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神宮的夜色越來越濃,酒席也到了尾聲,大部分人都散了回去睡覺,要不就再換個地方喝酒。


    喬蓁全身軟綿綿地靠在筱微的身上,搖著空酒瓶對著她一直在傻笑,“筱微……來,我們接著……喝……怎麽沒有了……”


    她使勁地想把酒再倒在酒杯裏卻是徒勞無功,歪了歪頭一副不解的樣子,幾次之後,她才一副恍然大悟道:“沒酒啦……神宮怎麽連酒都沒有啦……筱微,你讓他們拿酒來……我還沒喝夠呢……”


    筱微卻是使勁地將她拉起來,奪過她手中的空瓶子扔到桌子的一旁,“好了,沒酒了,你也喝醉了,來,我這就扶你回去。”


    聽露也臉露急色,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借酒澆愁啊,這時候她頗為痛恨年徹,都是他不好,讓姑娘傷心了,上前扶住喬蓁的一邊走,“姑娘,我們回去歇息啊……”


    “不要,”喬蓁一把想要甩開她們的手,“我還沒喝夠呢……聽露,你不是一向最……聽我話的……呃……”打了個酒呃之後,她的步子越發搖晃,竟是差點撞到柱子上。


    “阿蓁(姑娘)。”筱微與聽露都忙一把拽著她一邊的手。


    筱微不禁有幾分責備之意,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罷了,有必要為了他而讓自己醉酒傷心?哪怕那個人是她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她也不會偏袒於他,“看看你這誌氣,我看了就來氣,給我們女人長長誌氣好不好?好了,別再發酒瘋,來,我扶你回去。”這回她的話不容反駁。


    喬蓁怔了怔,這回沒有再掙紮呆呆的由著筱微扶著,聽露有幾分感激地看向筱微,然後也趕緊去扶著自家姑娘另一邊手往前走。


    三人才剛走到大門,就有人來報向筱微,說是神宮今夜有人喝醉在鬧事,他們找不到大祭司,所以趕來報告她去處理。


    筱微麵露難色,看了看手中的喬蓁,又擔心那些個喝醉酒的男祭司會趁機對女祭司不利,每次酒席後在這方麵都看管甚嚴,可以同喝酒盡歡,卻是不能做出超格之事。


    喬蓁兩眼努力地對焦,意圖讓自己看得清楚一點,她抽出筱微拉著的手,“你趕緊去吧……呃……我……我這邊還有聽露呢,她能帶我回去……呃……”兩眼醉訊息醺醺的她更見嬌美。


    那個來報信的男弟子看到這樣的喬蓁,不禁一顆心“砰砰”直跳,論容顏,神宮無人能及這個喬祭司此時的醉態,他的眼睛漸漸發直。


    筱微重重一咳,看到男弟子回魂,這才略上前擋住男弟子的身影,對聽露道:“你扶著她沒問題吧?”


    聽露點點頭,這時候她也不好過於麻煩筱微祭司,自家主子還是自家照顧為好,更何況看自家主子這樣子也沒見得醉得不省人事。


    筱微再三問了聽露,兼之喬蓁又似半清醒地表態,她這才微微放心,拍了拍聽露的手,“你趕緊扶她回去煮碗醒酒湯,我處理完事就會趕緊過去看看的。”


    聽露點點頭,筱微這才與那名報信的男祭司匆匆沒入夜色的回廊上。


    一陣冷風吹來,喬蓁的身體打了個冷顫,似乎酒醒了不少,她抽出聽露扶著的手,搖晃了一下還是能走得半穩,“我自己能……走……”


    聽露從來沒見喬蓁酒醉這一麵,自打跌落假山後喬蓁的性子變強了不少,一向都理性得很,從來也沒有意氣用過事,當然麵對年世子除外,那樣的男人太多人喜歡了,本就不是良配。


    搖了搖頭,她趕緊跟上去扶著喬蓁。


    神宮夜裏的回廊沒有幾個人影,白白的燈籠在夜風中飄著更添幾分詭異的氛。


    聽露的心裏在打鼓,隻想趕緊離開快點回到自家住的小院,在那兒比較有安全感。


    隻是喬蓁走了一會兒就一屁股坐到回廊上的木椅內,聽露再怎麽拉她也不走了,她的頭歪在黑夜裏看不出顏色的柱子上,任由白紅籠裏麵的暈暗燈光照在那張似芙蓉花般嬌豔的臉龐上。


