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主,請。”


    麵容蒼白僵硬的婢女躬身,僵冷的聲音更比天氣還要寒冷。


    府邸門外,站著一行數人,一個個麵色黑沉難看,為首的是個身著華服的老者,發須皆白。


    “家主!”


    他身後,幾個年輕人驀然上前,聲音焦慮而憤懣:“流風這是什麽意思?他手下的人打傷了大小姐,卻要我們低眉順眼的上門請罪不成!連迎門的都是這樣古怪的凡人婢女,簡直是蔑視我鏡湖洛家,欺人太甚!”


    華服老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抬手,製住了幾個年輕人的話。


    “都給我住口!流風畢竟也是清虛境了,有資格托大。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我親自進他的府。”


    “家主!”


    年輕人們驚叫,然而那老者已經抬步順著婢女們的指示進了大門。


    “唉!”有個青年忿忿的跺腳,“洛琴臣大小姐可是我洛家這輩的第一天才,日後有一線希望能進階清虛,現在她被人打傷毀容,不該是我洛家人理直氣壯打上門去嗎?他流風,憑什麽如此猖狂!”


    另一個一直未曾發話的中年人冷哼了一聲,聲音森然地道:“就憑他成了清虛強者!就憑我洛家老祖,也不過是個半步清虛!”


    青年一哽,當真再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悶頭順著牆根蹲了下去:“大小姐不是還和樂山謝家的謝軼有婚約嗎,也沒見謝軼現在有什麽反應。”


    “大小姐畢竟和謝軼有婚約,如果她重傷毀容的事情被廣為人知,謝家豈會罷休?所以我們才低調前來啊,放心吧。家主肯定會討回公道的!”


    “謝軼和那個凡人出身的蘇其華打的火熱,哪裏還管大小姐!”


    “你們少說幾句,這還是在他們寒雲城呢。”


    嘰嘰喳喳的抱怨聲順著大開的府門傳進府邸裏,傳進剛前行不遠的洛家家主耳中。


    這是一群不成器的東西,就不該帶他們來!


    洛家家主在心中恨恨的想,對流風的不滿也多了一層又一層。


    但是他,卻真的不敢直接出言頂撞。


    這寒雲城流風。他曾經也是多方關注過的。寒雲城自從那次大亂長老們幾乎死了個幹淨後。基本上都是由新晉的年輕人充門麵,其中流風是最引人矚目的一個。


    他大概是十幾年前才來的寒雲城,當時不過幾歲。將將開陽初境。然而他的修為卻幾乎是瘋一般飛漲,現在他才二十二歲,竟然已經突破了清虛境!


    人和人的差距,怎麽能那麽大呢?有人苦修幾十年都突破不了入微境。有人年紀輕輕就能登入清虛。


    洛家家主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當年也曾動過想將洛琴臣嫁給流風的主意,但最後還是嫌棄他孑然一人無權無勢。選擇了樂山謝家的家主嫡長子謝軼。但現在看來,倒是自己走了眼了。


    流風不是世家之人又如何,他現在自己就能成就一個世家!


    “洛家主。”


    婢女提醒的聲音猛地將洛家家主從自己的沉思中喚醒,他連忙故作鎮定的嗯一聲。慢吞吞背手抬眼,挺直胸板,任憑雪白須發在寒風中飄飛。


    他現在代表的是鏡湖洛家。哪怕麵對的是寒雲城清虛境強者,也不能失了氣勢!


    眼前的廳堂不像是正式的會客廳。略小一點,從門口能直接看見上首坐著的那個青年。


    竟然都不屑用會客廳來接見我嗎!


    竟然如此猖狂!


    洛家家主心中憤怒,眼中不由自主就帶了火,然而他卻突然看見了客廳上首那青年淡淡掃了的目光,威嚴磅礴的氣息鋪麵而來,壓得他猝然一彎腰含胸,剛剛興起的氣勢頓時蔫蔫滅掉。


    清虛境的強者威壓啊!這是下馬威!


    然而自己才不過是個入微中境。


    洛家家主咬了咬牙,終於微微低了頭,臣服一般走進了廳堂。


    “坐。”上首的青年隨意一擺手,洛家家主頓了頓,還是順從的坐了下去。


    他低頭坐在下首的時候,沒看見上首青年眼中劃過的蔑視。


    安坐好,青年抬了抬茶碗,彌漫在客廳中的強者威壓緩緩收回,洛家家主總算直起了腰。


    青年沒有再開口,自顧自安靜飲茶。洛家家主糾結半晌,還是急切的主動道:“流,流風長老——”


    青年淡淡的目光掃了過來,帶著尊貴天成的氣勢,洛家家主頓了頓,低了頭,“流風前輩。”


    一個發須皆白皺紋縱橫的老者,稱呼一個年紀輕輕的青年為“強者”。


    洛家家主在心中歎息一聲,越發萎頓。


    青年這才開了口:“洛家家主,幸會。”


    “哎,哎。”


    洛家家主連聲應道,“您......”


