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突然多出了個紫衣身影,擂台再次亂了起來,與此同時,看台上驚訝聲不斷。


    顧不迷突然飛上台來目光幽幽看向了慕容逸,台上杵著的眾人紛紛驚得後退,仿佛顧不迷是瘟疫,餘下眾人彼此互看了一眼,瞬間各奔東西,跑了個幹淨。


    暗香依依看得一愣一愣的,突然想到一句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句話好像總能在哪裏見到……


    顧不迷旁若無人地將琴置於身前撫弄,夕陽的光暈照在他身,恍惚暈開了幾分妖嬈,他手指輕撫琴弦,一陣樂音幽幽飄出,他並未抬頭,隻緩緩對擂台上的慕容逸道:“我早想與你一戰。”


    突然,看台上有人大喊了一嗓子:“顧不迷要彈琴了!”而後隻見看台上一陣大亂,眾人驚慌奔走,竟紛紛離開了原地。片刻後,再看現場已經沒幾個人在了,看台上也幾乎空了。


    暗香依依站在擂台上,原本還想看場好戲,可一看這架勢,驚訝之後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目光自看台上收回後赫然發現原本站在擂台上的慕容逸竟然也不見了!……忙四下尋找,看遍了全場也沒尋到慕容逸的身影,隻看到麵色凝重的白長老。不由得氣得直跺腳,這人太沒良心了……


    便聽和穆道長道:“既然慕容逸主動放棄了比試,那隻好你與慕容鳳依一戰了。”顧不迷輕蔑地一笑。這個時候他即便再不屑,也必須一戰,如果他不戰,將被自動視作慕容鳳依勝,慕容鳳依的名次將頓時在他之前,這便是武林大會的規矩。


    暗香依依聞言下巴差點砸在自己的腳麵上,不是吧……


    眼見顧不迷露出嘲諷的笑,似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便是連空中飄蕩的樂音都似在訴說著對她的輕蔑,那副姿態仿佛他輕輕一揮手,她便能灰飛煙滅。


    她懼怕得後退了幾步,不知不覺竟已汗流浹背,還來不及逃跑,便聽顧不迷冷哼一聲,手指在琴弦上一劃,驀地一道離音驟然響起,劃破天際。


    暗香依依一瞬間隻覺自己的頭發都驚得豎了起來。而後再聽不見其它,隻覺自己渾身上下忽冷忽熱,一會兒像是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一會兒像是到了森林大火裏,久而久之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幻像,她看到自己穿上了費翔的衣服,站在春晚的舞台上,手拿麥克風,掌聲雷動,音樂響起,閃光燈下她載歌載舞地高唱:“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每次當你悄悄走進我身邊,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仿佛天上星,最亮的一顆,我雖然歡喜卻沒對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你就像那一把火!溫暖了我的心窩――”


    當她清醒過來時,比武台上隻剩下她一人。顧不迷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琴音已然不在,目光所及唯剩滿場目瞪口呆的群俠,正有些茫然,便聽看台上有人驚道:“我地娘呀,原來慕容小妾喜歡顧不迷!”


    不知何時從回看台的慕容逸望著抱琴遠去的顧不迷,早已笑得東倒西歪了。


    事後幾番不恥下問,暗香依依才大略得知了當時的情形。


    當時,自己中了顧不迷的迷心疊曲,按道理,凡中了迷心疊曲的人,會產生幻象,幻象因人而異結果也不盡相同,據慕容逸說,顧不迷的琴音隻要聲音到得了的地方,皆具殺傷力,越近殺傷力越大,這也是為什麽現場群俠跑掉的原因,沒幾個能抵抗武林榜排行第十二位顧不迷的琴音。


    當遠遠躲避的眾俠不聞琴音後,以為比試結束,便又跑了回來,豈知眾人卻見顧不迷還坐在台上,麵色帶著驚疑,越來越差越來越差,而對手慕容小妾卻正在台上忘乎所以地載歌載舞,縱聲高歌那模樣好像甚是開心。


    當時的情形著實詭異,慕容小妾當場那兩句:“我雖然歡喜卻沒對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徹底讓在場所有人都誤解了,顧不迷再呆不下去,在強忍著和穆道長板著臉嘴角抽搐地推開那個忘形的“冬天裏的一把火”顫聲宣布:“九幽教顧不迷勝!”之後,立馬起身躍下台去,抱著琴鐵青著臉走了,而台上的暗想依依還在那對著他的背影高喚:你就像那一把火!――溫暖了我的心窩――顧不迷此刻倒像是屁股後麵著了一把火,雙腳安了風火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聽到慕容逸形容她的鬼哭狼嚎令在場群俠目瞪口呆永生難忘,令他當場險些笑得背過氣去,令顧不迷夾著魔琴逃之夭夭……暗香依依已然崩潰,又羞又惱地捂著臉道:“為什麽會這樣……”


    慕容逸輕搖折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也根本不指望他能回答,隻一頭紮進床內,捶著床道:“我恨顧不迷!我恨不顧迷――――!”忽然想起一事,驀地坐起,指尖顫抖地指著慕容逸的鼻尖咬牙切齒地質問:“當時你為什麽要跑!”


