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蓁滿眼意外地看著錢磊這新出爐的大舅父,對方那維護她的姿態是她始料未及的,之前錢偉豪這表哥將她錯認成維哥兒,她也沒有出言去糾正,興許在內心深處她並沒有過多地信任他們。


    錢磊不畏強權的與年徹對視的樣子讓她的內心微微顫動,頓時她張了張口想要解釋清楚,哪知手心卻被人用力一握,頓時有幾分生疼,微側頭看向身旁的男人,眉尖攏了起來。


    年徹並未看向她,一雙墨黑而又漂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盯在錢磊那張留有山羊胡須的國字臉上,嘴角綻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鬆開握著喬蓁的手,突然伸手攬到她的肩上,示威般地將她往自己的懷中一帶,趾高氣昂地威脅一笑,道,“本世子不答應,錢大掌櫃待如何?”


    喬蓁聞言,滿臉黑線地看著他,這一刻的他讓她想起那回在喬府後花園裏遇到他時的情景,這語氣這神態可沒有半分差異,結論就是欠揍得很。


    看了她就讓她火大,在錢家父子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腰側的肉,他的肌肉結實,所以她掐得很用力。


    年徹微不可見地呲了一下牙,眼角斜睨她一眼,這小女人,怎麽下手那麽狠?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示意警告她適可而止。


    喬蓁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兩眼朝他環住她肩膀的手望了望,也示意他趕緊放開她,在外人麵前這樣象話嗎?


    見狀,他非但不鬆,反而環得更緊,他就喜歡這樣,誰敢幹涉?這回他眼神警告地看向錢家父子,那目光足以讓人全身打冷顫。


    錢偉豪暗地裏焦急,兩眼不停地看著自家老爹,怎麽一到京城就壞事?心裏對老爹產生了一絲不滿,他可知他在京城費了多少功夫才能攀上年世子?


    錢磊對兒子的眼神視而不見,他何時受過晚輩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更何況這人還故意在他麵前攬緊他的外甥,更是不將他錢家當一回事,這種態度下,能指望他對自家外甥能有多好?怕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自家外甥不知道要被他欺負成怎樣?


    以前自己不知道猶可,現在知道了難道還要裝做不知道?本就愧對喬蓁姐弟的他,這會兒隻能盡力補救。


    “世子爺,我錢家雖是商戶出身,比不得永定侯府尊貴,但也知道禮義廉恥。”他神色犀利地道,“這京城不是世子爺一個人說了算,到底是天子腳下,自有王法。”最後的話說得鏗鏘有力,頗有不屈的氣節。


    錢偉豪一看到這裏,頓時覺得全身無力,老爹真是食古不化,現在是什麽世道?王法?在遠離京城的地方都還不如地方官的一句話,他們這些走南闖北的商戶哪個不清楚?


    王權式微,各地勢力蠢蠢欲動,這就是大魏現在的狀況。


    喬蓁的觀感恰恰與錢偉豪相反,原本對這大舅父她並沒有過多的感情,現在看到他這副表情,不禁也有幾分肅然起敬,這才是有古人高風亮節的氣度。


    這一刻,錢家那種銅臭滿身的低俗,瞬間披上一層寒梅怒放的高傲。


    “哪怕傾你所有?”年徹又豈會被對方所嚇?身為衛京的權貴之家,他沒學人家欺壓百姓,魚肉鄉裏,強搶民女就已經很對得起永定侯這三個字了,


    比之更黑暗的他又不是沒見過,頓時鼻子冷冷一哼充滿了威壓。


    錢磊突然大笑出聲,看了看喬蓁的臉,找不到妹妹一絲絲的痕跡,興許他也忘了那個出嫁多年又去逝的妹妹到底長得啥樣,但是那份血緣親情卻是沒有變,他們流淌在血管裏的血是一樣的。