    “姑娘,趕緊起來,我們回去再睡。”


    喬蓁卻是揮揮手,一雙醉眼微挑看向聽露,搖頭道:“聽露,我走不動了……你讓我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待會兒再回去……”


    之後無論聽露如何搖她,她也不動了,兩眼閉上仿佛睡著一般。


    聽露急得團團轉,莫非今晚要露宿在這兒?看到喬蓁怕冷地縮縮肩,她更是急得六神無主,也不知道筱微祭司完事後會不會找到這兒來?


    這兒連個蓋的東西都沒有,姑娘天明準要著涼,歎了一口氣,無計可施的她也隻得在一旁守著,讓她放喬蓁一個人在這兒她辦不到,就怕有色狼出現非禮了喬蓁,對,還有那個喪心病狂的大祭司呢。


    她可是忠心護主的丫頭,幫喬蓁整理好衣物,她坐在另一邊的木椅上,初時還能睜眼看看喬蓁,看到她似睡得安穩,她方才稍稍合眼打個盹,奔波了一天她也累了,漸漸竟是在夜涼如水的戶外睡著過去。


    晚風拂過,主仆二人都靠在同一根柱子睡了過去。


    而在黑暗的花叢中卻有一雙眼睛帶著渴望地看向喬蓁。


    這一夜永定侯府老侯爺的臉色極為陰沉,本來兒孫自有兒孫福,年徹兩次向喬家下聘的事情他都知曉,對喬家的家世他略有些薄詞外,基本還是讚成的,可現在這一道賜婚聖旨,他就相當的不滿。


    大兒子年複來與他商議過,他的主張仍是按兵不動,老皇帝突然就給孫子賜婚必定不是表麵那麽簡單,年家娶兵部尚書的孫女,外表看一片繁華,內裏是不是烈火烹油,誰知道?


    大兒子也隻是沉默沒有再多說半句,不過他也知道他不甘心大房的事被繼室插手,長長歎息一聲,這個禍是他種下的,如果當年在威武侯府沒喝醉酒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烏七八糟的事情。


    老夫人年馮氏在進來之前就打探過老侯爺的心情如何,得到的答案都是頗好,這才輕推開門進來,“侯爺,你找我?”


    老侯爺抬眼看向這個跟了他大半輩子的女人,想到年輕那會兒的她,怎麽也看不出來有今天這樣的狠厲,冷哼一笑,“我不找你,你就不會過來了?”


    “侯爺這是在指責我嗎?”年馮氏白了一張臉,這種夫妻不是夫妻的日子她也過了大半輩子,臨老才覺得不是滋味,“我又做了什麽讓你動怒?”她坐到一旁的椅子內。


    “我讓你坐了嗎?”老侯爺語調不高地說了一句。


    這聲音聽來頗不舒服,年馮氏眼裏閃過不滿,惴惴不安地還沒粘著椅子就要被迫起身,就因她是繼室不是發妻,所以就要處處看他臉色,她咬著下唇站在那兒。


    “你啊你,是不是想把我逼死好守寡?”看到她這個樣子,老侯爺到底保持不住之前的高壓,怒道了一句,“徹哥兒的婚事由他娘與他自己去折騰就行了,你插手進去幹什麽?我還沒死,你就想讓我與兒子孫子離心離德?這樣就稱了你心意?”年紀越大,他就越少這樣動怒,這不利於養生。


    “那蕭家姑娘有什麽不好?我這是在為徹兒著想,我這當繼祖母可沒有半分對不起他。”年馮氏忍無可忍地回了一句,這死老頭偏心也偏得太過了,那個女人都死了幾十年,娘家也被抄了,還是在她生活裏陰魂不散,她就是見不得大房的日子好過,又如何了?再說也不見這個死老頭關心關心她所出的兒子年咎,這不是偏心是什麽?


