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棧後,她沒有與慕容逸提及百花穀中發生的事。如常同他一起用過晚膳。


    此刻的客棧一樓坐滿了葉落宮的人,雖然明擺著都在用膳,但她總覺得自己被無數雙眼睛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這頓飯便吃得不甚如意。早早言明自己吃飽了,便聽慕容逸柔聲對她說:“明天我們就起程去襄陽,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切勿再貪心練功,欲速則不達。”


    她笑了笑,說:“好。”


    慕容逸笑得越發溫柔,又說:“晚些時候我過來找你。”


    此話一出,四下裏便是一片古怪地靜默,有人筷子上還夾著肉就那麽停滯在半空。與他們同桌而坐的老者緊蹙起了眉頭,甚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她卻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等你來。”,一瞬間,四下氣氛更加不同,筷子上夾肉那位手一抖,肉片啪嗒掉回了盤子裏。老者淩厲地盯了她一眼,重重放下碗筷。


    慕容逸眸中似有波光,她向他眨了眨眼,他亦向她眨了眨眼,她咧嘴無聲一笑,方才起身離座而去。


    夜幕降臨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不眠不休。


    雨滴滑落房簷,如珠簾般滴落,碎了一地。


    她以手支額,靠在窗口,望著窗外,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夜風自窗口吹入,揚起了她的發絲,微涼。屋內燭光搖曳,半明半暗,模糊了她的容顏。


    或許雨夜易令人想起傷心往事,她忽覺心意沉沉,腦中紛紛亂亂,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藍楓將她按在懷裏印上一紙契約;舒什蘭執意背著她不放手;赫月一臉的包子汁仍笑得溫柔;阿瑪坐在她床前擔憂的目光還有付雅那畢生難忘的一箭。一切尤似昨日發生的事,卻已然觸不可及。


    她輕輕一歎,便聽一人道:“在想什麽?”


    抬眼看到慕容逸,並未吃驚,隻淡淡問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慕容逸坐在了對麵,也學她以手支額,幽幽地望了過來:“剛剛敲了兩下門,見無人應,看到屋內有亮光,便想著你應該沒睡,就推門進來了。”


    她一笑,垂眸見他自己倒了杯茶,便道:“白長老此刻估計正在房裏氣悶呢。”


    他輕輕一笑,抿了口茶水,說:“氣性太大的人,容易生病。”


    她撲哧一笑,說:“今天吃飯時眾人的眼神很古怪。”


    他放下茶杯,點點頭,說:“可以理解。”


    “此話何解?”她問。


    他眨了眨眼,方道:“因為他們的少主從來不近女色啊。”


    “哦――”她似了然,而後露出十分可愛地笑意,道,“是喜近男色啊,斷袖兄。”


    “啪――”他從不離手的折扇敲在了她的腦門上。她氣悶地瞪了他一眼,卻又無可奈何,隻有捂著額頭揉了揉,沒好氣地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笑說:“和你討論一下,你的名字。”


    “名字?”她微感不解。


    他道:“此去襄陽必會遇到與你熟識的人,依依這個名字太過敏感,即便容貌不同也容易被人誤解,你看我家白長老,一聽到你叫依依,兩條白眉毛都會抖三下。”


    她笑道:“此言有理,那就改個名字。”


    “還有姓氏。”慕容逸補充道。


    “我究竟姓什麽?”她問,自她出現在這個時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慕容逸搖了搖頭,說:“自你出道以來,武林中人隻知你叫依依,沒人知道你的姓氏,你的來曆。”


    “看來我還很神秘。”她笑道。


    慕容逸說:“不,你不神秘,不僅不神秘還十分張揚,性喜拋頭露麵,更喜所有人的目光都圍著你轉,恨不得一朝天下皆知你是誰。”


    有那麽誇張嗎?


    慕容逸淺言笑道:“九幽教左護法暗香依依,19歲,手使紫鞭,容貌妖豔,如一縷黑暗中魔魅的毒香,人送綽號:暗香。江湖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唯獨對你的來曆九幽教諱莫如深,從來無人提及。連我……也不知道呢。”他以扇半遮麵幽怨地看著她。


    她雙手一攤,說:“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輕笑,道:“罷了罷了,此事暫且不提,我們言歸正傳,來給你起個好聽的名字。”


    “現起啊,我還以為你早想好了呢。”


    “我的確想了一個,隻是怕你不喜歡。”


    “叫什麽?”她問。


    “慕容鳳依。”他答。


    “冒充你妹?”她揚眉問。


    “不是,做我的女人,冠我的姓氏。”他羞澀回答。


    她撇了撇嘴,不容拒絕地拍桌子道:“慕容去掉,隻叫鳳依。”


    他目光淒婉,悲切地道:“我恨顧不迷。”


    又來了……


    顧不迷是九幽教教主顧天穹獨子,這事早在船上慕容逸無聊地為她講述武林中事時便有提及。她也曾問,顧不迷為何對她下毒,慕容逸當時的回答是顧不迷討厭她,再問慕容逸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私下裏猜想很可能是九幽教內部矛盾譬如爭權奪位排除異己,顧不迷才會對她下毒,隻是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反而給她下了這麽個奇怪的毒?還是他的確殺了她,她又複活了?這其中細節慕容逸不清楚,不過她想湯斬或許知道一二,便問慕容逸:“此去襄陽參加武林大會,會見到湯斬嗎?”