    因而他朝喬蓁安撫一笑,他們錢家的根基其實不在京城,江南才是其世代經營之所,永定侯府在北方這一帶勢力雄厚,江南那塊兒仍未滲透進去。


    “即便傾我所有,也不能任由外甥被人糟蹋。”錢磊收住笑,一臉認真。


    錢偉豪已經看不下去了,老爹就是這樣才讓朱家一直穩穩地壓在錢家頭上,人家朱家還有個外甥女是太子東宮裏的美人,族裏幾個女兒要不嫁官職不高的為正妻,要不就是達官貴人的小妾或通房,靠這一層又一層的裙帶關係,朱家才能穩坐商戶中的頭一號交椅。


    “世子爺……”錢偉豪想要挽救一二,隻是剛開了口還沒說下去,就被老爹眼一瞪,生生把話吞回肚子裏。


    氣氛越來越冷,年徹抿緊唇不說話,這錢家自視太高了,哪怕他在江南勢力並不雄厚,要整死錢家的能力還是有的。


    不過真正讓他驚喜的是錢磊這態度,看來他是真心為喬蓁這假外甥考慮的,犯著得罪他的代價也要將外甥護在羽翼之下,這舉動與喬家那一群人相比,高下立見。


    喬蓁卻有幾分感動,她此時所想的與年徹是一樣的,她的親祖母還想著買一送一地送她到年家為妾,而她這大舅父卻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至此,她才真正接納錢磊這大舅父。


    看到年徹還與錢磊互相瞪視,氣場全開,不禁撇了撇嘴,本想屈肘給他腰際一擊的,但想著這樣畢竟有幾分不妥,遂把環住她肩膀的手掙開,她走上前朝錢磊行了一禮,歉意道:“舅父,我並不是維哥兒,我是喬蓁。”


    這話一出,正與年徹對視的錢磊吃驚地看向這行女子屈膝禮的人,她是蓁姐兒?自己剛才還說什麽娶妻生子封蔭家族,現在想來竟是鬧了大笑話。“你……你真是蓁姐兒?”他不確定地問。


    喬蓁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不是有意隱瞞舅父的,隻是之前不知道該如何澄清,以至鬧了這麽一出,還請舅父見諒!”


    一旁的錢偉豪卻是張大口一時間合不上,原本以為他是俊俏的表弟,哪裏知道卻是絕美的表妹?這落差實在太大了,如果她是女子,那麽父親必定不會再反對,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人家是兩情相悅,他們再反對那就是棒打鴛鴦不通情理。


    年徹卻是暗中搖了搖頭,這小女人的心比他軟得多,他對錢磊的試驗還沒有結束,她就急著拆他的台,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對於他還是頗為有利的。


    錢磊的神色還是未變,伸手扶喬蓁起身,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年徹,現在是男女相戀看來合情合理,不過,該有的擔憂還是沒變啊,女子不比男子,一旦嫁錯人那就是萬劫不複。


    “世子爺打算如何安置我這外甥女?”幾經思量,他還是問出了心中的隱憂,以喬家現在的家世來說,哪怕年徹再中意喬蓁,娶為正妻還是困難重重的。


    錢偉豪卻是翻了個白眼,能為正妻更好,但若是寵妾,那也不差,思前想後,他方才看明白,年徹對喬蓁的在乎遠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冬日天黑得早,喬蓁緊趕慢趕,回到喬府周圍時天已擦黑了,心裏不禁著急起來。


    年徹卻是不緩不慢地給她係著黑色的披風,這天越來越冷,握了握她的小手,好在一路上有他暖著,倒也不涼,“你別心急,有周大夫看著,喬維出不了事。”


    喬蓁就是篤定這點才會與錢家人多說了一會兒話,要不然早就打道回府了,一把抽出他手中的係帶,“我這不是放心不下嘛,不親眼看著,總怕我一轉頭他又出事了。”


    哪天回府見到他發病的情形,到底嚇著了她,至今想來仍心有餘悸。


    年徹也沒有阻攔她,親自挑簾下了馬車,看她站在車轅上,遂朝她張開雙手。


    她定定地看了看他的臉,最後還是臉紅地伸手向他,由他抱著下了馬車,兩人的身體難免有所碰觸,她的臉更紅了。


    一站定後,她就推了推他的胸膛,“我回去了……”


    他卻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往腰中一環,兩的姿勢極曖昧,“這麽快就想撇下我?”