    “你現在說這個豈不是在指責我這祖母有過失?傳出去我的麵子還往哪兒擱?你永定侯府的麵子就好看了?蕭家可是大戶人家,人家蕭側妃也是王子的生母,我這祖母親自給他找婚事,已經算是賢良得可以了。”


    老侯爺一向領略的是年馮氏的小心翼翼般討好,現在聽到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方知這女人也長著一張利嘴,果然老夫少妻的福不是人人能享,這人啊還是發妻好,隻要她才會真心疼你,想到年仇氏的好,他越發看不上年馮氏。


    “看來你把我的話都當成了耳邊風。”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年馮氏的心裏突然“咯噔”一下,與這死老頭鬧翻沒有半分好處,於是她服了個軟,暗地裏一掐大腿,抽帕嚶嚶哭出來,“我知道我老了你就看不上,也罷,我明兒就去給你找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妾來侍侯,這樣你就來會處處挑我毛病,我在你眼裏也不至於如此礙眼……”


    老侯爺聽到她扯到一邊,越發看她不上,“你做這麽多無非就是為了世子這位置,這個我可以告訴你,複兒是長子嫡孫,你是想也不想了,這裏頭沒你什麽事。”不顧年馮氏白了臉色,他再度伸了伸腿腳讓身子舒服一些,人老了就是毛病多,“你若還想在這大宅裏過體麵的生活,那就給我安份一點,如果你再掀風起浪,別怪我心狠,”似下最後通牒般道:“我活著,你就得去莊子住,我死了,必要你陪葬,你可聽好了?”


    話落,他警告地看了眼年馮氏,告誡她不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年馮氏沒想到這死老頭會如此狠心說這些個話,站在那兒死命地握緊手,在他眼裏,她連個妾室都不如。


    看到她安份地站在那兒,年老侯爺這才輕舒一口氣,“家和萬事興,這回你自作主張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咎兒的親娘,我必定不會這麽容忍你。”


    他揮了揮手,示意年馮氏出去。


    年馮氏白著一張臉走出丈夫的寢室,全身都氣得在打冷顫,這回是成功氣得盛寧郡主跳腳,可於自身卻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這死老頭永遠都壓在她頭上,怪不得盛寧郡主這個繼媳婦一向當她透明,原來都是這死老頭在背後撐腰。


    這時,她回頭雙眼似毒蛇般緊盯著那扇合起來的門扉,拉緊侍女披上的披風,冷冷一笑,抬腳即邁步離開。


    與永定侯府的憤怒不同,兵部尚書蕭家卻是一片喜意,蕭寧的生母跟人說話都帶著幾分傲氣,仿佛嫁入永定侯府為媳的人是她。


    至於蕭寧卻是接受平日裏總愛攀比的姐妹們祝賀,哪些話是真心的,哪些話是暗中藏鋒的,哪些話是年拈酸帶醋的,她分得清清楚楚,竟是應付得頗為得體,半點差錯出不露。


    兒媳婦與孫女的作為,蕭尚書並不太在意,而是在與兒子與女兒蕭側妃議事時沉下臉來,玉葉的死他真是始料未及,“這回難辦了,據說這北冥神殿與我們的祈福神宮不同,它不受皇室所挾,在平民當中相當有份量,竟是漸漸與北冥皇室分庭抗禮。現在玉葉一死,我們怕是不好交代。”


    蕭尚書煩躁地在屋裏踱著步,正正因為玉葉來自北冥神殿,他才會將其當成一顆可用的棋子,當然是為了外孫劉仁著想。北冥神殿一向護短,據傳他們宮主就是個見不得弟子受委屈的人,想著將來劉仁若能登基,有北冥神殿暗中助力,要擊倒嫡皇孫那漸成氣侯的一派就不足為懼。


