滿不在乎的隨便問道。


    我怎麽可以容許這種誣蔑的存在?這種情況下言辭是蒼白無力的,我幹脆瞪她一眼,把我反駁的話化作精神衝擊傳遞給她。


    “好好,我明白你沒膽量去招惹審判官,那麽你把你敢招惹的那個人給我說說?你肯為了她連我們之間的合作都棄之不顧,至少我要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對不對?”


    這個得如何回答?我要是直說我也是剛剛記起有那麽個人,連名字都還沒來得及回想起來,你會不會以為我是在敷衍了事?


    我隻得取出頭盔,調出阿爾斯蘭傳給我的那副照片,然後把頭盔扣在她頭上,“她留給我的回憶,也就隻有這些了。”


    她仔細的觀看著,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自言自語的說:“咦,難以置信你也有這麽年輕的時候。你那時還真是……嗯……”


    不難猜到她要說些什麽。十幾年前的我自然是一等一的年輕英俊,加上是正規學院出來的,渾身文氣十足,到哪兒都頗受軍中一票大姐大媽的青睞――隻是那些普通女性眼中的優點很明顯是不符合芬裏斯人的審美觀的。


    片刻之後,她摘下頭盔還給我,“真的沒有更多了?”


    “真的沒了。”我在猶豫是不是要把忘了她名字的事說出來。


    “喔,那就好。”她像是卸去了很大的壓力般鬆了口氣,不再多言。


    這就完了?我又產生了一絲懷疑。


    “看得出來,第一,她比我老,第二,她沒我高,第三,或許她在你感情上很重要,但她肯定沒我有用。”她用淡然的語調陳述著,仿佛完全於己無關。


    我不由得也長舒一口氣。她能如此的豁達大度,實在讓我很意外。


    “但你依然虧欠我的,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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