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正殿,青陽子點香三柱遞與莫問,莫問接過為祖師上香,青陽子隨後坐主位三席,請莫問入客位上席,莫問謙讓過後坐於青陽子對麵。


    “道長,我等離去之後,觀中一切可好?”莫問問道。


    “尚可。”青陽子點頭過後出言發問,“你而今於何處修行?”


    “這觀中同道好似少了許多。”莫問並未急於回答青陽子的問題,青陽子好似並不知道他已擔當了趙國的護國真人。


    “這幾年朝廷屢屢征調門下道人前往東北,門人為避征調多有還俗下山者。”青陽子點頭說道,言罷再問,“我回山之後聽師兄說起,你們七人之中無人蒙受祖師親傳,當真可惜了。”


    “造化不夠,無可奈何。道長於那陣前拒敵,能全身而退當真不易。”莫問說道,當初七人下山之時,青陽子已然應詔前往東北了。


    “虛與委蛇,糊弄差事罷了。”青陽子笑道。


    莫問聞言亦隨之發笑,雖然都是道門中人,青陽子較多數道人要隨意,言語也無有那麽多顧忌。


    “道長,其他六人可曾回來過?”莫問接過道童送來的茶水,衝其點了點頭。


    “去年天權子曾經來過一次,送來一些金銀細軟。”青陽子抬杯請茶。


    莫問聞言皺眉歎氣,天權子便是劉少卿,劉少卿下山之後還曾回來過,這表明此人也並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麽困擾,說我聽下,我修為不如你,歲數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幫到你。”青陽子察言觀色,猜出了莫問心中有事。


    “不瞞道長,前日我已受趙國邀請,接了趙國的護國金印。”莫問說完忐忑的看著青陽子。


    青陽子聞言微感驚訝,隨即皺眉沉吟,片刻過後方才搖頭開口,“你為何要接下這個苦差事。”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輕鬆,青陽子並沒有立刻責怪他,隻是強調差事難辦。


    “此事說來話長……”莫問自下山之後的事情開始說起,先說蠻荒之事,再說晉國經過,隨後說那變故,連帶七人各自立場,最後說明擔當趙國護國真人的初衷,由於所說詳細,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


    “在我看來你所作的這些事情無甚大錯,那廣譜確實該打,卻不必殺之,留下他見之就打豈不痛快?”青陽子笑道。


    “我接掌趙國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問急切的問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來,那燕國兵卒精通騎術箭術,又有妖物幫襯,難打呀,真難打。”青陽子咂舌搖頭。


    “不曾做錯就好。”莫問聞言長出了一口粗氣,他最為需要的就是有長輩站在公正的角度給予他支持,哪怕這種支持隻是精神上的也已經足夠了。


    “此事是無有過錯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並不全對,年輕人火氣盛,動手也不是錯,不過打一頓能解氣就別砍那一刀了。”青陽子說的很是婉轉。


    “晚輩謹記道長教誨。”莫問起身稽首。


    “別別別,我與你說話隻是閑談,可不是什麽教誨,這隻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對是錯,他人不見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盡聽我言,一切隨心。”青陽子急忙擺手。


    “好。”莫問知道青陽子不喜禮數,便微笑落座。


    “你剛才話未說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與你作難了?”青陽子問道。言罷抬手招來道童,命他去準備莫問午間的飯食。


    “玉衡子和天璣子此時尚未見到,天權子倒是見過,已經吵鬧動手了。”莫問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處之?”青陽子問道。


    “正為此事犯愁,請道長為我思一良策。”莫問求計。


    “打。”青陽子沉吟過後,壞笑開口。


    “打?那不更加結仇?”莫問愕然瞠目,青陽子這主意實在不好。


    “那也比動刀動劍要好,他們若是再來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讓他們知難而退就好,萬不要真的打殺了。”青陽子抬手撚動灰白胡須,“他們若是受挫於你,想必會知恥而後勇,尋靜處苦修,你可趁機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們修為追趕上來,你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


    “聽道長一言,當真是茅塞頓開。”莫問歡喜非常,青陽子出的主意當為奇謀,三人前來尋釁,他若一味退讓,勢必會令對方步步緊逼,還不如直接出手擊敗三人,讓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們修為提升了回來報仇之時,他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此一來既避免了同門相殘,又激勵三人提高了自身修為。


