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春天,溫暖的陽光遍灑北國大地。請牢記


    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春天的陽光更是準備一口氣孕育出萬物似的,毫不吝惜地散發出光與熱——或許這就是天地間的自然景象吧!戰事仍然繼續進行,就在且戰且進的情況下,信長的部隊從敦賀攻向金崎城,再由手筒山城進陷缽伏山東南的木芽嶺下。一連串的仗打下來,兵士們身上的鐵胄,早已在驕陽肆虐下變得有如火衣似的。


    截至目前,一切情勢正如原先預料的那樣,織田與德川兩家的聯合勢力,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以“勢如破竹”一詞來形容可以說是再恰當不過了。在今天的木芽嶺戰事結束之後,他們決定將軍隊駐紮在山麓下,看情形明天(一五七?年四月二十八日)大軍就可以一舉攻向朝倉氏的本堡一乘穀城去了。現在他們正在前往一乘穀城的路上。


    “怎麽樣,光秀?過了木芽嶺後,前麵的路應該比較好走吧?”


    信長高興地對正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走進帳內的光秀說道。光秀雖貴為先鋒,卻被命令得幫信長喂馬。


    “是的。過了木芽嶺後,就隻有一條道路,因此非常利於大軍前進。”


    “金崎城的朝倉景恒並不怎樣嘛!原先大家都以為這座城不好攻,沒想到我們不到一天就把它攻下來了。”


    “正是!我們的行動可真是神速果敢啊。我猜,景恒現在大概很狼狽地逃到義景那兒去了!”


    “我想也是。不過,這次要想攻下一乘穀城,恐怕要兩三天的時間吧!”


    “的確。但是,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小心一點好,千萬不能倉促行事。”


    “哈哈哈……說得也是!如果兩三下就擊潰對方,那豈不是讓你太沒麵子了嗎?無論如何,朝倉畢竟是你以前的主家啊!”


    當他說到這裏,森三左衛門的兒子長可端著一個盛著水的青木筒子走了進來。


    “看來,也該開始考慮攻下一乘穀城後的一些事情了。”信長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今天,他們將在此駐紮一晚,略作休息;而且,信長將與全體士兵共進晚餐。


    信長的麾下部將與德川軍隊東西並列,兩方部隊就在那一天濃似一天的綠葉中張起了營帳。


    “怎麽樣啊,光秀?你覺得在我身邊很委屈嗎?”


    “不!怎麽會呢?我又不是鬆永久秀。”


    “哈哈哈……久秀啊!不過,他這次倒是很活躍喔!他似乎很了解我帶他來此的用意。”


    “沒錯!但你這麽說也未免太諷刺了吧!”


    “如果把那家夥留在京師,不知又要搞出什麽花樣來呢!”


    “的確!雖然現在還沒發生事情,不過我們還是必須謹慎一點較好。看小說我就去”


    “光秀!”


    “是!”


    “你明不明白為什麽我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把你留在身邊嗎?”


    信長故意以毫不在意的表情問道,然而光秀的臉色卻倏地變得非常蒼白。


    “是不是因為我以前曾經在這裏當過官,所以你要特別防備我?”


    “哈哈哈……原來你這光頭是這麽想的。不過你說得倒是沒錯,看來你真是個危險人物,我應該對你小心一點才是!”


    “請你不要開玩笑,好嗎?你這樣對我光秀,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哈哈哈!不要擺出臭臉嘛!光秀!我嘛,其實我隻是想知道你對這裏的風土人情到底有多了解罷了!”


    “啊!你的意思是說?”


    “你應該明白才對。一旦越前之地被我們攻下,那麽應該派誰來治理這裏較好呢?”


    “噢,這個啊……”光秀恍然大悟地又恢複了原先開朗的表情,“關於這件事嘛,我認為武功超群的柴田先生是最適當的人選。”


    “什麽?你是說權六?”


    “正是!要想治理好這一片地方,一定要具有剛毅性格的人才足以勝任。”


    “我也是這麽想,光秀!”


    “照你這麽說,殿下的意思是?”


    “哈哈……光秀!我認為你才是治理這裏的最佳人選。我的心意已決;不過,一乘穀城並不容易治理,因此你認為新城應該築在這附近的哪裏較好呢?”


    “是的。依我看,北莊(福井)是最合適的地點。”


    “好!那麽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吧!不過,你一定要先了解民心的歸向才行。對了,待會兒我們要開會決定明天的進攻事宜,現在你和三左去將所有大將全部召集過來,先開完軍事會議再一起用餐吧!”


    “遵命!”


    雖然外表看起來冷靜沉著,但臉上卻洋溢著孩子般純真表情的光秀,在明白信長準備將越前交由自己治理之後,精神抖擻地走出布幔。


    過了一會,他又回來報告道:


    “主公!斥候(偵察兵)發現有匹快馬從後麵緊追著我們來到這裏了。”


    “什麽?快馬!”