    慕容逸聞言頓時花容失色,顫抖的指尖指著她像是指著一個負心人,道:“依依,你失憶了竟然還想著你的老情人!?”而後捶胸頓足,帶著哭腔道,“我真是命苦啊……”


    “……”她總共才看過湯斬兩眼……


    無視慕容逸的裝腔作勢,令她驚訝的是湯斬竟然是暗香依依的老情人?!不是吧……


    慕容逸又磨蹭了一會兒方走,開門的時候,暗香依依看到外麵站著兩個葉落宮的人,慕容逸對她說:“白老頭安排的。”


    她點點頭,表示了解,不懷好意地說:“白老頭難道怕你被我染指?”


    他一扇子敲向她頭頂,她竟側身避過,慕容逸目光一凝,她卻全然沒注意到,隻驚訝著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竟然躲過了?……”而後反應過來,不禁心花怒放,歡呼雀躍地對他道,“你看到了嗎?我躲過了,我躲過了呀!”剛說完,啪!扇柄便落在腦殼上,慕容逸笑意盎然地看著她的興奮瞬間變成挫敗,誌得意滿地進了隔壁屋,正欲關上房門,便聽隔壁她揚聲高唱道:“誰說哥喜歡女人喲,哥喜歡的是哥哥呦,誰說龍陽不許喲,哥偏是個斷袖喲……”頓時哭笑不得。手中折扇隨手扔出,聽到來不及關門的她“哎呦”一聲,折扇飛歸手中時,頓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一群人浩浩蕩蕩起程趕往襄陽。


    這一次不走水路走陸路,所有人都會騎馬,唯獨暗香依依不會,慕容逸原本清楚卻仍沒為她備車,不得已,暗香依依便在一群人的虎視眈眈下坐在了慕容逸的馬前。


    慕容逸一路上笑得春風得意,暗香依依一路上過得如履薄冰。


    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出現成群的女子,或遠觀、或近身攀談、或丟花與他留念、或一笑嫣然留下餘香。一路上,實是豔遇無數。


    而她由始至終擺脫不了他的牽扯。


    騎馬時,她坐在身前,行路時,他牽著她的手,介紹她是何人時……別提了,慕容逸不負責任的一句:“我的女人。”,立刻讓她成為在場女性同胞的共同敵人,被目光盯得千瘡百孔是小事,暗香依依直接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到襄陽。


    出門遭堵截,練功遭挑釁,她忍。可直到睡在床上有暗箭射在後背距離自己一毫米不到時,她崩潰了。由於過分擔憂自己的人生安危,慕容逸的絕色姿容也黯然失色了,在她強烈要求易容成男人無果後,慕容逸大灰狼般提出與她同屋住,她斷然拒絕,而後想想氣怒交加,便不顧場合指著他的鼻子罵:“長得有幾分姿色就想勾引良家少女與你同居,狐狸精!”慕容逸尚未說話,無數帶著針的金釵步搖已向她飛來。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絕不要遇到慕容逸!


    誰知千鈞一發之際,慕容逸竟將她攬在懷中,帶她避過了所有的金釵步搖,而後在她的驚悸中似吃了蜜糖一樣抱著她親密安撫,此舉自然又為她惹來無數嫉恨的目光。她直覺上就知道他如此做法並非出手搭救而是根本沒安好心!


    當她晚上將所有撿來的金釵步搖全部插在頭上像刺蝟一樣出現在慕容逸飯桌前大嚼米飯時,慕容逸驚訝過後便開始笑,笑了好一會兒,自覺笑得差不多了便忍住笑意開始吃飯,可剛吃了一小口米飯,便不小心看了她一眼,當場噴飯,忙喝茶潤潤喉嚨,可又不小心看了她一眼,茶也噴出來了。


    而後便聽快速扒完飯重重放下碗筷怒視他的暗香依依憤憤道:“叫你害我,我就不信你還吃得下去飯!”


