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回想今日與他對的每一招每一式,竟有了一些從未有過的領悟和心得,對顧不迷的恐懼也淡了許多。今日的顧不迷與上次不同,一開始就用了極厲害的招式,她能感覺得到,他至少使了七層以上的功力,而她竟擋了過去,她真的擋了過去!她輕笑起來,自己的武功似乎到了她所不熟悉的新境界,喜悅與成就感令她分外開懷。


    雖然後來顧不迷的琴音忽快忽慢讓她有些手忙腳亂,但在他的魔琴之下保住性命對她來說已然不難,就算打不過,跑也不成問題。如此一想竟開心地笑出聲來,頓覺塗了藥的傷口也不怎麽疼了。


    上完藥出來,周禾已不在,無意中瞥見門內放著一個竹籃,打開來一看,竟然是飯菜,這才想起自己的早飯還沒吃呢。雖然飯菜早已涼了可肚子餓了也管不了許多,尤其裏麵還有一盤紅燒豬蹄,正啃著豬蹄,便見周觀走了進來,周觀向她一拜道:“左護法,少主命屬下來取那人一雙手。”


    一想到血淋淋的人手,手中的豬蹄也變得惡心了,暗香依依丟下豬蹄,看著眼前的飯菜已然食不下咽,便有些氣悶。


    眼見周觀你不給我手我絕不會走的樣子,就有些生氣,再想到顧不迷打得自己一身傷還要砍人家的手,就覺得他很沒人性,不由得哼道:“手,手!好,我就給他一雙手!”她向外喚道:“周禾。”


    周禾走了進來,她招了招手,周禾與她到了後堂,聽她在耳邊如此吩咐……


    周禾猶豫了半晌,方道:“屬下鬥膽勸左護法別如此做,若然惹惱了少主,後果不堪設想。”


    “人都丟了,不這樣還能怎樣?左右他都要怪罪下來。”她揮了揮衣袖,道:“去弄吧,周觀還等著呢。”見勸解無效,周禾隻得去了。


    不一會兒,周禾抬著一個蒙著血布的托盤走回後堂,暗香依依看了一眼道:“拿給周觀吧。”


    周禾聞言忽然跪在了地上:“人是屬下弄丟的,屬下原意承擔所有罪責,少主若然怪罪下來,屬下原以命相抵,家兄周觀並不知情,求左護法放過家兄。”周禾重重磕了一個頭,待磕第二個已被暗香依依攔住。


    周禾的想法是暗香依依始料未及的,一時之間有些迷糊,怎麽成了她要害周觀?可稍一深想便反應過來。這是九幽教,有不可違背的教規,有森嚴的等級差別,而她竟然要拿假的去戲弄少主。九幽教上下別說戲弄少主,就算是說了半句謊話騙了他,恐怕也會死的很慘,何況她還要借其兄長周觀之手,是她欠考慮……


    暗香依依原本覺得自己的做法無傷大雅頂多讓顧不迷鬱悶一下,可現下想來卻是自己想錯了,頗為愧疚地將周禾扶起,溫言道:“你不知道,逃了的那人與我有些淵源,他跑了正合我意。”


    暗香依依救下未默時,周禾並不在現場,自然不知道暗香依依本就打算讓未默跑的。


    周禾聞言微微一怔,便聽暗香依依道:“他如果當真怪罪下來就怪我好了,想殺人,就殺我好了。人命關天的事,我絕不會讓他說殺就殺說傷就傷,這東西我親自給他送去!”言罷,她接過托盤走了出去。


    周禾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思微微恍惚。


    天啟殿,顧不迷正坐在後堂吃飯,便見暗香依依與周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暗香依依見他也在吃飯,忽然笑了,將手中托盤抬至他麵前一放,道:“給你當下酒菜。”


    周觀目光一沉。


    顧不迷瞥了一眼,沒有理會。


    暗香依依見他不理會自己,也不多言,轉身走了。


    周觀見左護法已走遠,少主放下碗筷,抬手掀開了托盤上蒙著的血布,入眼的竟是一對新鮮豬蹄……想是新宰的豬,豬蹄上的血還鮮紅……周觀想。而後忙低下頭,他這是在想什麽?!


