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言,我發現你臉色沒有以前好,你最近是不是腎虛啊?”


    夏梨趴在藥廬的寬案上,一邊用手撚著散落滿桌的奇怪藥草,一邊打量著旁邊不知在倒騰些什麽的戎言。


    他聽了這話麵上一黑,義正言辭道:“你才腎虛,你全家都腎虛。”


    她笑得不疼不癢,“是啊,我全家都腎虛,本來還想問你有沒有什麽方子能治治這病,好讓我帶回去造福造福全家,不過看你都虛成這樣了,估計也是沒什麽法子,哎,這是頑疾啊頑疾,是痛並快樂著的頑疾。”


    戎言看著她捋著袖子搖頭晃腦的樣子,甚是無語。


    她繼續嬉皮笑臉,無聊地挨個搓碎藥草葉,沒一會兒就把滿桌弄的是藥草渣,而她完全沒有搞破壞的羞恥感,卻是晃蕩著腿,快活得很。


    戎言瞧著她這個樣子,欲言又止,還是欲言又止,模樣倒是有些像是在茅廁幹的那檔子事不太順暢。


    夏梨見他好半晌沒有出聲,一抬頭就瞧見他這麽個糾結模樣,連帶著也跟著糾結起來,“你這個表情是作甚,最近跟茅廁交流得不愉快?”


    戎言已經習慣了她的久不著調,完全不準備搭理她這遭,又斟酌了一會兒,才惴惴開口:“你想不想,就這麽留在這裏?”


    她的下巴擱在桌上,腦袋搖搖晃晃,她也沒太深究這話的意思,眼珠轉了轉,就膚淺地琢磨了一遭,道:“唔,你的小弟子們很好騙,我很喜歡,要是留下,也沒有什麽不好。”


    他聞言一怔,手中的動作遲楞楞地停了下來,眼光灼灼地望著她那頭因著無人打理而變得亂蓬蓬的長發,“你是認真的?”


    她沒抬頭,將手指湊到鼻間嗅了嗅,隨即便苦了一張臉,遂捏起桌角的墨玉石鎮,閑得發慌地繼續碾著藥草,石鎮磕在楠木桌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輕響,配著這滿室的藥草迷香,讓戎言有瞬間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研磨藥草,師父就這麽坐著晃著腿,遊手好閑地指使他。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都已經快要記不清了。


    “是不是認真的啊?唔……”她頭一歪,直接將側臉擱在了手上,眼神仍是落在石鎮上,“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認真的,不然,你幫我判斷判斷?”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盈盈地瞧著他。


    戎言垂首顰眉,眼神霽光月明,須臾,他便默默地挪開了視線,輕慢慢地拿起一邊的藥杵繼續搗藥,“回去吧,如果有一天你想來了,隻要告訴璿璣就成。”


    夏梨盯著他低垂的眼和額前的黑發,心頭猝然變得濕溻溻的,“戎言啊,我覺得裝文藝還是不適合你,你還是適合做一個(嗶——)。”說出口的,卻仍然是調笑。


    戎言瞄了她一眼,勉強地笑笑,沒說什麽。


    這世間,有很多事情是勉強不得的,就如生孩子的性別一般,事與願違的,不計其數。


    這點,他清楚得很。所以,當她穿著那一身不合身藥宗弟子的白衣坐在璿璣背上同他揮手時,他隻是擺了擺手,讓她快走。


    璿璣雙翅一振,搖著五彩的霓虹就撲入了雲端,她攥著璿璣的背毛,扭頭朝著青瓦屋簷下的他大吼:“戎言,記得琢磨琢磨治腎虛的方子,改日給我送來!”


    “……”


    當洛白風塵仆仆地回到夜泊皇城之時,顧宸已經火燒屁~股燒得差點從輪椅上蹦起來掐死他了,當然前提是他再有一百個膽子的話。


    “方才早朝上奏的都是和北召邊境告急的折子,皇後娘娘要是再不出現的話,估計北召的百萬鐵騎就要崢崢嶸嶸地踏碎界碑了。”


    顧宸許是幾日沒睡得踏實了,眼下有著明顯的烏青。他在宮裏頭號令荊棘衛找尋百裏和擎蒼這麽些日子,卻是一絲蹤跡都沒尋到,而且今日又折騰出北召意欲犯境的大事,他怎麽還能心安理得地睡覺?


    “皇上,有沒有可能,皇後從頭到尾隻是一個幌子,是一個北召犯境的借口?皇後娘娘是在婢女不在的時候失蹤的,如果說是璿璣帶走的,那麽是誰指使璿璣這麽做的呢?皇後娘娘有北召淵正帝禦賜的烈螢裘,那麽是不是也就意味著,這頭烈螢有可能就是北召王室豢養的?還有,為什麽皇上已經下令不得將消息外傳了,可北召還是頃刻就知道了皇後失蹤的消息?這一切,臣不信皇上沒有想到。”


    堂廡重簷之下,九層丹階之上,洛白手指輕輕地撫著玉螭虎紐的青玉禦璽,似是在聽顧宸說話,又好似沒有,他披上了黼黻龍袍,金線繡成的五爪蛟龍猙獰華茂,在鑾殿琉璃長明燈的映襯下如同遊弋雲海瀚藍。


    “百裏找到了沒有?”


    顧宸聞言臉上一僵,卻是不得不安撫著額上暴動的青筋回道:“還沒有。”


    “擎蒼呢?”


