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王羲之主動辭行。


    莫問親自將二人送至山下,這是任何前來上清觀的賓客都不曾得到的待遇,三日裏二人暢談古今很是投緣。王羲之雖然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其心境和言談卻並不古板僵化,多有慷慨之言,多出激昂之語,單就心境而言,王羲之比他還要年輕幾分。


    目送王羲之主仆東行離去,莫問和老五轉身回山。


    “老爺,我得出趟門。”老五說道。


    “何往?”莫問隨口問道。


    “出去弄點兒吃的回來,酒也快沒了,這家夥真能喝。”老五撇嘴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地窖之中有大量的糧食,老五所謂的吃的,指的是葷食。


    老五見莫問不接他的話茬,再發抱怨言語,“空著手過來吃了三天,什麽人哪。”


    “王先生何曾空手,其所贈四部經書價值連城,任何一部都抵得上你地窖裏的所有藏金。”莫問說道。


    “真的?”老五歪頭問道。


    莫問皺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搭理他,禮物主要是為了表達送禮者的心意,不應該以金錢衡量。


    “那我先走了,晌午差不多能回來。”老五說道。


    “不要惹是生非,當早去早回。”莫問點了點頭。


    老五應了一聲,扯下袍子變身巨蝠升空西去,莫問獨自回返上清觀。


    回到正屋,秦雲正在翻看王羲之書寫的經文,見莫問回返,合上經書直身站起,“客人走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出言問道,“你可知道來者是誰?”


    “自然知道,是晉國的王羲之。”秦雲拉開木椅請莫問坐下。


    “知道是他,你何不前去一窺真容?”莫問手扶椅背出言問道,秦雲雖是女子,卻是讀書人,天下的讀書人對王羲之都很是敬仰,與道門中人對他很是敬畏是一樣的道理。


    “他是男子,我不能見。他是外人,我也不想見。”秦雲有些緊張,她不知道莫問為何有此一問。


    莫問聞言笑了笑,坐下之後拿過那本經書隨手翻看,“道德經上清觀亦有,為何平時不見你翻看?”


    秦雲聽得莫問言語,瞬時明白先前的舉動很可能在無意之中犯了莫問的忌諱,莫問當日救下她的時候曾經讓那些推搡過她的凉國士兵斷手,讓試圖非禮她的偏將自宮,那時她就已經知道莫問對男女之事非常**。


    緊張之下,秦雲額頭見汗,她先前翻看王羲之手書的道德經確實是被其秀美遒勁的行書所吸引,但她不知道實話實說會有什麽後果。


    莫問問過之後並沒有再說話,隻是隨手翻動著那本經書,神情如常,不顯喜怒。


    短暫而快速的思慮之後,秦雲出言說道,“王羲之被世人尊稱為書聖,其字千金難求,難得有他的真跡,妾身心存好奇,便多看了幾眼。”


    “我發問於你並非心中生妒,隻是看你敢不敢與我說真話。”莫問笑道。


    秦雲聞言緊張之心不消,忐忑的等莫問下文。


    “鑒賞之心人皆有之,世間美好的東西誰都喜歡。”莫問將道德經翻至其中一頁遞向秦雲。


    秦雲探手接過,發現這一頁正是她先前看的那一頁。見此情形,秦雲開始暗自後怕,莫問心細如發看的真切,這一頁已經接近結尾部分,倘若她先前心存欺瞞,隻說隨意翻看,必然弄巧成拙。


    “這幾日南海龍族將會到來,隨後我要閉關數月,你收拾一下,由老五載你回娘家住上一段時日。”莫問說道。


    “奴婢不該看那經文,老爺不要攆我。”秦雲尚未自先前的緊張之中放鬆下來,聽得莫問言語雙膝跪倒。


    莫問見狀急忙起身將秦雲扶起,引進身旁座位,“我是想你出嫁之後一直不曾省親,想讓你回去探望父母,回返之時再將秦風一並帶回,哪個要攆你。”


    雖然莫問語出真心,秦雲仍然很是忐忑,眼神之中多有惶恐,莫問柔聲開解,良久過後秦雲方才釋懷安心。


    安撫了秦雲,莫問出門前往正殿,出門之後歎了口氣,雖然妻妾對夫君都有愛意,但妾的心中始終夾雜著怕,世俗的名分注定了她們惶恐不安和畏懼逢迎的心境。


    辰時,老五回返,帶回了一頭雄鹿和一甕酒水,莫問衝老五招了招手,老五將東西交與趙老,快走幾步進了正殿。


    “山中情況如何?”莫問將茶壺遞給老五。


    “啥情況?”老五接過水壺瞪眼反問。


    “禽獸有無異動?”莫問問道。


    “還行,沒啥動靜,就是山裏快沒水了,幾個大湖都見底了,用不了幾天它們就沒水喝了。”老五言罷,提壺喝水。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禽獸和人類有共通之處,人如果快餓死了會造反,禽獸也是如此,倘若能夠保證它們有水和食物,想必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撫作用。