    “日前,是鳳喬年幼不懂事,和洛大小姐衝突,流風實在是歉意啊。”


    “非也!非也!”洛家家主慌忙地跳了起來,連連擺手,謙卑討好,“是您教導的好,鳳小姐年紀輕輕修為高深實力高強,是小女不懂事,妄自尊大,怨不得吃虧。”


    流風淡淡笑了:“坐,何必激動。”


    “是,是是。”洛家家主吞了一口口水,慢慢蹭到椅子上落座。


    流風又在喝茶。


    洛家家主心裏即使苦惱懊惱,自己這是做什麽!他一個剛剛清虛的後輩竟然把自己嚇成了這個樣子!真是,真是——


    “洛小姐的傷,現在如何了?”流風放了茶杯,聲音平淡。


    說到這個,洛家家主一下子苦了臉:“小女的傷,也找醫師看過了,這,鳳小姐本命之火著實厲害。這燒傷——一直無法愈合......”


    “聽說洛小姐是家主老來得女,天賦秉異?”


    “是,是。”洛家家主連連點頭,“琴臣的娘呢,是我心頭摯愛,我扶正她當家主正夫人,琴臣就是我洛家嫡長女。她這受傷。我著實心痛啊。”


    洛家家主麵色立即灰暗,蒼老的臉上劃下濁淚,悲痛欲絕。“我的女兒啊,唉呀呀。小老兒鬥膽,聽聞您修煉的地階治愈術,小女臉上的傷——”


    “家主你這拳拳愛女之心。我哪敢推辭。”流風淡笑,“隻怕是有心無力啊。方才我剛和大統領起了點衝突。傷勢不輕,”他忽然側過頭去咳咳幾聲,俊美的臉上立刻泛起一抹病態潮紅,正式內腑傷勢嚴重之像。“怕是不便啊。”


    洛家家主愕然抬頭,心中念頭飛快閃動,忽然靈光一現。


    他這是想——


    大統領。那脾氣惡劣的卓流,他幾次損壞洛家生意。兩方本就不和。他又是謝之轍的師父,看樣子更看重謝之轍,萬一他強行幹預影響到樂山謝家家主繼承人之爭,那自己給洛琴臣和謝軼定下的婚約不就白費了力氣?


    寒雲城裏城主一向不問世事,大長老明顯和大統領卓流不睦,而流風,如今他晉升了清虛,也得開始介入大權之爭了啊。


    他眼珠一轉,各類利益輕重轉瞬掂量,立刻做出了決定:“唉,這大統領也是,他仗著自己掌握著城衛軍和執法者兩股勢力,可是興風作浪敗壞寒雲城萬年名譽!我洛家,可是深受其害啊,真希望——”他抬頭,目光逐漸堅毅,定定看著流風俊美的臉,“若是換個人當大統領......”


    流風忽然暢快一笑,擺擺手:“洛家家主,你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休得再說。”


    洛家家主笑笑,也不再吭聲,暗暗卻抹了一把冷汗。


    賭對了!


    流風這是想染指大統領之位,逼他投誠啊!


    寒雲城隻怕即將大亂,希望這次,這船他沒上錯。


    就算不能讓洛家更借亂崛起,也要保住它目前在世家中的地位!


    “看家主這番如此愛女之心,我也是感動啊。”


    流風歎息一聲,慢慢伸手,在洛家家主望眼欲穿中,他手心裏亮起了燦爛的白光,緩緩凝成了一枚光球,“就算是拚著這傷勢嚴重,也甘願幫你這忙了。”


    這是他的回答!


    洛家家主連連躬身行禮,大喜過望:“流風大人果然是心腸慈悲,悲天憫人啊!小老兒感激不盡!”


    他連忙取出一枚空白玉符,白色光球脫離流風掌心晃晃悠悠向他飛去,眨眼沒入玉符。


    這是一種暫時儲存術法的特殊玉符,無論帶到哪裏,隻要在玉符靈氣消散前捏碎,裏麵的術法就能原封不動釋放出來,效果相同。


    流風淡淡的笑了:“也是巧了,前幾日我‘烈陽白芒’剛剛突破第七重,別說這燒傷了,就算是什麽陳年痼疾的筋脈之傷,也能痊愈啊。”


    “你說什麽!”洛家家主臉色大變,“經脈之傷也能痊愈?!”


    流風唇角微彎,笑容如春風醉人。


    洛家家主心中波濤起伏,麵上的表情卻越發沉穩,他慢慢彎下了腰:“小老兒明白了。您這幾日,請稍等。”


    離開那樸素的廳堂,洛家家主激動的手腳哆嗦,竟然能治經脈之傷,竟然能治經脈之傷!


    若不是他十年前別人傷了經脈,哪裏會像現在這般修為再不得寸進,卡在入微中境蹉跎餘年!他的壽元已經不多了,原本以為絕望,沒想到現在還能——


    他能治傷,就能突破,就能增加壽元!


    洛家家主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趕緊回家閉關,簡直是一刻也不能耽誤!


    然而他快步走出流風府門的時候,守在外麵的一群洛家人趕忙迎了上來堵住他道:“家主!家主!流風他說什麽了嗎?大小姐的傷——”


    洛家家主忽然感到無比的煩躁,他不耐煩地撥開擋在他麵前的人,急匆匆的道:“沒有!流風大人也沒有辦法,你們繼續去給她找藥就是。”


    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和這些人磨嘰。


    什麽洛琴臣大小姐嫡長女,如果不是看她天賦高有望衝擊清虛境,他哪裏會舍下臉來把一個她娘煙花女扶成家主正夫人!


    隻要他養好了傷,就能進階增加壽元,就能再娶一個名門世家出生的新夫人!


    洛家家主低低地笑了一聲。


    “趕緊回去——哦對了,回去後囑咐管家把賬冊都給我拿去,我要趕緊統算一下洛家的家產,好為後麵做準備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消散在了風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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