    這人,喬蓁一時間哭笑不得,就著微暗的夜色看著他隱隱綽綽的臉,竟踮起腳尖,紅唇看似要吻上他的唇。


    年徹臉上的笑意方才放大,微屏住呼息,正等著她主動吻上來。


    哪知,就是這微微一怔間,她的唇飛快地在他的臉龐擦過,雙手地是將他輕輕一推,然後一氣嗬成地飛快往喬府而去。


    這小女人,又騙他?


    年徹不禁氣惱地看著她飛走的背影,想要抓回來,最終到底沒有動手,隻是站在原地目送她,任由寒風吹打在身上。


    隻跑了一小段路,喬蓁突然回頭,隔著夜色,她認真地看抽玉身頎立的年徹好一會兒,最後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徹之,謝謝你!”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並不是一個不知道感恩的人。


    年徹微一怔,她沒有見外地喚他全名,而是喚了他的表字,頓時心裏湧上一股自豪之情,這小女人的心是不是被他叩開了?


    朝他揮了揮手,她這才再度轉身離開,與等在前方的聽露會合。


    回到秋華院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墨硯一看到喬蓁主仆現身方才大鬆一口氣,“姑娘總算回來了,小的都擔心死了。”


    “維哥兒沒有事吧?”她把披風解下遞給聽露,抬腳就要走到床邊查看弟弟的情況。


    “吃了周大夫開的藥,睡得很是安寧。”墨硯道。


    喬蓁看到喬維的臉色不再那麽蒼白,但也沒像喬蕊那般嫣紅得可疑,這才安心地坐下來,這回她的神色頗嚴肅,“墨硯,可查到使壞的人?”


    “小的盤查了院中的人,目前尚未發現有人可疑。”墨硯皺眉道,這人怕是隱得很深。


    喬蓁皺了皺眉,是她太心急了,才不過一天左右,就是神仙也沒能查個清楚明白,“這事你繼續跟進,絕對不能露出風聲,對方看到維哥兒得救,隻怕還會再出手,那時候就能抓到是誰被人收買了。”


    墨硯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麽,外頭的聽露卻怒喝了一聲,“誰?”


    屋裏的兩人對視一眼,均極快地起身掀簾子到外頭,“出了什麽事?”喬蓁第一時間問道。


    “姑娘,我看到有人在柱子後偷偷摸摸,所以才出聲警告。”聽露道。


    喬蓁朝那紅柱後張望了一會兒,正要發聲,卻見到那人漸漸現身,定睛一看卻是弟弟身邊的侍女語蓉。


    “你在那兒做甚?”她皺眉問。


    語蓉一臉無辜地舉了舉手中的盤子,委屈道:“姑娘,奴婢隻是給五爺端煎好的藥來,沒有不軌的心思,剛才隻是風大,我一時間怕吹翻了藥盞,所以才會沿著紅柱走,好擋擋風。”


    聽露眉毛一豎,這話聽來牽強得很,“五爺的藥,暫由我來負責,語蓉你搶著做是什麽意思?”


    語蓉咬著唇瞥了眼聽露,不禁有幾分埋怨地道:“你不見了好幾個時辰,五爺的藥等你來煎得等到何時?再說,爺的藥一向由我負責,我給爺煎煎藥有何不可了?”兩眼直視喬蓁,“姑娘你給評評理,可是奴婢做錯了什麽?嬌蓉一向愛玩,我與她又不一樣,怎麽就不能給爺煎碗藥?”