    顧不迷盯著那兩隻新鮮豬蹄,盯了好一會兒也沒動靜。


    周觀額頭已冒出陣陣虛汗。暗道:原本還以為真是一雙人手,方才左護法笑意盈盈地說要給少主當下酒菜,他還以為左護法不僅武功或許連記憶也恢複了。可眼前的豬蹄再次證明是他高估了左護法。可轉念又一想,左護法這麽戲耍少主,少主若然怪罪下來後果定然不堪設想,想到方才左護法堅持自己送來,不用他代勞,似乎是有意不想牽連他,否則若是他抬來給少主,少主氣怒之下焉有命在。又想起今日天啟殿外,她擋在自己身前救了自己一命,細細想來,周觀心中微起波瀾。


    忽聽少主問道:“她方才說過什麽?”


    周觀硬著頭皮回道:“左護法說,給少主當下酒菜。”


    夕陽西落時,金色的光線讓巍峨的樓宇鍍上了一層金光。


    雲閣殿外,送飯的小弟子伶俐地對守門大哥說:“師傅說了,晚飯已備好,各位哥哥得空趕緊去吃吧,莫要涼了。”


    守衛檢查了他的腰牌看是廚房的小弟子便問:“今日怎麽是你來送飯?”


    小弟子笑道:“副舵主今日有要事,師傅便差了我來送。”


    守衛點了點頭,道:“進去吧。”


    小弟子忙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雲閣殿後堂,暗香依依還在屋中睡覺。


    昨日和顧不迷一戰消耗了許多體力,運功雖然可以療傷解乏,但終究抵不過睡覺更能加速機體恢複,尤其她幾次睡覺醒來,武功修為都有增進,這讓她越發喜歡睡覺,所以從昨天開始,她幾乎都在。


    小弟子入得殿來,見殿中無人,目光流轉,一閃身進了後堂,身法極快。


    自虛掩的窗口,他看到了屋中卷著被子睡覺的女子。


    長發散在床爆本就嬌豔的雙頰在睡夢中越發紅潤,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留下淺淺細影,身子橫臥,無限旖旎。


    那小弟子在窗外搖了,竟略帶寵溺地輕聲笑道:“豬。”而後瞬間離開,折回前殿,將飯菜放在桌案上,離去。


    自未默闖山成功,祁陽山上下各殿均加強了守衛,每日裏除了加強巡邏次數,更有數名高手在山中飛來飛去,這場景看在暗香依依眼裏很有些好笑,心道:若然未默打算再來,這些人再多也形同虛設。


    一日在山中閑逛,偶聽教中一巡邏弟子叫苦連天,說他們一天要巡邏五、六次,半夜也要起來兩次,每日裏覺都睡不好,都快累垮了。其中一人歎道:“哎,誰讓那天我們去後山偷看被少主發現了。”


    偷看?他們偷看什麽?難道是偷看她與顧不迷在後山比武?暗香依依暗道。


    眼見他們一個個頂著熊貓眼山上山下的巡盧暗暗好笑,看來顧不迷明麵上說是加強戒備實則是在懲罰他們,顧不迷這真陰險。


    據她所知,顧不迷之所以一直留在祁陽山,一方麵是她目前沒有統領祁陽山的能力,另一方麵,他一直在等湯斬的消息。來到祁陽山已有五日,湯斬依舊消息全無,前日還聽周禾說,不僅湯斬就連莫七落與陳峰也失去了蹤跡。若論武功,她並不擔心莫七落,可莫七落怎麽也消失不見了?也不知當日湯斬去攔截莫七落發生了何事。


    天已入冬,一日比一日涼,她幾日運功都不順利,不禁愁眉不展,但幸好身上的傷好得很快,這次雖然受了些傷,但沒有上次嚴重。


    這兩日吃飯的時候,都不是周禾來送飯菜,而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年,少年說他是膳房的小弟子,副舵主這幾日有事便叫他來送飯。九幽教她沒見過幾個人,通常都是人家認識她,她不認識人家,所以也不以為意。