    “也沒有。”


    洛白聞言無聲無息地瞄了他一眼,眼神深暗得駭人,“北召要是犯境,百裏不在,甚至擎蒼也不再,那麽,就隻有朕禦駕親征了。如果說,這都是淵正帝的陰謀,那麽朕不得不說,佩服。”


    顧宸蹙眉,並不十分清楚他的意思,“皇上為何覺得不是北召的陰謀?”


    他緩緩地從龍椅上起身,九旒冕上的玉珠隨著泠泠作響,他繞到九龍抬寬案的前方,眺目望著殿外的九重宮闕和琉璃粉牆,緘默不語。


    顧宸一陣心累,自家主子這不賣關子會死的病是越來越病入膏肓了。


    “朕想一個人靜靜,你繼續去找百裏和擎蒼。”


    “……是,臣告退。”


    這人,是不是在嫌他聒噪?


    奈何就算顧宸胸中有著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一般的怨氣,卻也隻能轉著輪椅,蔫巴蔫巴地挪出去,並且默默地對自己這樣的退場方式不甚滿意,決定修書一封,讓朱雀給他琢磨個意念催動的輪椅出來,也好讓他能做出甩袖而去的瀟灑模樣。


    於是乎,當朱雀接到這麽一封書信的時候,臉上呈現的是一種“到底是什麽讓他覺得世間可能存在這種東西”的表情,而一邊的雲雀卻是一種“那個嗶——又來煩我家娘子”的神情,總之,就是沒人肯理他。真是人緣不濟,不濟至斯啊。


    當然,這些個乃是題外話,正事當是奕宮裏頭的發生的事兒。


    洛白下了早朝之後,是直奔冼華宮而去的,原本是揣著些僥幸去瞧瞧皇後會不會如雨後春筍一般突然就冒出來,卻不曾想,迎麵就瞧見一個哭得滿眼滿麵通紅的小湯圓。


    湯圓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累,一個助跑就衝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還不甚厚道地把臉上的穢物往那身考究的龍袍上抹,抹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嗚嗚嗚……王擁,草草腫麽木有肥來……”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叨叨著些什麽。


    洛白蹙著眉凝神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辨出了他說的是——皇兄,嫂嫂怎麽沒有回來。


    他低頭瞧了瞧湯圓君圓乎乎的頭頂,又望了望自己皺得如一團草紙一般的龍袍,暗暗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這宮中,倒還是有人是真的掛念著她的,如此,她就算歿了,也總歸能安心了。


    要是夏梨知道他如此作想,定當感動萬分地柔情道:歿你妹。


    “王擁(皇兄)……”湯圓君見他不理自己,皺著一張嫩汪汪的笑臉,粉白的小爪繼續孜孜不倦地蹂躪起了他的龍袍,甚至還用短短的手指把鼻涕抹了抹開,又嫌棄地將手指在上麵蹭了蹭幹淨。


    洛白瞧著他這個樣子,嘴角不受控製地抽了一抽。怎麽,他才一段時間沒有關注這個弟弟的成長,他就被自家的皇後娘娘澆灌成這麽一朵曠世奇葩了?


    “王擁(皇兄)……”繼續抹,一會兒抹成“人”字型,一會兒抹成“一”字型,一會兒抹成“托馬斯全旋”型。


    洛白的額角嘴角都抽得很是歡騰,他歎了口氣,將自己的龍袍從那邋遢的爪子下解救了出來,道:“你皇嫂一會兒就回來,洛青不要著急……”


    “鍾的麻(真的嗎)……”滿眼都是閃閃亮亮的碎銀子。


    “君無戲言。”


    湯圓君一聽這話,扯起了他前擺的一塊幹淨的布料,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抹了抹幹淨,又擤了擤鼻涕,才委委屈屈道:“皇兄要是騙我,會喝水嗆死,吃飯噎死,睡覺摔下床摔死,走路左腳踩右腳絆死嗎?”


    洛白:“……”


    這心思歹毒,何時也從娃娃抓起了?


    “皇兄,你不說話,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如此說著,湯圓君又啪嗒啪嗒地開始掉眼淚,能放能收,堪稱眾戲骨之典範。


    洛白:“……”


    湯圓君瞧他這個樣子,哭得更是肝腸寸斷,奈何人太小,常常氣息不足,做不出什麽轟轟烈烈哭破長空之勢來,隻能偶爾表演個喘不上去來調劑調劑。這小娃娃也是精得很,一邊哭著,一邊還時不時眯眼瞧瞧他的反應,瞧他雖說是能抽的地方都在抽了,可也沒見發作,於是乎,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繼續胡鬧。


    洛白被他哭得頭昏腦漲,那哭聲還有若唱戲一般,此起彼伏的,讓人心肝脾肺腎都跟著扭曲到了一塊去。


    可突然之間,這哭聲卻停了下來。再看湯圓君,卻是包著兩汪淚,眼圈紅紅鼻頭紅紅地盯著門外,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嫂嫂,你回來了……”


    洛白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頭。


    夏梨穿著一身不合身的白衣,頭發蓬蓬鬆鬆地綰成一個簡單的馬尾,還有幾絲沒有梳上的頭發晃蕩在臉頰,她就這麽局促地站著,像是離家出走後盤纏用完隻能回家的青少年,身後則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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