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仰著頭,試圖拍打暗香依依身上的塵土,一邊拍打,一邊吃暗香依依豆腐,一邊甜蜜蜜地說:“依依,打架你叫我啊,我最喜歡打架了,這兒就交給我了,你且去一旁休息。”


    暗香依依看著他,微微笑道:“謝謝你,未默。”


    莫七彩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驚駭,暗香依依這個魔女竟然會對這樣一個人如此和顏悅色!她變化實在太大,今日相處她早已有所察覺,隻是一個人即便沒了記憶也不可能……不可能怎樣?她也說不清,隻覺得如今的暗香依依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好似她認錯了人。


    未默癡癡地看著暗香依依的笑容,聽她溫柔地對自己說謝謝,心裏歡喜得開了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黑衣人麵麵相覷,方才突然出現的矮子武功路數十分奇怪,輕功更暑異。方才他們已將暗香依依活捉,可就在那時,這個矮子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先是將暗香依依自網中救出,又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仙人球塞進了撒網的黑衣人手裏。黑衣人一陣劇痛,丟掉仙人球的同時連金絲網也一並丟了,那矮子借機三兩下將金絲網給收了去。此刻那撒網的黑衣人還滿手都是仙人球刺,疼得呲牙咧嘴的,雖然能將就著忍了,可隻要稍一握拳就疼得他想哭。


    為首那人一個眼神,黑衣人再次撲了上來。


    未默輕功高絕,還會遁地之術,若匪不迷的琴音,尋常兵器都奈他不何。隻見他四下亂串,待回到暗香依依身邊時,手裏已拿著無數的腰帶。


    屋中莫七彩正納悶他拿這些腰帶做什麽,忽見對麵所有黑衣人的褲子一瞬間全部掉了下來。莫七彩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暗香依依卻與未默一起默契十足地同笑了起來,十分不給麵子、十分誇張地在黑衣人麵前,前仰後合地笑著。


    暗香依依笑得幾乎流淚,一邊拍著未默的肩膀一邊說:“你的做法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你喜歡我就嫁給我啊!”未默馬上抓住機會得寸進尺。


    暗香依依立馬將嘴緊緊閉上,未默兩眼水汪汪地看著她,眼中期待無限,暗香依依當做沒看見。


    眾黑衣人哪有心思看對麵那兩個怪胎“談情說愛”,灰頭土臉地提著褲子,麵麵相覷,各使眼色,四下飛遁而去。


    眼見黑衣人離去,暗香依依這才深出口氣,可忽然聽到莫七彩的驚叫聲,突然想起了什麽,險些被這叫聲嚇得魂飛魄散,她幾乎是破門而入,待看到顧不迷大口大口嘔血時,僵在當場。


    莫七彩手忙腳亂地幫顧不迷擦拭著血,慌亂地重複著一句話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暗香依依目光直直地看著顧不迷,可手卻緊緊抓著未默的肩膀,直至將未默整個人提了起來!


    未默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雖然她抓自己骨頭的力氣再大也不過是給自己撓癢癢,可她突然將自己提起來作甚?他正兀自疑惑不解,卻忽然被她扔了出去,還好他早有防備又輕功高絕,雙腿一登便順勢掛在了橫梁上,在上麵蕩來蕩去,可當下也不禁又吃驚又奇怪,一向溫柔又善解人意又美若天仙的依依今日怎麽一反常態好像入了魔障一般,神情那麽嚴肅,看得他都不敢吭聲了。


    他趴在橫梁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顧不迷,歪著腦袋,仔細打量起顧不迷來。見他不停吐血顯然是要死了,想到顧不迷一死,從此他要接近暗香依依就再無畏懼了,心裏別提多歡喜了,正想開懷大笑一番,可一看下方暗香依依臉色,立刻將笑生吞活憋了回去。


    下方莫七彩一邊哭一邊為顧不迷擦著血跡,此景此景,他忽然嫉妒起顧不迷來,竟恨不得此刻躺在等死的是他自己。


    他偷偷地想,如果自己死前,有莫七彩為自己流淚……不對,不對,他打散了自己的幻想,重新來過,莫七彩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臨死前,他的依依守在他身爆為她傷心落淚,那該有多幸福啊……


    顧不迷又嘔了幾口血,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暗香依依走到顧不迷身爆又一次用同樣的方法確定顧不迷依舊還活著,在聽到他續的那一瞬,她全身失力地跌跪在了床邊。


    未默顯然沒想到暗香依依會虛弱到如此地步,一個跟頭翻到她身邊將她扶起,卻見她早已淚流滿麵。他雄地幫她擦眼淚,卻反而弄得她滿臉泥,他上下看了自己一眼,發現沒有一處幹淨地方,不禁破天荒頭一次覺得自己髒的不痛快,正有些心堵,便聽暗香依依對莫七彩道:“為他解毒,再遲恐將來不及了。”


    莫七彩看到顧不迷不停的吐血,早已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此刻聽到她讓自己解毒,自然連連點頭,可忽然想到自己不會解毒,便想開口問暗香依依,可一看到她身邊的未默,又羞又急卻不好開口,再見未默幽幽看著暗香依依的雄目光,忽想起一事,低低問道:“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問。”暗香依依道。


    “為何你不為他解毒?”