    “沒事兒我走了。”老五放下茶壺轉身欲行。


    莫問在後說道,“明日送秦氏回鄉省親,可帶上慕氏和趙氏去凉國轉上幾日,若有閑暇再去司徒府問問有無孔雀王的消息。”


    “成。”老五答應一聲,出殿去了。


    次日清晨,老五載了三個婦人振翼北上,道觀裏瞬時冷清了下來。


    莫問留在道觀,隻等敖烵上門,可是接連數日,敖烵並沒有前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莫問心中開始不安,當日敖烵說的是十日之內必然前來,而今十日之期將至,為何還不見敖烵前來。南海擒了東海三位龍子龍女,應該能夠換回汲水神鼎,況且敖烵曾經有言在先,不管成事與否都會將二昧真火的行氣之法告之,難道他們要行那鳥盡弓藏,過河拆橋之事。


    第十日入更時分,南海龍族終於來到,但來者並非敖烵,而是失了一足的龍子敖炳。


    敖炳於門外現身,莫問親自開門請入。


    “見過真人,讓真人久候了。”敖炳抬手行禮,由於肢體有缺,敖炳的情緒有些沮喪。


    “不妨事,降雨法器可曾複得?”莫問問道。


    “不虛此行,前日早些時候東海已然差人送回了神鼎。”敖炳說道。


    莫問聞言如釋重負,南海是否得到汲水神鼎直接關係到了天地之間能否降雨。


    “那二昧真火的操馭之法男女有別,此前敖某自宮中養傷,故此來的晚了些。”敖炳出言解釋。


    莫問抬手請敖炳前往丹房,與此同時出言說道,“敖兄想必知道,貧道先前誤服狻猊內丹,已然煉化了體內大半濁氣,這二昧真火於貧道用處不大,貧道厚顏相求乃是為了研創內丹修行法門,以擺脫我道門中人煉服外丹的弊端,若是內丹法門廣傳天下,可止殺戮於萬千。”


    敖炳聽得莫問言語點了點頭,“這二昧真火乃南海龍族安身立命之本,真人以此為基衍生推研無有不可,卻萬萬不要泄露我等行氣本法。”


    “那是自然。”莫問正色點頭。


    二人進得西院,莫問喚杏兒前去準備茶水,敖炳擺了擺手,“不需勞煩,正事要緊。”


    莫問聞言衝杏兒擺了擺手,推開丹房房門請敖炳進屋。


    常言道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真正玄妙的並不一定深奧,其玄妙來自於匪夷所思的想法,匪夷所思的想法指的是那些擺脫了現有的,慣用的,已知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角度,以二昧真火為例,所謂二昧指的是心火和腎火。而按照道家遵循了千百年的五行學說,腎是屬水的,以水生火不啻於緣木求魚,及其荒謬,但南海龍族恰恰用的是以腎生火的奇異法門,性為龍虎,命為基石,意為引導,此身心意三者為下托,涵光固濟,天心玄關,此為上引。


    這種練氣法門違背了陰陽五行,完全以元神為主引,此前他所犯的錯誤是始終沒有擺脫慣性思維的限製,推研內丹法門之時還是習慣性的想要齊全五行,表麵上看是沒有徹底擺脫外丹術的模式,本質的錯誤則是低估和輕視了元神的作用,隻要元神足夠強大,人體的五行是可以隨意更改的,倘若元神足夠強大,可以在一念之間移山動嶽,倘若元神強大到了極限,甚至可以通過改變陰陽二氣將世間所有由陰陽二氣化生的萬物變歸虛無。


    敖炳見莫問眉頭緊鎖久久不語,在旁出言問道,“這二昧真火的行氣法門對真人可有用處?”


    “有。”莫問緩緩點頭,此前的修行他過度的執念於“術”,忽略了“法”,法與術是母與子的關係,道人所用的所有“術”都是由“法”衍生而來的,此時他的修為已然達到了“術”的極限,要想再有所參悟和提升,就必須參悟那虛無縹緲但真實存在的“法”,南海的二昧真火不但給了他“術”的指點,還向他證明了元神是無所不能的,隻要強大了元神,妙法自現。


    “南海能夠得回汲水神鼎,真人功莫大焉,龍族理應投桃報李助真人揚道濟世,這雨自何處下起,還請真人示下?”敖炳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久旱之時能夠求下雨來,對於宣揚道家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世人飽受大旱之苦,若是為了揚道而拖延降雨,有違道人濟世本分。


    “南海所司區域理應即刻降雨。”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南海本來就肩負著晉國降雨職責,晉國應該下雨。其他的區域不歸南海管轄,南海對那些區域也不熟悉,降雨點數不好掌握,必須由道人告知降雨的地點和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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