    何曾想卻是事與願違。


    蕭尚書滿臉的為難,蕭側妃看在眼裏,皺了皺柳眉,“爹,這人不是我們殺的,如果北冥神殿知道弟子已死上門找事時,可以全推到祈福神宮的身上。”


    一旁蕭家長子也拍拍掌道,“爹,妹妹說得妙,不是還有個叫喬蓁的祭司嗎?人是她殺的,算不到我們的頭上,到時候首當其衝的人就會是她。”頓了頓,“兒子以為這件事不是完全沒有作為,我們可以賣個人情給北冥神殿,把玉葉的事情上報給她們知曉,到時候我們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對方的感激。”


    “爹,大哥說得對……”


    蕭尚書看到幾個兒女意見都頗一致,老感安慰地摸了摸胡子,經大兒子與次女這麽一分析略有幾分道理,老眼裏光芒一閃,他停下踱步,狠然點頭:“就這麽辦。”


    一封從大魏飛到北冥國的信就在這黑夜裏送出。


    祈福神宮,聽露的頭原本靠在柱子上,結果不知在做什麽夢,頭一歪,竟是驚醒了過來,開始不知身在何處,直到一陣陰冷的風吹來,她方才清醒過來。記憶回籠,她趕緊起身要找喬蓁,哪知柱子的另一邊卻是半個人影也欠奉,她頓時驚出一身冷。


    姑娘呢?


    她在這一方小地方查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喬蓁,雙眼又是急又是淚,姑娘醉酒了能去到哪兒?莫不是真出事吧?


    這回她不敢再逗留,而是急忙去尋筱微,趕緊找到自家主子才是正道。


    此時的喬蓁卻是一臉迷茫地赤著腳走在這濕轆轆的湖水旁,她的鞋子什麽時候掉的她已不記得了。


    這是祈福神宮一處人工開鑿的景致,天上的月亮照在湖水上,原本極漂亮,隻是春風一吹,湖水變皺,看起來就如剪碎的月影一般,讓人皺眉頭。


    她似要往湖水中走去,去把那月亮撈起來再拚成一個圓形,這樣才美,不會再有遺憾,她想到。


    赤腳踩在陰冷的湖水裏,她沒有半分感覺,而是接著又是一腳,湖水打濕了她衣服的下擺。


    正在她又要邁出一腳的時候,手臂被後麵猛然踏水過來匆匆的人影拉住,她不解的回頭,看到月夜下那人滿頭的白發很是惹眼,她往後傾了傾,對方更是抓緊她的手,嘴唇張開著急道:“你就這麽看不開要自殘?喬蓁,為了他,你居然要尋死?你真懂得在我心裏插刀子,走,你給我上岸,要死我另外找法子成全你,也好過當水鬼……”


    他使勁將她往岸邊拉。


    喬蓁被他拉著走了半天才弄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麽,她當即回嘴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為什麽要尋死,你這個製造流言的人真該死。”


    剛踏上岸邊,再度踩在濕轆轆的草地上時,她的脾氣也上來了,一把甩開對方的手,兩手捧著他的臉,嚴肅道:“別晃,我看看你是誰?”


    冷夜的臉第一次被她碰,再加上她輕輕地打了個呃,一股酒香飄來,看到她的臉在月光下泛著動人的銀芒,更添幾分仙氣,他不禁漸漸迷失在那雙剪水秋瞳裏。


    喬蓁雖說是醉了,但還沒有醉到不分東西南北的地步,隻是看了一會兒,她漸漸有幾分失望地鬆開手,這人不是她的徹之,“你不是他,為何要出現在我麵前呢?”一把推開他,她轉身要走。


    冷夜眼裏的希冀在慢慢地變成灰,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要走,他忙上前攔住她,“我不會放你去尋死的,喬蓁,為了一個年徹,你就要死要活的……”


    “冷夜,冷大祭司,這關你什麽事?走開。”喬蓁不留情麵地道,一把就想推開他。


    “你要尋死就關我的事。”冷夜再度抓緊她的手。


    喬蓁覺得很可笑,不管是酒醉還是清醒,她都不會喜歡他,歪著頭醉眼朦朧地看著他,“我說你真的很可笑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要尋死?我活得好好的,不想死,你聽明白了沒有?我是要去撈月亮,而不是去投湖。”