    慕容逸臉上的笑意一下子變成了委屈,扁著嘴道:“我打不過他啊……”


    “我更打不過!”她憤憤然道:“萬一他殺了我怎麽辦!”


    “他不會殺你。”


    “你怎麽敢肯定?!”


    慕容逸笑意盈然,幽幽道:“因為你不配。”


    她心中咯噔一下,頓覺酸澀難辨。而後目露凶光,嚇得慕容逸以扇遮麵,以為她要吃了自己,卻見她握緊雙拳,惡狠狠地道:“顧不迷!隻要你在江湖飄,遲早要挨我一刀!”而後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把慕容逸嚇得誇張地一抖。


    當晚的武林榜百名宴由白長老帶著葉落宮唯一晉級成功的何雲端去了。


    慕容逸則陪著暗香依依窩在客棧,先為她洗去了今早故意誇大的易容裝扮,又幫她上了些藥,便陪著她發呆。


    屋外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不眠不休,靜靜的屋中很清晰地聽到了雨滴落下房簷的聲響,清脆擾人。她推開窗望向遠處,微涼的風自外吹了進來,便聽身後慕容逸道:“依依的心事可否說與我聽?”


    暗香依依道:“我隻是在想,何時我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江湖,而不再是躲躲藏藏。”


    慕容逸道:“依依若然恢複武功,別說行走江湖便是橫行江湖也是可以的。”


    暗香依依暗忖,自己終究不是原本的暗香依依,如何恢複武功?隻能重新練了,便問:“我能不能重新學武?”


    慕容逸道:“當然能。”


    暗香依依聞言大喜,道:“那你教我。”


    慕容逸站在她身側,溫柔地望著她,輕聲細語地道:“依依的內功與常人不同,我修習的方法與你卻不合適。”


    “那怎麽辦?”


    “據我所知,依依的武功並非他人所授而是源自一本書。”


    “什麽書?”


    “落月迷香。”慕容逸溫柔地道。


    慕容逸離開的時候,外麵的雨停了,月兒在雲層中害羞地露出頭來,暗香依依推開窗,望向窗外的月光,發起了呆。


    夜色沉沉,偶有幾聲狗叫,暗夜中極為清晰。對麵的鋪子早已打了洋,漆黑一片,雨後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令她微微眯起了眼,洗去易容的自己,她抬手摸了摸,這幅容貌仍舊陌生,仍舊不習慣,可不得不承認,這一世上天給了她一副過於出色的容貌,令人過目難忘,可這幅容貌對原本武功高強的暗香依依是福,對她這個菜鳥卻是禍。如果離開慕容逸,很可能不到一天就……她不敢去深想。


    落月迷香……慕容逸說是她修習的內功心法秘籍,可這秘籍在哪?方才也曾心下起疑,試探慕容逸:“莫非我身懷絕世武功秘籍,所以他們才四處追殺我?”話音剛畢,腦門便挨了一扇子,慕容逸隨即恥笑她道:“如果是這樣,你早當上武林盟主了。”


    或許真是自己多想了。


    她長出口氣,不由得又是一歎,想不通還想那叫庸人自擾,既來之則安之吧,一切順其自然。


    熄了燭火,她爬上了床,昏昏睡去。夢中又再次夢到了那雙手,還有那隻長鞭……她突然驚醒過來,有些頭暈口幹,便撩起床幔想下床為自己倒杯水喝,剛起身便驚見窗口閃過一隻牡丹繡花鞋,頓時嚇得心跳停滯,可稍後反應過來又覺自己反應過度,又不是不清楚這慕容逸一晚上總要接見數名不走尋常路的女俠……


    暗香依依原本住在二樓,頭頂那間便是慕容逸所住,想必方才又是哪位女俠夜訪慕容逸來了。她為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便想起了一件事,那雙繡花鞋看著似乎有些眼熟,左思右想……難道是她?蘇璿瑩?


    喝完了整杯水,越發地有了精神。她推開窗,奇怪為何蘇璿瑩會留在慕容逸屋中這麽久?凝神靜聽聽不見任何聲音,心中一動,便躍出窗外,提了一口氣,運□□縱直直向上一躥飛到了三樓窗口,於窗外上下飄忽。無聲無息……


    此刻,慕容逸的窗口虛掩著,裏麵有人影和燭光。


    燭光下,兩個身影相依相偎,隱隱有低低的談話聲。她豎起了耳朵,緩緩靠近了窗口,屋中談話的聲音仍不能聽得真切,本打算放棄飛回自己屋去,卻在這時忽聞下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低頭一看,便看到了莫七落和湯斬,心中一緊,正在猶豫,麵前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來不及閃躲,窗框生生撞在鼻梁上,忍不住悶哼一聲,頓覺胸口提著的氣泄了,瞬間掉了下去。


    月上中天時,武林百名宴方才結束,各幫派先後離去。莫七落與紅楓山莊的三名師兄弟一起回紅楓山莊在襄陽的別院,一路打馬而飛,不曾想卻遇到了早一步離開宴席的九幽教右護法湯斬。