    慕容逸當即很給麵子地笑得前仰後合,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白長老的眼中也有了若有似無的異樣。


    葉落宮的人其實不難相處,時間長了便也看出她的與眾不同與可愛之處,有些人便漸漸不那麽排斥她了,尤其這段時日,每當她又被慕容逸的扇子敲中,眾人一見她扁著嘴恨恨看著慕容逸的樣子便忍不住有了幾分笑意,尤其這次有她同行,路上發生了許多趣事,越發覺得她並不討人厭。


    一路上還是麻煩不斷,她好不容易撐到了襄陽城,已覺精疲力竭。


    幸好到了襄陽後,葉落宮大手筆的包下了整個天一客棧,門口派了宮人把守,不許外人進入,這下子倒清淨了不少,她便整天躲在客棧裏不出屋。


    閑了兩天鞋底都長黴了,明天就是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可算讓她盼到了。


    這幾日沒有麻煩找上門,心情漸漸由陰轉晴。慕容逸這次住三樓,為遠離麻煩,她堅決不再住他隔壁,便住在了二樓,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明智的,因為這兩晚時常聽到三樓有異響,偶爾更能驚見有人影自窗口掠過。


    她搖頭歎息,終於明白慕容逸為什麽行走江湖也要易容了,那副尊榮,實是個麻煩事。


    這兩日除打坐運功外,也不敢去找慕容逸,日子便過得甚是無聊,偶爾靠在窗口向下張望,見襄陽城的街道人來人往異常熱鬧,街對麵恰是一間布莊,這兩天生意異常火爆,天天可見許多妙齡女子進進出出,麵有喜色似買到了什麽寶貝,想著這家店肯定物美價廉,女子愛美的天性作祟,看得她心癢難耐。


    明天是個大日子,想著自己手裏除了慕容逸給的一些錢財還有自莫七落身上收刮來的一大筆銀票,不由得起了花錢的欲望,便再也坐不住,戴上前兩日所買可遮麵的帽子出了門去。


    布莊在客棧後街,她繞了個大彎方才找到,入內果見許多妙齡女子,細看這些人多有武器傍身,看來這裏是江湖女子常逛的地方啊。


    這布莊十分的大,布料齊全琳琅滿目,但人最多的地方,卻是中間那間屋子,她也擠了進去,便見許多女子在挑選束衣腰帶,她心下有些納罕,為什麽大家都搶腰帶?剛想問問怎麽回事,便見一女子拿著腰帶,麵帶喜色地對腰帶念咒般說:“腰帶腰帶,這次你一定要帶給我幸運!”她驀地明白過來原來是幸運腰帶啊。仔細看那腰帶,有紅色、粉色、黃色及紫色,其上繡著各種姿態的楓葉,做工精致,的確漂亮,有的女子剛買來便係在了腰間,更顯得蠻腰纖細,身姿挺秀,她越看越喜歡便也喜滋滋地買了一條。而後又選了些看上的東西,一並買了,方才回到客棧。


    剛摘了帽子推門進屋,便見慕容逸正歪在她屋中臨窗的軟榻上閉目養神。


    夕陽西落,恰透過窗棱照在他麵容上,仿佛春日桃花,三分柔媚七分風流。她隻覺此刻雙腿有些發軟,心若擂鼓,不由得暗暗咬住下唇,暗想,男人美成這樣實是罪過。不禁想到了耽美中的小受哥哥們,暗忖:極品小受大抵如此吧。想起小受一時便想得有些遠了……


    慕容逸睜開雙眼時,便見她抱著一堆東西站在門口發呆。不知當下想著什麽目光迷離麵色微紅。自己起身已走到她麵前她也毫無所覺,還緊咬著下唇笑得古裏古怪。很想用扇子敲醒她,可目光一轉,俯身迅速在她頰邊輕啄了一下。眼見她驀地驚醒過來捂著被他親了的地方似被雷擊了一樣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著自己,忽覺心情巨爽。刷地打開手中折扇,扇了起來,發絲輕揚,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在她的怒視下,他翩然離去。走在廊間便聽到身後摔東西及她的怒吼聲:“你沒事別來!”他哈哈大笑,揚聲道:“我想來就來。”聽到重重地關門聲,他笑得越發恣意。


    第二日,她早早起來打扮,興奮無以言表,武林大會可讓她盼來了。


    與慕容逸等葉落宮人一同用過早膳,便早早上路了。依舊還是騎馬,她這次堅決不與慕容逸同騎,便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白長老,白長老不看她,連胡子都很不給麵子的撇到了一邊。無奈,她又水汪汪地看向其他人……有人當沒看見,有人幹脆搖頭拒絕,她便知道,隻要慕容逸在別想別人帶著她,不得已還是上了慕容逸的馬。


    她尚未坐好,慕容逸毫無預警地突然揚鞭策馬一騎當先飛出,察覺她重重跌進他懷裏與他緊緊相依時,慕容逸隻覺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落月迷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葉鈴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葉鈴蘭並收藏落月迷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