    聽她前半段很正常,後半段卻是令人堪憂,他皺緊濃眉,不再輕易放開她的手,而是從懷裏掏出一雙白色的繡鞋來,這是她之前不自覺脫下的,一直跟在她後麵的他就將之撿起來擦幹淨放在懷裏。


    這時他端下身子,把她一隻腳抬起來握在掌心中,用袖子將上麵的水漬與草屑擦掉,然後似膜拜般虔誠地將白色繡鞋給她套上,另一隻腳也是如法炮製。


    喬蓁低頭看著他的動作,這樣的冷夜讓她很陌生,她寧願他卑鄙無恥,這樣她罵起他來就不會有心理的負擔,他這樣反而讓自己難以罵出口來。


    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子,拉著她就往回走,“走,你給我回去睡一覺,睡醒了就沒事了,年徹要娶別人你就由得他吧,反正以後有我照顧你……”


    “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冷夜。”喬蓁停下步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是難過,我是心裏不舒服,可我恨的是老皇帝,可是對於徹之,我沒有恨意,這不是出於他的本意。”看到他的眼裏又開始盛滿陰鷙,她不懼地聳聳肩,“我看你是誤會了,我與年徹的感情沒有出問題,我也相信他能解決,別問我為什麽就是有信心,這是你不能理解的。”


    這樣一番話她說得極其理智,一點也不像酒醉時的胡言亂語,邏輯極其的清晰,似乎這也是她內心要告訴她的話,選擇了愛他,就要相信那個她愛的人。


    冷夜怔怔地看著她,都到了這一步田地,她還要為他說話,“喬蓁,你別傻了,那是賜婚,沒有人可以抵抗的,哪怕他家世顯赫,也是不能與皇權相抗衡。”


    “那又如何?”喬蓁似笑非笑地道,“總之我就是盲目的、無條件的信任他,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一陣冷風吹打在身上,冷夜隻覺得心寒一片,為什麽女人認定了就是終身呢?一如她,一如師姐。


    喬蓁抽出被他攥疼的手,“冷夜,你愛的根本就不是我,醒醒吧,別再糾纏於我,如果你的心底真的有一個深愛的她,那就去追啊,隻會躲在陰暗裏麵耍心機,別說我看不上,你心中那個真愛的她也會看不上的。”


    這樣一番話從來沒有人與他說過,包括成長時如父如母的師父或者是青梅竹馬的師姐,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在感情上該怎麽做才是對,他隻是憑著一股朦朧的意識在行動。


    “她,已經不知道走遠到哪兒?我,”似乎是月夜的誘惑,他漸漸地敞開心扉,“找不到她。”很艱難,但是他還是把話說清楚。


    喬蓁微微詫異地挑了挑眉,冷夜這舉動真是出乎她的預料,她以為他一如既往那般不會輕易做答,隻會一味地耍狠,隻是現在的冷夜那一臉的無助似極了一個迷路的大男孩,其實他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


    喬蓁雙手圈住自己,這樣似乎可以暖和一點,“那就去找啊,笨。”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似帶著幾分笑意。


    “找過了,找不到。”冷夜搖搖頭,雙眼似看向遙遠的方向。


    這是喬蓁第一次聽到冷夜提及內心事,這回她不禁有幾分好奇,其實在冷夜的一些舉動與話語間,她隱隱能猜到她與他心底的那個人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聯係,例如母女什麽的。對於這身子的身世她不是不好奇,平日裏卻知道好奇會害死一隻貓,所以她不去探究。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最終,她似也失去理智般真個問出口。


    冷夜也沒有似以往那般抗拒提及往事,他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似回憶般,“是個很熱情的人,我記得在我父母死去被師父收留時,有人欺負我弱小,都是她挺身而出替我回擊過去。記得有一次……”他的表情越發祥和,似一個迷路的男孩漸漸找到了那條回家的路。


    這是喬蓁第一次聽到有關疑似生母的人的點滴信息,她也隨著冷夜一道坐在草地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歪著頭聽他的往事。


    那是個很閉塞的地方,這是她的第一印象,與她從年徹那兒聽來的隻言片語更具形象,最後她隻是覺得這又是一個五姐姐,似未婚前大膽追求男女情愛的喬茵,不顧一切非要去找到心上人,從此一顆芳心暗拋,最後落得痛苦收場。


    “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最後,她下了決論。


    “對,我也承認。”難得的,他與她第一次有了默契。“如果你是她,你會上門找那個負心的男人質問嗎?”