    聽露正要怒斥,喬蓁卻給她使了個眼色,擺了擺手道:“你不要多想,我沒這意思,好了,維哥兒正要喝藥,你端進來吧。”


    語蓉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趕緊端著藥跟上喬蓁的步伐,經過聽露時,還朝聽露瞪了一眼。


    聽露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她與語蓉不同,語蓉怕是打著能成為喬維的屋裏人的心思。


    喬蓁扶著喬維起來,正用湯匙舀了一匙藥汁,正要喂的時候,手一抖,藥汁撒在喬維胸前墊著的帕子上,語蓉還來不及驚呼,她手裏的藥碗就被喬蓁的手肘碰到,一時間拿不穩,整碗藥汁都灑了出來。


    “看來要重新煎一碗了,聽露,語蓉,你們也別傻站著,哥兒喝藥要緊,你們一塊去,多個人多個幫手。”她趁機吩咐道。


    語蓉一臉懊惱,直怪自己拿得不穩,聽露卻會意地拉著語蓉下去,這會兒兩人又不鬧別扭。


    待兩人出了去,消失掉的墨硯又現身了,快速走到喬蓁的身邊,把袖中之物拿出來給她看,“這是小的在廚房拿到的藥渣。”


    喬蓁頗為讚賞地看著這得力小廝,連同那塊吸了大量藥汁的墊巾一塊交給墨硯,吩咐他悄悄拿給周大夫分辯,看看可有古怪。


    墨硯點了點頭,將之一並藏於袖中,轉身就匆匆出了屋。


    她揉了揉額頭,給喬維掖了掖被角,這坑爹的古代大宅門,連一刻安寧都不給人,吐槽過後,她挨在床邊歇了歇眼,在回程中她就挨著年徹睡了一會兒,可到底還是累著了。


    這一夜,非但喬蓁不得好眠,喬府的幾房人也同樣睡不安穩,心思太多的他們正在計算著自己應得的利益。


    喬老夫人睡不好,正是因為她正一門心思算計喬蓁為喬蕊的婚事保駕護航,卻不知道她最忌誨的事情正在她眼皮子底下醞釀,一件她極其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要在她麵前爆發。


    翌日,喬蓁正給喬維喂藥之時,暗中接到了喬荏與喬茵傳來的消息,果然沒有讓人意外。


    “看來大家都很想分。”喬維淡道,哪怕前兒個早上四叔父還義正辭嚴地訓他,這麽快就轉了風向,心底頗有幾分不自在。


    “這是大勢所趨,趁還有些日子,你可要抓緊時間養好病。”喬蓁道,“到時候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喬維點點頭,隨後又擔心道:“我還沒及冠,不知道到時候這些叔伯們會不會克扣我們應得的?”


    喬蓁卻一臉安定地道:“你別煩惱這些,我都安排好了。”再度舀了一湯匙藥汁喂他,小臉上神色如常。


    喬維愣愣地看了眼長姐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會兒不再追問,而是把藥都喝完,確實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喬家醞釀風暴的時候,一張請帖就飛到了喬家人的頭上。


    清平候家的嫡三姑娘要辦個賞菊宴,大發邀請帖,同時也邀請喬家未嫁的姑娘賞光出席,這對於喬家這樣已經很少有權貴惦記的沒落世家而言,是極有麵子的事情。


    喬二夫人接到帖子後報到老夫人那兒,果然博得婆母的滿臉歡喜,在她心裏自然是認為自己女兒即將要為太子產下鱗兒,所以才會有人賞臉給麵子,遂說話都比平日響了不少,對於私下盤算之事更有把握。


    喬老夫人更是叮囑幾房孫女兒多做幾套華麗的衣裳,到時候若有權貴之家的夫人看上,對於婚事可是大有助益。


    喬蓁接到消息卻皺了皺眉,私心裏不以為然,隻是看到家中各人臉現喜色,遂也沒說些不和諧的話來。


    正值喬老夫人覺得重振家族的大好機會來臨之時,就接到了一個蠻掃興的消息,江南錢家前來拜訪姻親。


    喬老夫人看了眼管家,老眉深鎖,“你確定沒聽錯?”