    暗香依依沒有猶豫,平靜回道:“第一,你喜歡他;第二,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第三,他是個重情義的男子,他值得你救。”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之所以不救顧不迷,是因為她練反了落月迷香,就算能幫他解毒救回他的性命,卻也很可能害得他武功盡失,沒有了武功的顧不迷……定會生不如死。她知道,也明白,高傲如他,沒有武功還不如沒了性命,就算初習武功的自己,都已視武功為尊嚴和性命,又何況是他。


    可被莫七彩用這種手段所救,結果會如何?她亦不敢深想,但就目前而言,在兩個都差的選擇中擇其一,她隻有選擇對他有利的那個。思及此,她忽然反問自己,如果此刻沒有莫七彩,她會不會鋌而走險,冒著讓顧不迷成為廢人的可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救他?讓他活下去?當那答案浮現在腦海,她竟微微怔忪,一時不知是為了他強大的內力而願意,還是因為是自己害得他中毒,而懷的贖罪感。


    “你真的不喜……”莫七彩的話並未說全便收了聲。她閉上了眼睛,複又睜開,幽幽看向暗香依依,繼續道,“我會救他。我根本不在乎事後他接不接受我,我隻要他活著,就算是要我死。”


    未默卻在她二人說話時觀察著顧不迷,先暗中探了探他的脈息,陡然一驚,隨後在他周身大上探了一遭,忽然冒出一句:“不用救了,他沒救了。”言罷,一抬頭,便見暗香依依和莫七彩無聲地盯著自己,那目光讓他害怕又讓他有些被重視的飄飄然。


    他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我略懂岐黃之術,顧不迷中了蝴蝶,這原本不算什麽,找個女人解毒就是,可他偏生點了自己的死,蝴蝶可解,死卻是無法解了,再說,就他目前的狀況,即便莫姑娘願意為他解毒,他也無力承受,他恐怕熬不到明天早上。”


    暗香依依怔在當場,一時難以消化和接受未默所言,隻無意識地重複著未默的一句話:“點了自己的死……”


    未默以為她在問他緣何知道仕不迷自己點了死,一想這可是門高深的學問,天下沒有幾個像他這樣各方麵都深有涉獵的高手才能解釋清楚了,便故作高深地道:“顧不迷所練武功很是獨特,他的死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極低,而且他的死,剛巧在晴明,這是個十分特殊的道,點法如果不對,點中了也沒用。你們再看,他身上除了手腕的輕微擦傷外再無其他外傷,顯然是因內傷而嘔血昏迷,如今他體內真氣逆流,血脈閉合,症狀明顯是點了死,我方才探遍他全身三十六處大,唯獨左右晴明曾被人用真氣灌入,顯然,晴明就是他的死,且是一擊命中,而且入手法獨特,當下除了他自己,無人可以做到。”


    見暗香依依緊緊看著自己,他越發覺得自己形象高大起來,洋洋得意地繼續道:“依依你可能不知道,習武之人尤其內功深厚者如果死被點中,等死那一刻比世間任何死法都難受,真氣逆入經脈,那種感覺就好似被萬蟲入體啃咬骨髓一般,痛苦非常,絕非常人可以忍受。”他想了想又道,“蝴蝶那毒可不是普通的媚藥,中了這種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怎麽也要折磨上六個時辰,而且不發泄出來誓不罷休,就算你是大羅神仙也會被妖魔附體,更何況麵對你們倆個大美人,我沒中毒,我都……”


    一時說得有點興奮,明顯跑題了,幸好發現得及時,停在了該停的地方。他偷偷看了眼暗香依依,見她兀自怔怔地盯著自己,掩飾地咳了咳,擺出正經嚴肅的神情,繼續道:“所以,我猜想啊,他肯定是因為中了蝴蝶,又不想被蝴蝶所控製,才自己點下死,一心求死。”說到此處,未默又搖了,似乎對自己的判斷也起了疑惑,喃喃道,“可是他為什麽不一刀殺了自己?那樣豈不更加痛快?”


    未默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不禁喃喃自語:“我就想不通了,放著兩個絕色美人不用,偏要自點死,莫非他喜好男色?”


    未默不過是胡言亂語,卻一語驚醒夢中人。


    莫七彩起初並不相信未默,可聽未默言之灼灼分析得有理有據也不免信了幾分,當下又痛又苦,一想到顧不迷所受痛苦,再看罪魁禍首暗香依依,恨不得當場一劍殺了她!