    她側了側頭,似乎在看湖中的月亮,“我想我不會忍氣吞聲就此一走了之,無論如何都會要他一個答案,同時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也許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說是不是?”


    冷夜似乎在今夜才了解喬蓁,她們明明是母女,處在當年同樣的年齡段時,所做的事情竟是如此的南轅北轍,而他卻是造成這一局麵的人之一。


    “這麽說你還是要去找你的徹之?”


    “當然。”


    喬蓁或許在宴席上用酒來麻痹自己,畢竟這是封建社會,皇權至高無上,她怕他會為了她而惹下大麻煩,所以在分與合之間她舉棋不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但在今夜聽了這麽一個故事之後,她不再如是想,她的徹之並未變心,她為何要不戰而逃?再說這與當初喬蕊的情況不同,蕭寧才是他們感情的第三者。


    對於那個疑似生母的選擇,她不禁有幾分同情又覺得好笑,玉石俱焚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如果真要報複那個提供了一個小蝌蚪的男人,會有更好的辦法。


    冷夜從她的眼裏看到了不服輸,當年的師姐雖然憤怒,但是眼裏卻是漸漸呈現灰敗之色,這就是兩人的區別,這一刻,他不能再將她與師姐混淆在一起。


    她隻是她,從來不是別人的替代品。


    他也漸漸理解當年師姐不親自撫育她的原因所在了,如果她是與師姐一塊長大,必定不會有如此豁達的心胸與永不言敗的鬥誌。


    “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到底是誰?”喬蓁不禁將這心中最大疑問問出了口,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很好奇,能生出這身子這般美貌的男人怕是也不簡單。


    冷夜的思緒一頓,正要說話的時候,靈敏的耳朵聽到腳步聲傳來,他臉色緊繃地回頭看去,隻見筱微正帶著人尋了過來。


    喬蓁也看到了筱微的身影,灑早就醒了,方才醒起聽露被她放了鴿子,難怪筱微的表情如此的著急,她忙站起來朝奔過來的筱微招招手。


    筱微一看到她與冷夜一塊兒,急忙就奔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忙打量,聲音壓低道:“沒出事吧?”


    喬蓁微微一笑,“能出什麽事?”


    “我都快急死了,聽露又是哭紅了眼。”筱微不禁責備了一句,然後才朝冷夜見禮。


    冷夜微微晗首,又回到一貫的冷情冷性上,他定定地看向喬蓁,“你想問的事情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喬蓁聳聳肩,“無所謂,總有一天我會知道全部的真相的。”


    冷夜隻是再看了她一會兒,當即抬腳就走了。


    “你與他有什麽好聊的?可是他又對你動手動腳了?”待冷夜走遠,筱微才緊張地問出聲。


    喬蓁搖搖頭,“他今天還算君子。”


    “他那人善變得很,你可不能輕信於他。”筱微下決論道,“走,快天亮了,你回去歇一下吧,待會兒就是第二天的大比,昨天狂歡得太早了,大家都隻想到賞賜,把正事都快忘了。”