    湯斬沒有騎馬,隻一人徐徐在黑夜中走著,黑衣長刀帶著濃濃地暗沉與孤絕。他聽到了馬蹄聲,未曾回頭,仍不緊不慢地前行。


    紅楓山莊與九幽教向來不和,多年來結怨頗深,即便是兩派人馬在街上偶遇也常常鬥得你死我活,尤其白日裏湯斬又傷了紅楓山莊一向人緣極好的魏西臨,紅楓山莊眾弟子早已懷恨在心,而今深夜在此遇到他一個人又豈能輕易放過,當即圍了上去,莫七落亦勒停了馬,在丈外瞧著。


    湯斬停住了腳步,掃了一眼圍住他的三人,神色清冷地自後抽出了魄月刀,刀光在月色下幽冷地發出嗜血的青光。


    魄月刀,兵器譜排名第五位,相傳是百年前一位戰無不勝的將軍所用,刀下亡魂無數,以殺人為趣喝血為樂。湯斬原本就武功高強,又擁有這樣一把魔刀越發令人畏懼,可當下圍住他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尤其在一旁看著的莫七落。


    夜很靜,風過,微揚起鬢邊發絲,無聲無息。


    湯斬突然出刀,卻沒想到,頭頂突然有一人從天而降,伴隨著尖叫聲好巧不巧地直直砸向了自己。他來不及收刀,隻得一掌向上擊出打向此人。


    在場這麽多高手就沒有一人發現暗香依依的存在,實非巧合,一來因為暗香依依早他們一步出現在此,二來她在運□□縱,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沒有借任何外物的飄著,仿佛融進了夜色也融進了天地之間,自然而然誰也沒想到頭頂竟還有個人。


    而暗香依依的確很倒黴,慕容逸的窗戶突然被蘇璿瑩推開,其實並非慕容逸或者蘇璿瑩發現了她在窗外偷聽,而是蘇璿瑩要走了。蘇璿瑩當晚自武林百名宴上早早離席來找慕容逸,以送落霞貼為由私心地想與慕容逸單獨相處一會兒,當下與慕容逸說了些話,言下隱隱提及了宮主想把她許給他的意思,眼見慕容逸始終微笑,對她溫言細語,心中喜悅,雖忐忑卻仍大著膽子靠在了慕容逸肩頭,而慕容逸沒有推開她,任由她靠著,這些都令她有些魂不守舍,舍不得離開,便逗留得有些晚了。眼見時間已晚,她一來怕回去太遲被宮主責備,二來心思還留在慕容逸身上,推窗時便沒注意窗外有異樣。當下利落地推開窗戶,正欲離開,哪防窗外竟突然有人尖叫,她嚇了一跳,微探頭發現窗下有許多人,來不及看是何人掉了下去,便趕忙關緊了窗戶。


    騎在馬上的莫七落原本凝神看著刀已出鞘的湯斬,卻未料一人突然從天而降砸向了湯斬,當下隻見湯斬看都沒看便一掌揮出將那人打向了自己,便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抓,恰抓在那人的衣領,月色下,他看清了手中人的樣貌……刹那驚怔。是她!


    卻在這時,坐下馬受驚嘶鳴著高高揚起了前蹄,慌亂間,女子身體前傾,嘴竟撞在了他的唇上。事出突然,他隻一怔便反應極快地控製住了驚馬,隨手亦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摟在身前,臉壓向了自己的胸口不給任何人看見。


    莫七落心思轉的極快,當下提韁縱馬而去。


    紅楓山莊其他三人與湯斬過了數招,沒討到什麽便宜,見莫七落抱著女子已經打馬走遠,便也不再戀戰,隨著莫七落遠去。


    望著紅楓山莊眾人離去的背影,湯斬冷冷扯起了嘴角,當頭頂有人突然襲擊他時,他以為是早埋伏在此紅楓山莊的人,便一掌狠狠打在了那人身上,卻沒想到是個女人,看當下莫七落緊張的模樣,莫非那女子是莫七彩?他將魄月刀放入刀鞘,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一段,突然想起那女子所穿衣物似乎有些眼熟,猛地想到一人,慕容小妾?!……莫七落抱著慕容小妾?!……湯斬眉頭微蹙,又想起白日裏顧不迷與慕容小妾那一戰,慕容小妾圍著顧不迷深情款款唱情歌的模樣,這都什麽跟什麽!


    三樓的慕容逸與蘇璿瑩均看到了莫七落將女子護在胸口匆忙離去的情景。


    慕容逸麵無表情地聽屋中蘇璿瑩疑惑地問道:“那女子是誰?莫七落竟會那麽緊張,莫非是七彩?”


    慕容逸聞言隻淡淡地道:“天色已晚,蘇姑娘,你該走了。”


    蘇璿瑩未覺他話中有異,反而羞澀地點了點頭,不再猶豫,推開窗躍了出去。


    月光順著窗棱照進了客棧,慕容逸麵無表情地站著,下一刻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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