    管家重重點頭,“老夫人,人已經迎進了正堂,是錢家大舅爺與兒子,他們指名說要見老夫人。”


    喬老夫人神色一凜,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錢家人怕是來者不善,起身吩咐潤珠準備見客的衣物,就算沒落了,那也要擺足了官宦人家的姿態,絕不能讓低賤的商戶比下去。


    待喬老夫人收拾妥當,姿態擺足讓人久等後,方才前擁後簇地踏進正堂,利眸一掃,就看到一向少與人交往的四兒子正在與錢家人說話,臉色頗有不豫。


    “自打我那短命的兒媳婦去了,親家侄兒倒是許久不登門,不知道是什麽風將親家侄兒吹來了?”喬老夫人由潤珠扶著一臉高傲地坐到首位上。


    起身行禮的錢磊禮數周到後,國字臉上沒有因喬老夫人的怠慢而動怒,而是道:“許久沒來見過外甥與外甥女,我頗為掛念,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聽聞外甥還病倒了,我更是心憂,不知老夫人可讓我見一見他們。”


    開門見山就提要求,喬老夫人愣了愣,這直接的態度打亂了她的陣腳,“我還道是為了什麽事呢,原來是此事,維哥兒的病已好了泰半,我們喬家也沒有虧待他們姐弟,你且稍等。”轉頭朝侍女吩咐,“潤珠,你且去將五爺與七姑娘請來。”


    潤珠忙應“是”,然後急急就出去了。


    錢偉豪看了眼喬家的老婆子,隻一眼,就知道這老刁婆不好對付,難怪他姑姑早早就去逝了,實因有這樣的婆母,日子難得順心。


    錢磊與喬老夫人又話中有話地說了一會兒,四老爺喬健平卻是插了幾句話就沉默著。


    聽得三房的大舅爺來了,回府的喬大老爺與二老爺也禮節上過來問候一二,三房無長輩,他們這些叔伯隻能出麵招呼一二。


    眾人正說話之際,一名婆婦卻是哭著衝進來,朝錢磊跪下道:“大爺總算來了,老奴以為等不到大爺來給七姑娘與五爺撐腰,任由他們給人欺負……”


    這變故讓眾人都愣了,這仆婦從哪兒殺出來的?


    喬老夫人臉色極其難看,這仆婦年紀三四十歲左右,她沒有半分印象是三房哪一個主子身邊侍候的,遂大喝一聲,讓其趕緊退下,莫擾了客人。


    哪知錢磊卻是定睛看了看這仆婦,然後伸手扶她起來,皺眉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是當年姑奶奶身邊的陪嫁丫頭?”


    仆婦急忙點頭,“難為大爺還記得老奴,隻是姑奶奶一去,七姑娘與五爺就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不顧喬老夫人與喬家眾人難看的神色,她把喬蓁與喬維身上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不好的事情都點出來,聽得錢磊大怒不已,就連錢偉豪也跟著皺眉,這喬家也太欺負人了吧?


    想不到喬蓁之前過的是這樣的日子,想到那個女子絲毫沒有怯樣反而行事落落大方,他不禁有幾分敬佩,居然還沒長歪,實屬難得。


    錢磊頓時朝喬老夫人怒道:“老夫人,當日你們喬家硬要留下他們姐弟,就是這樣對他們的嗎?這些年來,我們錢家對你們喬家的信任看來都是個笑話,如果我不到這兒一趟,還不知道世上居然有如此離譜的事情?”


    喬老夫人臉色變得鐵青,“錢家小子,小心說話,這不過是下人的一麵之詞,待蓁姐兒與維哥兒到了,你再問問他們,然後發作我們喬家不遲。”兩眼不留情地瞪視那仆婦一眼,居然敢說這些詆毀喬家的話,事後她絕不輕饒。


    喬家幾位老爺的語調與喬老夫人如出一轍,除了四老爺臉上有幾分尷尬臉紅之外,其餘兩個卻是恨不得給自己臉上貼金。


    誰知那仆婦卻不怕死地道:“大爺,你莫信了他們,他們的心都是黑的,霸著姑奶奶的嫁妝不放,任由哥兒與姐兒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更是把我們這些忠心的仆人趕到外莊去,不讓我們侍候哥兒姐兒……”


    錢磊的臉色這回真是黑如鍋底了,這喬家實在太過份了。


    喬蓁這時候才扶著喬維進來,姐弟倆臉色都有幾分憔悴,這落在外人的眼裏自是驗證了那仆婦的話。


    喬老夫人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當即發話,“你們姐弟倆來了就好,趕緊向你們舅父說說,我們可有虧待你們?”