    喬蓁點點頭。


    小歇了兩個時辰左右,喬蓁就在紅腫雙眼的聽露侍候下起床梳洗,看到這樣的聽露她也不好意思調侃,隻好摸摸鼻子默然不語。


    聽露從來不會真生喬蓁的氣,隻是到了這神宮一連幾次喬蓁都失蹤,所以從昨兒起她就下定決心要跟緊自家姑娘。


    今日的大比沒有喬蓁什麽事,於是她圈著手坐在一旁看他人比試,看看別人的手段如何。


    一級祭司到底不比二級祭司,所以今天的比賽比昨天精神得多,老皇帝也看得入神許多,這裏的人不愧都是念力者,昨天才喝醉了酒,今天就能精神氣爽的打鬥起來,果然不可小覷。


    老皇帝隻是遺憾這樣的人實在太少,萬裏無一,不然組建這樣的軍隊也是不錯的選擇,在軍事上必定能發揮作用,集大魏之國力,也才聚到這不足千人即可見一斑。


    午時,比試暫停。


    老皇帝早已擺駕回宮,接下來的大比他將不會再出席。


    年徹之前看到喬蓁在人群裏似乎精神頭有幾分憔悴,看來昨夜沒有過好,這也是昨夜他第一次沒有收到筱微的飛鴿傳信,心中豈能不擔憂?


    找了個理由,他留在神宮裏,隻是為了與喬蓁見上一麵。


    躲在牆角處,他看到喬蓁到來,正與筱微說著話,待看到她要走到自己身邊時,他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喬蓁的手臂,給筱微使了個眼色。


    筱微看到年徹出現,頓時鬆了一口氣,已經習慣了給他們打掩護,所以她很自覺地帶上臉有急色的聽露離開,希冀著兩人能說開,這樣痛苦就會少點。


    年徹拉著喬蓁到那隱秘處,然後著暗衛守著,他急於與喬蓁說話,“那個什麽蕭寧我會解決掉……”


    話還沒說完,喬蓁就踮起腳尖吻在他的唇上,兩手圈著他的腰,示著他低頭讓她吻。


    這一個吻完全是驚喜,年徹沒想到她會主動吻他,從昨夜到今天他都在擔心,如果再退回到以前的狀態,他該怎麽辦?是不顧一切地硬搶她回府,還是大方地放她走,似乎怎麽選都不是一個好答案。


    嚐過兩情相悅的甜蜜滋味,沒有人願意倒回到以往那種隻能靠強取豪奪的手段才能得到她的日子。


    “你……”一吻停下,兩人的唇仍然緊貼著彼此,他想要問出口。


    喬蓁卻是再度用舌頭輕描他的唇,以往的吻多是他主動,這是她少有的主動親近他,隻聽到她輕“噓”一聲,示意他不要說話。他也配合沒再言語,她玩了一會兒他的嘴唇,方才掀起眼簾看他,道:“我信你,徹之,我相信你會搞定那個叫蕭寧的女人。”


    心花怒放是什麽滋味?年徹可以回答任何人,就是他此刻的心情,昨天的灰霾在她這句話裏全都消失掉,他的健臂擁緊她,恨不得將她揉進體內帶離這吃人的皇宮,隻到一個有著他也有著她的地方,過上兩人的幸福生活。


    遠處有雙眼睛看到他們親密相擁的一幕,更是氣青了臉,蕭寧原本看到年徹留下,她就留了個心眼跟上來,想要與他說幾句話好拉近兩人的距離,隻是萬萬沒想到卻看到那兩人逾越禮教的舉動。


    以前或許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這個男人是她的,是皇帝親自賜的婚,這樣的婚約沒有人能違背,她就已經視年徹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又豈會讓他人輕碰?


    這時候她看向喬蓁的目光帶著幾分恨意,原來被人搶去夫婿是這種感覺?難怪府裏的正室與妾室是勢不兩立,她與那個叫什麽喬蓁的祭司自然也是。


    相會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喬蓁不想放開年徹,卻不得不放開手,畢竟午時就快要過去,下午的比試就要開始了,“你別操之過急,千萬不要惹禍上身,記得你身後還有我,承諾我的話可要做到……那個人畢竟是皇帝,要與他鬥還是要周旋一二……”這回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都是她擔心的。


    年徹握緊她的肩膀,“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隻是擔心你會瞎想罷了,隻要你記得我的心在你身上即可。”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其他的都交給我,不要弄髒了你的手。”


    喬蓁一臉笑意地看他,離開時還是再大膽地吻了吻他,這讓他眼裏的喜意不減反增。


    他又一次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最後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掛著冷冷的笑容,轉身就離去。


    蕭寧看到他走,這回鼓著勇氣上前去追他,“年世子。”


    年徹站定腳步,緩緩回頭輕蔑地看她,“你喚我有何事?”