    她手握利劍蓄勢待發,未曾想卻因未默突如其來的這句喃喃自語而怔在當下。當下再望暗香依依,竟好似看到了早先被顧不迷拒絕的自己,心中悵然、酸澀,還有一種無來由地釋然。顧不迷討厭自己,又何嚐喜歡過暗香依依,早先以為他對暗香依依有所不同,可如今看來,他寧死也不碰暗香依依,又怎會心裏有她?望著眼前暗香依依失魂落魄的模樣,想到先前她曾為自己解圍,想到顧不迷快要死了而自己也不想獨活,人之將死,又何必糾纏從前的恩怨,如此一想,便無力再去追究暗香依依令顧不迷中毒一事。


    她小心翼翼地為顧不迷擦著嘴邊鮮血,誰也不理,隻凝望著顧不迷,想到他所受的痛苦,不禁潸然淚下。


    屋中一時靜默。


    未默小心而擔憂地看著暗香依依,見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顧不迷,整個心都微微痛了起來。


    他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忽然起身跑出了門去,再進屋時,腰上卻多出一個圈。他將那些黑衣人的腰帶統統纏綁在了自己的腰上,圍得是一圈又一圈,好似肚子上憑空多出一個呼啦圈,而後,扭著腰走了進來,笑嗬嗬地來到暗香依依麵前,左扭扭右扭扭,邊扭邊道:“依依,依依,你看,我跳肚皮舞給你看!”言罷,當場扭動腰肢跳了起來,他因縮骨,骨骼本就較常人奇怪,而今更逝怪到讓人噴笑,再加上這幅模樣跳肚皮舞,著實搞怪到了極點。


    暗香依依聞聲抬頭,見他賣力地扭著腰肢顛著肚子,知他心思,勉力扯出了一個笑意。


    未默見她打起了幾分精神很是歡喜,借機靠了過來,扒著她的一隻手臂輕蹭,輕言細語地道:“依依,不要害怕,從今往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這句話說到了暗香依依的心坎裏,她看著未默,隻覺他泥人一般的臉上,笑容是那麽的溫暖明亮。她淚結於盈,未默頓時向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未默俏皮地眨著眼睛問道:“依依吃東西了沒?”


    暗香依依道:“我不餓。”


    未默卻已看出她在撒謊,當即大聲道:“我去給依依找最好的吃食來。”言罷不顧她的阻攔,自顧兵著為她找吃的去了。


    看著未默遠去的背影,暗香依依這才發覺,天已黑了。


    山中夜晚寒冷,漆黑的夜色,漆黑的一切。


    因未默滇醒,她方才想起自己已經餓了近一天,而顧不迷……她望向木床。


    顧不迷麵色蒼白,血色盡失。莫七彩坐在他身爆幽幽望著顧不迷放在床邊的手,幾次見顧不迷指尖抽搐,都想伸手去握,可幾次,都停在了咫尺之間,終於在一番掙紮後,她握了下去,而後緊緊、緊緊地握住。


    人生在世,有時候想守望一個人也是件奢侈的事。如果顧不迷沒有昏迷,莫七彩又豈能這麽肆無忌憚的望著他,甚至碰觸到他,也不知這一刻對莫七彩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暗香依依收回了目光,打起了幾分精神,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到王劍飛被綁在金絲網中成了一個蠶寶寶,想來定是未默幹的好事。想到未默,心中便是一暖。


    此刻王劍飛被掛在門口的大樹上,搖來晃去。被顧不迷重傷的他已經昏睡了大半日,卻在這時幽幽轉醒,一睜開眼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察覺自己被掛在了樹上不禁開始掙紮,可掙紮了半天也沒有掙開,看到暗香依依,自然將所有一切都怪到了她的頭上,怒氣衝天地朝她吼道:“魔女!快把小爺放下來!”


    他拚命掙紮,可越是掙紮金絲網縛得越緊。他終於察覺不對,不敢亂動,隻用眼睛狠瞪著暗香依依道:“魔女!快將小爺放開,小爺饒你不死!”


    暗香依依道:“我若偏不放呢?”


    王劍飛氣怒道:“等小爺脫身,定要殺了你!”


    暗香依依靠在門爆雲淡風輕地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你脫身殺我。”


    她正欲離去卻見王劍飛努力伸長脖子向屋裏張望,應是想到了莫七彩。


    暗香依依暗忖,等她離開,王劍飛定會要求屋中莫七彩為他解開網繩,莫七彩必會左右為難,萬一莫七彩心軟放出了王劍飛,定會再生事端。暗香依依心中思量,如此,倒不如自己壞人做到底好了。


    暗香依依頓住腳步,轉頭對王劍飛道:“莫七彩就在屋裏。”此言一出,果見王劍飛目光一亮,便又繼續道,“可惜被我點了道。”言罷,王劍飛大聲咒罵,她走上前去,伸出食指,瞄著王劍飛,王劍飛終於察覺不對,不敢再罵,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嗬斥道:“你要做什麽?!”


    暗香依依道:“點你睡!”


    王劍飛大吼:“你敢!”


    暗香依依趁機一指戳下,王劍飛一時沒能阻攔成功,驚愕一下,可隨後發現自己清醒依舊,不由得放生大笑起來,剛笑了兩聲,便見她又是一指戳來,忙用手去擋,二人你來我往,王劍飛又掛在樹上,便開始蕩來蕩去,


    隻聽得暗夜中,王劍飛大呼小叫道:“你這蠢魔女!”


    “放了小爺!”


    “妖女!”


    在好一陣慌亂後,王劍飛終於雙眼一翻,睡了過去。


    暗香依依深吸口氣,一摸額頭,竟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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