    錢磊這時候卻是一臉激動地上前看著喬蓁姐弟二人,這表情就如初次相見一般,眼裏甚至湧動出淚花,伸手就撫上喬維的臉龐,“維哥兒長得真像你娘,蓁姐兒也長得好,你們都這麽大了,舅父該死,來得太遲……”


    喬蓁適時地跟著落淚,鼻子漸漸發紅,低聲的啜泣起來。


    喬維初時愣了愣,但看到對方那動情動性的樣子,哪有不感動的?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心思再深沉也是有限的,當即與錢磊這大舅父抱在一起互相相認。


    這一幕認親的戲碼相當感人。


    錢偉豪覺得自己的臉抽了抽,這喬蓁與老爹都是高手,明明已經見過一麵,私下說了不少話,若不是他知情,怕是也要被骨肉重逢的場麵感動了。


    自己也不好站在一旁看,遂這錢家少掌櫃也上前跟著痛哭幾句,表弟表妹地喊得異常親熱。


    喬家眾人一時間麵麵相覷,均一致沒有作聲。


    而那自稱是喬錢氏陪嫁丫頭的仆婦自也是號啕大哭,嘴裏喊著喬錢氏未出嫁前的排行。


    一時間,正堂這兒哭聲震響。


    這變故引得喬家下人都偷偷張望不已。


    錢磊不顧儀態地拿袖子抹去淚水,拍拍喬維的肩膀,看了看喬蓁,篤定道:“你們莫怕,現在舅父來了,絕不容人欺負你們。”


    喬老夫人看到他們平靜下來,也重重放下茶碗,“蓁姐兒,你是長姐,你來說說,這些年來我們喬家可有虧待你們分毫?”


    “自是不曾……”喬蓁飛快地道了一句,隻是表情略有些僵。


    錢磊頓時打斷道,指了指仆婦道:“我聽她說,你曾被人害了跌落假山,連延醫都要變賣身邊的財物,可有此事?”


    一提及此事,喬家眾人臉色又是一變,當初他們做得太絕了,這在喬府隨便逮到一人就能問清。


    “有……”這是事實,喬蓁老實點頭。


    “我還聽聞維哥兒病了,連藥也買不起……”


    喬維臉上神色一黯,之前的藥錢還要長姐拋頭露麵賣琴來籌,這是他最為虧欠她的地方。


    錢磊每一次開口問,喬蓁姐弟的神色就更是黯然,這些樁樁件件都是曾發生過的,喬老夫人等人也不好指責他們姐弟宣揚家醜。


    錢偉豪握緊手,一臉憤慨地看著喬家眾人。


    喬老夫人坐不住,起身道:“這都是喬姚氏做下的,我年紀畢竟大了,一時不察,才讓那繼室克扣了正室的子女,這事我已處罰過了,喬姚氏現在還關在祠堂裏麵,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查看……”


    “那你們喬家其他的叔伯呢?也年紀大了?”錢磊諷刺地道,“喬家的當家主母呢?她又幹什麽去了?你們家一直沒有分家,難道差點出了人命也當做不知?”


    喬老夫人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辯解的話來,喬家三位老爺臉色也跟著鐵青。


    喬蓁卻是淚水漣漣,怎麽抹也抹不完?落在眾人的眼裏,更添幾分唏噓,就連喬老夫人心中對她產生的不滿也發作不出來,當著人家舅家的麵斥責喬蓁,那更不是坐實了之前的罪名?