    “正是!森三左先生已經把他請到這裏來了。從那人背後所插的旗幟看來,應該是淺井家的使者。”


    在那一瞬間,信長突然全身僵硬地站了起來。


    (從淺井家來的使者……)


    由於很難向對方說明自己的立場,因而信長心中一直隱隱約約地對他的妹夫淺井長政有點不信任。


    正因如此,所以信長一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脅。


    當然,信長也很了解淺井家的家臣們對他並沒有好感;然而,他卻一心相信長政終究能夠壓製住這股反對勢力。長政具有洞悉時勢的能力,而且極為聰敏,應該也能了解信長心中所懷的大誌才對啊!信長就是因為一直這麽相信著,所以才竭力隱藏著內心的憂慮。


    (然而,從後麵追來的使者……)


    看情形,淺井家並不打算派出援軍了。或許,他隻是為了調停織田與朝倉兩家的戰爭而特地派了使者過來?


    不論事實究竟如何,這件事都使信長感到相當困惑。


    如今,信長已不再對朝倉義景抱有任何希望,畢竟他也不過是個隻會在將軍麵前煽動的角色罷了。原先信長念在他到底出自名門,因此才不好公然懲治他,沒想到他竟然變本加厲地策動將軍聯合比睿山的僧徒及本願寺的信徒來對付自己。不!如果他真有能力煽動他人,那也一定是武田信玄及上杉謙信等人都被他利用的原因。


    (竟然在這節骨眼上發生這種問題!)


    信長緊閉著雙唇,青筋一一浮現在額頭上。


    “我是小野木土佐,是小穀城的淺井備前守所派來的使者,請讓我參見織田先生。”


    話音剛落,森三左衛門可成就已經掀開布幕走了進來。


    “小穀城的淺井備前所派來的使者。”


    “帶他進來!我信長自己也有耳朵呢!”


    “是!”


    三左衛門出去之後,信長對呆立一旁的光秀說道:


    “暫時停止進攻行動!還有,下令所有部將全力看好那隻狡猾的狐狸久秀。”


    他這麽對光秀下令道。


    這表示信長已經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也就是使者的任務不在於調停戰事,而是表明淺井家與信長毀盟的決定。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信長的遠征軍就處於腹背受敵的窘境了。


    光秀像是已經完全明白所有情況似的,宛如一陣風般地走了出去。與他擦身而過的,正是由森三左衛門帶領進來的淺井家的小野木土佐。


    信長突然放聲大笑。當他看到進來的小野木土佐臉上的表情時,他立即察覺到——


    (最壞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走進營帳的小野木土佐,額頭上不住地冒著冷汗,雙唇及臉頰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雖然他的眼光直視著前方,但是握著刀柄的手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著。


    “你就是小野木土佐?”


    “正是!”


    “我已經知道你來此的目的,請你把誓書交出來,然後出去吧!”


    信長大聲地說道,然而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挺直背脊說道:


    “我認為我有必要說明我方的立場!”


    他繼續說道:


    “淺井與朝倉、織田兩家都曾交換過誓書;然而,如今由於你出兵攻打朝倉家,為了顧全大義,因此我家主君不得不背棄與你的承諾。淺井家與織田家的交情,就在奉還誓書的那一刻起,正式一刀兩斷。這就是我家主君所交代的話語。”


    信長再一次大聲地笑了起來,說道:


    “不要發抖呀!土佐!我又不會殺你。你已經把他們交代的話傳到了,現在你起來,回去吧!請你轉告備前先生,他所顧全的義,隻是井底之蛙所見的小義;他這隻井底之蛙,終究沒能明白我信長的心意,真是個可悲的人哪!你就這麽告訴他吧!”


    “那麽,我確實把誓書交還給你了!”


    “我再告訴你吧!下次再見麵時,就是在戰場上了,到時我們誰也不需對對方客氣;不過,既然這次你的身份是位使者,所以我會派人護送你離開我方陣營。”


    盡管土佐極力想要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然而他的身軀卻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著。目送土佐離去之後,信長閉起雙眼,兩手不經意地握成拳狀,輕輕地敲打著額頭。


    雖然他在對方麵前表現得極為強硬、堅定,但是這件事卻給了信長很大的打擊。


    (完了!)


    阿市的丈夫,自己的妹夫!他真是誤信了自己不該相信的人。不!這絕對不會是長政本人的意思,一定是因為長政的意見無法為淺井家的頑固分子所接受的緣故。


    一旦淺井氏從背後攻打過來,那麽,緊跟著淺井氏出兵之後,朝倉軍一定也會立即反撲。更何況,織田、德川軍對於此地的地理環境根本一無所知!


    從曆次的戰場經驗來看,在他國作戰最感困難之處,莫過於對當地的地理環境一無所知了。果真如此,必定會使他們陷入混亂之中。不僅信長本身,連家康及所有將士也都將迷失於這令人分不清東西方向的山嶽地帶了。


    難道三十七歲的信長真的就要因這一戰而功虧一簣嗎?讓自己曝屍在越前的土地上,這豈不是太可笑了嗎?我居然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


    這時,布幔外突然響起一陣**。看來光秀已經召集所有部將來到這裏了。


    信長抬起頭來。


    (絕對不能讓大家看到我的軟弱!)


    想到這裏,他的臉上又浮現剛才在淺井家使者麵前所表現出來的剛毅神色。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就和剛才那名使者的一樣蒼白、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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