    “你……你認識我吧?”蕭寧有幾分不確定地問,她與他從來沒正式有過交集,最近她也在試圖與他的妹妹年初睛攀交情,就是為了以後進永定侯府打基礎。


    年馮氏以為她是傻的嗎?會全都聽她的?


    誰是她的夫,她分得一清二楚。


    年徹一副好笑地看她,他有必要知道她是誰嗎?“你以為你是誰?我有必要知道你?我還沒說你不知廉恥地躲在一旁非禮勿視呢,你倒好,跳出來問我認識不認識你?”


    他嘲笑的聲音相當刺耳,蕭寧卻是為他開罪地想他是還不知道自己是他未婚妻的情況下才會這樣的,她可不是別的什麽女人,會用那等手段來勾引男人?遂她的表情又變得端莊起來,“年世子,我不怪你,真的,皇上已為我們賜婚了。如果你喜歡喬祭司,我可以出麵為你求回家當你的妾,我不會吃醋的,隻要你開心,我什麽都可以做……”


    年徹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這時候的他不再是喬蓁溫柔的情人,真不知道該說這蕭家姑娘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是真大度還是虛心,他才不在乎,“我沒打算娶你,所以收起你那一付正室的樣子來,我看了惡心。”說完,他轉頭不去看她瞬間蒼白的神色,這樣的女人最是冥頑不靈,何必與她多說什麽?


    蕭寧的神色一僵,年徹這樣打她的臉,是她始料未及的,此時她眼裏一片陰鬱,告訴自己,這樣的男人才有挑戰性,她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得到他的真心。


    昂著頭,她像一隻鬥勝的公雞般離去。


    隻是下午的大比她沒有心思再看,目光一直在年徹與喬蓁身上打轉,看到他們時常眉目傳情,她就恨得咬緊一排銀牙。


    這大比已經沒有什麽意思,她坐在那兒如放在火上去烤。


    “表姐?”福郡主早就發現她的異樣,正正因為蕭寧,她才會留意年徹,自然少不了看到年徹與喬蓁的眉目傳情。


    頓時,她在心裏好笑不已,這表姐不能得到丈夫的心,這樣一來,將來的永定侯府,將會是她一個人的天下。


    “沒什麽。”蕭寧一向不太相信這個表妹,又哪會與她真的齊心?


    “表姐,表妹倒是有一計。”福郡主卻不為她冷冷的表情所懾,湊到她耳邊誘惑道。


    蕭寧原本不想理會,隻是在看到喬蓁笑得燦爛的時候,臉色繃得更緊,她轉頭看向這表妹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笑容,“郡主,說來聽聽?”


    福郡主湊到她耳邊,細細地咬起了耳朵。


    別人用那大喇喇的目光在看你,帶著探究與恨意,喬蓁焉能感覺不到?所以她在蕭寧打量她時,就會笑得更開心,她又不是第三者,為什麽要避開她的目光?然後暗自神傷,再然後去質問男人,隻要傻瓜才會幹這種自損的傻事。


    她在用她的方式來告訴這個蕭寧,她的出現影響不到她與年徹,而現在不過是賜婚,離成婚還有幾個月,會是個什麽結果天曉得?


    這蕭寧現在就擺出一副大婦的樣子來,未免可笑至極。


    大比在第三天就落下帷幕了,名次也有了,喬蓁在一級祭司那兒自然是得到頭名,因而在眾人早已猜到下出任僅次於筱微的執事,這結果沒有一個人提出異意。


    這日,喬蓁去看望大著肚子的喬芷之時,剛經過宮裏最大的荷花池時,聽到身後有人喚她:“喬祭司。”


    她回頭一看,這喚她的人並不陌生,正是蕭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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