    其實喬蓁這會兒心中也在叫冤,她不想哭得那麽慘的,可就是止不住要落淚,哭得兩眼像核桃她也難受。隨後才想到或許是這身體的原主殘留的意識在哭,把那慘死的冤屈都通過這聲聲討伐哭出來。


    這麽一想,她的神色也隨之安然下來,就這讓身體的原主去發泄吧,希望那一抹殘留意識能放下執念早登極樂。


    喬維本有了些許血色的臉頓時又蒼白起來,無聲地遞了條帕子給長姐。


    錢偉豪對於這表妹,之前一直是心有腹誹的,明明早就知道他認錯鬧了笑話,她仍不糾正,看著他出醜。現在看到她哭得可憐,這淚水不像做假,心底到底是產生了一抹憐惜之情,再好強,到底仍是個姑娘家家。


    錢磊一臉的心疼之色,安慰了幾句喬蓁,再度又把矛頭對準喬老夫人,“怎麽?你們之前不是說得那麽動聽,現在卻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半晌,還是四老爺先行站出,“這確實是我們這些當叔伯的疏忽……”之前一直礙於麵子,他沒有向喬蓁姐弟倆表達過悔意,現在這會兒卻不得不說,“我們對不起蓁姐兒她爹,也對不起他們姐弟,好在現在蓁姐兒度過了那劫難,也給了我們彌補的機會。”


    大老爺的神色間有幾分不悅,這多大點事,就被錢家拿捏來興師問罪,人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二老爺臉向著地麵,心裏同樣不以為然,想著這段時日正妻老是吹的枕頭風,分家一事他原不讚成,無奈妻子越是分析,他越是覺得與大房拿著府裏的銀子鑽營了個從四品的官位,實在是欺人太甚,遂這段時日看大哥老是不順眼。


    喬老夫人歎息一聲,“這都是喬姚氏做的孽。”


    “全賴在喬姚氏的身上也不穩妥。”錢磊的神色由急怒慢慢平息下來,隻要有人出來認了就行,這就代表了喬家的理虧,遂朝兒子張了張手,錢偉豪會意地從袖中掏出一個盒子交到父親手中。


    喬老夫人看了一眼,遂心中升滿警惕。


    錢磊也不顧這老夫人是何想法?徑自把盒子打開遞到喬老夫人身旁的桌子上,“這是當日舍妹出嫁時我們錢家給的陪嫁,單子裏麵列得清清楚楚,舍妹去了,按律法這本來就應是他們姐弟的,現在還清老夫人做主點清代為歸還。”


    這話一出,喬家大老爺與二老爺的神色都嚴肅起來,四老爺卻是鬆了一口氣,早就該把喬錢氏的嫁妝給了他們姐弟才是。


    喬老夫人最怕見到這一幕,果然錢家是有備而來,猛地抬頭看向錢磊,嘴裏說出的是推搪之詞,“這些嫁妝也沒有人會要,畢竟律法裏言明,隻是那會兒蓁姐兒與維哥兒還小,才會由長輩代為拿捏,等他們婚嫁之時,就會一一歸還……”


    喬維聽到這祖母不公正的話,頓時眼裏都要冒火,這本來就是錢家陪嫁的,現在舅家出麵了,祖母仍沒有為他們考慮一二,實在太讓人寒心。


    喬蓁好不容易才止住那不由自主落下的淚水,伸手拍了拍喬維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這本就是錢家之財,給了其女,現在其女已亡,還有兒子可承繼,喬老夫人硬要留下保管是不合情理的。


    錢磊嗤笑一聲,“老夫人此言差矣,維哥兒又不是三歲孩兒,蓁姐兒也已及笄,他們已可以自行處理,你們之前由一個繼室把持本就不妥,現在再交由老夫人打理,別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老夫人貪圖已故兒媳的嫁妝。”看到喬老夫人臉色更為難看,他更是言詞犀利,“再者你們並未分家,誰個知道都用到了哪兒?再者老夫人年事已高,又會不會與老夫人自己的嫁妝混淆?怎麽算都是不合理之事。”


    喬老夫人的唇抿得死緊,一雙渾濁的眼睛裏更是怒火高熾,這錢磊說的話句句都戳人心窩子。


    “老夫人還是爽快一點,按單子所記一一清還才是,如果此事鬧大了,我們錢家本就是商戶,商人逐利是天性,滿身銅臭也不怕別人誹。可你們喬家就不同了,好歹祖上也出過了不得的人物,再傳出貪墨兒媳嫁妝的事情,那名聲就堪慮了。”錢磊道,“抿我所知,你們家二老爺之前還夥同其妻舅朱家強搶加貧家人祖傳的古琴,你讓我如何信得過你們喬家會完整保管好舍妹的嫁妝?”