    小弟子大概受了周禾的吩咐,每次都在門外候著,等她吃完了方才進來收拾碗筷退下。那小弟子似乎十分懼怕她,從來不敢與她對視,總是低著個頭。


    這日吃完飯後,看他利落地收拾,便溫和地與他道:“今日的菜很好吃。”


    小弟子忙縮著脖子答:“左護法喜歡就好。”


    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她便失了說話的興致。


    幾日不見周禾,問過守衛都說不知道副舵主去向,心存疑慮之下,不得已找到了周觀。這才得知,周禾三日前已被顧不迷派下山辦事去了,原本不以為意,可後來睡覺睡不著忽然想到三日前那幾個巡邏弟子說的話。聯想周禾失職讓未默逃脫,她送的豬蹄顧不迷那邊毫無反應,便覺有些不對勁。


    第二日又去問周觀,周觀委婉地說:“周禾此去還須數日方能回來。”這一次她沒有忽略周觀眼中的無奈與擔憂,看來周禾此行要去辦的事必有艱難,這次她再也笑不出來了。哎,不知道她的豬蹄,顧不迷打算怎麽辦……


    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練功,可惜一直毫無進展,心情鬱卒之時,便反複揣摩自己與顧不迷打過的每一招每一式,有時候會憋屈地想,自己就真的打不過他嗎?有時候又會很不屑,他不就憑那把破琴嗎?可連續兩次都被他打得遍體鱗傷,真是越想越憤懣。還有周禾就這麽被他支走了,還有豬蹄,怎麽就沒了下文?害她整日提心吊膽的。


    在這樣的心結下,第三日在又一次練功失敗後,她心情鬱結地入睡,睡夢中,她忽然睜開了眼睛。


    月如銀盤高掛空中,遮蔽了所有的星辰。


    她如鬼魅般出現在峰頂。


    峰頂,天啟殿牆高一丈有餘,就算是武林高手想要翻越這牆,中間至少也要借一次力,除非未默那樣的絕頂輕功高手。


    天啟殿的守衛雖隻有兩人卻不是普通高手,再加上顧不迷這樣的人物,就算是未默來了也照樣被擒,一如數日前。


    可今夜誰都沒想到包括顧不迷自己。當暗香依依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時,顧不迷亦難掩驚詫。


    天色已沉,暗想依依悄無聲息地從高高的圍牆外飛了進來。


    通常,武林高手飛躍樓宇衣衫都會帶些風聲,耳目靈敏的守衛便會察覺有人闖入。可當晚,暗香依依由於身處夢境與幻覺中,起身時耳中聽到遠遠傳來的琴音,這琴音莫名令她狂躁,頃刻間,入睡前的憤懣全然變成了難以控製的怒火。


    來到祁陽頂,高牆擋住了去路,望著聳立在麵前的牆壁,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展開雙臂,略微提氣,竟使用了大半年未曾用過的蛤蟆縱,悄無聲息,一縱一縱地飛上了牆頭。


    這蛤蟆縱的優勢就在於靜與持久力長,還有無論多脯幾乎都可不借力便能逾越,隻是那姿態……不提也罷。


    夜色寂寥,琴音繚繞,暗香依依一縱一縱毫無聲息地越過了一丈多的高牆,而後在空中調整姿態,再一竄一竄地直接躍入了顧不迷所居奠啟殿後堂。


    天啟殿中,顧不迷獨自一人月下坐在院中,默默地撫著琴。


    琴邊的香爐中不知點了什麽藥草,小小的香爐令整個天啟殿繚繞著久久不散的清雅淡香。


    月下,他一襲紫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忽見暗香依依憑空出現,姿勢古怪地向他“遊”了過來。他早已猜到她就是當初武林大會上的慕容小妾,這古怪的輕功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測,當初在武林大會上便已對她這邪門的輕功感到疑惑,而今再見仍舊難以相信,她竟然可以滯空這麽久?!