    “好啦好啦,你想去東殿舊地重遊,我陪你前去。”青陽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時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問離座站起,跟隨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為熟悉麵孔,見到莫問皆行禮問候,莫問一一回禮,心情大好。


    東殿值守的道童見青陽子到來,急忙出來見禮,青陽子擺了擺手,道童退下,二人邁步進入東殿。


    由於觀中道人減少,東殿一直空著,仍然保持著當年七人離去時的舊貌,莫問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時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舊地重遊既親切又傷懷。


    “晚輩還有一事想求道長指路。”出得西院莫問衝青陽子說道。


    “是不是當日那十兩白銀闖了禍啦?”青陽子笑問。


    莫問聞言苦笑低頭,青陽子當真是人老成精,一語中的。


    “她本就應該跪行,你非要多事納銀十兩換人直身,這下可好,撒了情種,埋了禍根。”青陽子邁步前行。


    “道長,可有回環之法?”莫問快步跟上。


    “沒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萬萬不可輕視,要知天威難測呀。”青陽子板起麵孔抬手指天。


    莫問見青陽子神情嚴肅,便不敢再問,落後青陽子半步,與之沿著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們的道號從何而來?”行至半途,青陽子忽然開口。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眾人的道號是入門時根據文牒所載的道號而各自得的,青陽子當時也在場,他為何要明知故問。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隻知道學那法術,卻少用精力博覽經文,你們的道號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細想過?”青陽子見莫問愁眉苦臉,很不忍心。


    “當時我們是隨意拿取的,所得道號當為巧合。”莫問清楚的記得當年的文牒是個人上前取出的,並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為雖然突飛猛進,領悟卻少有增長,這世間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實則天意。”青陽子提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由於眾人當年是隨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號,所以他之前隻知道自己和眾人的道號來自北鬥,卻從未細加揣摩。


    青陽子隨後又道“洛書有語:樞為天,璿為地,璣為人,權為時,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又有語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祿,第三曰祿存,第四曰延壽,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長生。你可仔細推想。”


    莫問聞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鬥七星的命格來看,天樞為天,司命。天璿為地,司祿。天璣為人,祿存。天權為時,延壽。玉衡為音,益算。開陽為律,渡厄。搖光為星,長生。


    他與阿九的道號為天樞和天璿,分別為天地,當為陰陽伴侶,但此事也存有變數,因為天地永不相逢。


    “北鬥命數是確定的,但你們能應合幾成卻是變數,有了閑暇時日多學學經文,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道家精髓多在經文之中,法術隻是附樹草藤。”青陽子所說與當日那授藝仙人所說大同小異。


    “我記住了。”莫問點頭說道,轉而發問,“道長,按照北鬥星象來看,開陽有一輔星,是否可說柳笙有一孿生兄妹?”


    “你以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與你說於心不忍,與你說又怕誤導於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葉果子了。”青陽子嬉笑隨心。


    “這不算什麽,我來時怕會遭幾位長輩訓責,故此不敢多帶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們再送生活用度。”莫問笑道。


    “米糧還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氣越來越暖,送些布匹過來與那些老道縫些單衣,胡人的東西不要白不要。”青陽子指著路北的那排養老院落。


    “好。”莫問點頭答應,青陽子的態度令他感覺到非常自在,此人雖然修為不高,但行事隨意,笑談睿智,這是一種真正的道人氣度,是對生活的一種明了豁達,這種豁達值得他借鑒學習。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發覺青陽子並不喜歡胡人,實則漢人都不喜歡胡人,這並不是一種狹隘,而是一種不可動搖的立場。


    經過與青陽子的攀談,他的心中豁然開朗,不再為護國真人之事煩惱,也不再為同門敵對而發愁,年輕人應該多向年長者請教,哪怕他們能力有所不逮,卻可以憑借豐富的閱曆給予年輕人指導。


    飯後,莫問告辭離開,回程時心中異常輕鬆,青陽子說得對,直到現在他還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夠豁達,不夠隨性,當改,當改。


    回返鄴城是下午酉時,天色已暗,但莫問並未急於回返四方館,而是打聽到了強弩將軍的府邸,緩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觀察一下這位將軍的品格,以確定他能否擔當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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