    把之前古琴一案說出,喬老夫人、大老爺與四老爺都不可置信地把目光對準臉色一變的二老爺,這案子因為涉及到幾方人馬,故而一直被壓得死死的,並沒有半點風聲傳出。


    “你這個逆子,這等事也能做出來?祖宗的臉都讓你丟光了。”喬老夫人怒罵道,本來以為家道中興有望,現在才發現兒孫如此不肖,她怎能不失望兼大發雷霆?


    二老爺也跟著怒道:“還不是你給我娶的好兒媳做下的,與我何幹?再說這也是為了蕾姐兒,你們自個兒隻顧著好吃好喝,哪還想到蕾姐兒?”


    “你!”喬老夫人用手指著兒子,半晌隻喘息說不出話來,看那樣子險些要中風。


    四老爺這回是堅定不移的一定要分家,這兩房人越來越不像樣,再攪和在一起實屬不明智。


    錢磊卻不管他們狗咬狗毛,正色道:“老夫人,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好插手,還是先清還舍妹的嫁妝才是正理。”


    喬老夫人一臉頹敗,那一口要強的氣說散就散了,之前還能端著官宦人家的架子,現在卻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低垂著頭,聽到錢家不依不饒的話,這會兒也沒有力氣再堅持,“明兒我就把蓁姐兒她娘的嫁妝給他們送去……”


    “要一樣也不能落下,單子上都列明了。”錢磊道。


    喬蓁看了不禁暗歎錢家果然是商家,都過了這麽多年,要一樣也不落下,可能嗎?他這不是在逼喬老夫人把之前吃下的全吐出來,還要倒貼。


    “這怎麽可能?”喬老夫人睜大渾濁老眼道,“之前喬姚氏就已經花掉了不少,我代蓁姐兒姐弟保管時就不可能與單子上一致……”


    錢磊冷笑了一聲,“這我可不管,喬姚氏不還是你們喬家的人?你們家現在也沒有分家,難道隻能有福同享,有難就不能同當?她之前使花的也得你們來填還。如果今天你們分了家,那麽一切又另當別論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哪有這樣算的。”喬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錢磊也不顧喬老夫人的強力反對,一把將盒子合上,“我這就去找府衙來評判,看看誰在理?”轉身就要往外走。


    喬家幾位老爺都一致起身,這會兒哪還坐得住?


    大老爺想著郭家那案子現在還沒完,自個兒這國子監祭酒正尷尬著,年底又到了,怕是考核不過,那時候就苦不堪言。


    二老爺也想著自家的案子一旦鬧大,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兒子為此奔波了這麽久,聽兒子說錢家又抓著朱家的把柄不放,現在正積極與錢家交涉,好從此案中脫身,現在又怎麽肯與對方到公堂上去?


    四老爺的想法就更簡單,錢家一登門,他就知道是為了嫁妝而來,在分家之前先把三嫂喬錢氏的嫁妝理清了,這才好安心分割家財,不然真混淆了,喬蓁姐弟的利益就會受損。


    大老爺手腳更快一點,“錢大掌櫃,留步,留步,萬事好商量……”


    二老爺也顧不上裝清高,臉上堆笑道:“不過是一些家財,何必鬧到公堂上?蓁姐兒,維哥兒,來勸勸你們大舅父,到底是姻親兩姓之好……”


    喬蓁聞言,知道不能再作壁上觀了,遂上前正要說幾句場麵話。


    錢磊拍拍她的手,卻是搶先正色道:“今兒個我不為你們姐弟出頭,那我就枉為你們舅父……”


    ------題外話------


    感謝xinyong121送的五朵花花!感謝漫漫99送的花花!


    感謝fannywr、scayy741022五熱度的好評!感謝fannywr、yezi25送票票鼓勵!


    某夢在這裏也求一求大家月票支持一下,好嗎?某夢真的極需大家的支持與鼓勵,這樣才更有動力碼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嫡妻:錦繡權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築夢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築夢者並收藏侯門嫡妻:錦繡權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