    “你來幹什麽?”他問。


    她以古怪的姿勢落在地上,緩緩抬頭看他,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恨聲道:“顧不迷,我很看不慣你!”


    顧不迷哼了一聲,反問道:“那又如何?”


    她解開腰間長鞭,在手裏像繩子一樣拉了拉,道:“所以我打算在夢裏教訓你!”


    夢裏?顧不迷還來不及細想,長鞭已至眼前,以她從未有過的速度和力量。


    他心中一驚,急速後退,堪堪躲過。


    長鞭抽打在地麵上,將青石鋪的地麵砸得粉碎,地麵像是突然長了條疤一樣一路蜿蜒足有一丈多長。


    顧不迷看向暗香依依的目光帶著不可思議地驚詫。


    天啟殿外守衛聽見異響衝進殿來,天啟殿守衛見與少主動手的是左護法,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聽顧不迷道:“離開!”


    守衛猶豫了一下,想到他很可能要彈琴與左護法一戰,自己在此無疑礙手礙腳,便迅速離去,隻是尚未走遠,便聽到殿內琴音想起,天啟殿瞬間開始分崩坍塌。


    明明逃得極快的守衛還是被琴音震傷,回首間隻見天啟殿屋宇迅速塌陷,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而少主與左護法幾個縱躍先後躍至將要坍塌的樓宇之上,一個使琴,一個使鞭,二者原本各據一方,可眨眼間左護法已至少主眼前,紫鞭劃破夜空留下一道刺眼的驚鴻。


    月如銀盤,漫天紫影。


    暗香依依隻覺全身燥熱,內力在體內奔騰叫囂,隻要稍稍催動,便如燎原大火般轟然爆發!偏巧對手又是她怨怒多日的顧不迷,普一交手,她便已控製不住自己想要發泄想要一決生死的瘋狂。


    憤怒瞬間變成了難以形容的興奮,甚至眼睛也變成了淡紫色,融入夜色中,妖冶鬼魅,與白日裏簡直判若兩人,看在顧不迷眼中,驚疑之下還有一種難以描摹的驚豔!


    暗香依依因來自現代,一方麵不願意傷人,一方麵也害怕自己受傷,所以每次與顧不迷過招都束手束腳。即便被他逼得無路可退拚死一搏,實則發揮出來的武功也大打折扣。


    可今夜不同,一來她神誌不清如夢似幻,二來,她體內有兩股真氣在體內奔騰似欲融合又似排斥,不斷地折磨著她,她隻要稍稍運功,那兩股真氣便似被瞬間催化,興奮無比地相碰,而後融合,再碰,再融合……


    那一晚,暗香依依如有神助,武功修為與三日前後山一戰時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顧不迷勉力之下方才與她打成了平手。若然不是她忽然昏倒在地,那一晚,或許他會受重傷,可即便這樣,他也已經十分狼狽。


    走至近前,看著昏倒在地的她,依舊有些不敢相信短短三日她竟會進步如此神速,隻是……有什麽地方似乎不太對勁。


    天啟殿已然被毀,遠處無數雙眼睛盯著峰頂。他們都是九幽教的教眾,夜半聽到異響全都起來衝向了峰頂,以為是有什麽人夜闖祁陽山,可當他們遠遠看到與少主過招的竟然是左護法,便不敢再上前一步。


    今夜一戰,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顯而易見,左護法的武功已經完全不在少主之下,與三日前的後山比武,差距之大,可謂判若兩人。


    左護法昏倒後,周觀上達峰頂,跪拜道:“少主。”


    顧不迷方才回過神來,指著遠處倒臥在地奠啟殿守衛,道:“去看看他們的傷勢。”


    周觀應下,起身去看。


    命人速將受傷守衛抬去醫治,周觀回到顧不迷身爆見少主不知在想著什麽,隻看著昏倒的左護法低眉沉思。


    片刻後,顧不迷俯下身來,按住了暗香依依的脈息。


    入手溫潤,脈息沉穩,她竟然隻是睡著了?再仔細一探,他不由得目光一緊,全無內息?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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