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袁世敦鬧得不歡而散,宋驍飛和王士珍他們馬不停蹄趕回開封。到了府衙,已是中午,河南巡撫李鶴年憂心忡忡來找宋驍飛:“大人,出大事了,英國浸禮會傳教士李提摩太帶著一群洋傳教士到開封賑災,跟謝家福等一幫鄉紳起了衝突,被扭送到府衙來了,涉及到洋教的事情非同小可,下官不敢擅自作主,故來請示。”


    宋驍飛一聽,這洋教士來救災,好事呀,怎麽會跟鄉紳們鬧起來了呢?連忙問,李提摩太他們現在何處?


    李鶴年說:“謝家福等人情緒激動,要求傳教士們必須馬上離開河南,否則洋教士們就有生命危險。李提摩太等人也很固執,執意不肯離開河南,我怕他們在外麵有危險,把他們暫時請到大牢裏保護起來了。”


    宋驍飛一聽,大吃一驚道:“請到大牢裏了?有這麽保護的嗎?洋教士好心來救災,你卻把他們關進大牢,這要傳出去,洋人會怎麽看中國人?會釀成重大外交事故!此前已有太多教案,讓中堂大人焦頭爛額了!”


    李鶴年說:“謝家福等一百多位鄉紳鬧得很凶,下官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


    宋驍飛說:“趕緊帶本官去大牢裏接他們出來,這樣才能顯出我們的誠意。”


    進到陰森灰暗的監牢裏,宋驍飛見到一百來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農民,他們被關在一個充滿臭味的大牢裏,戴著沉重的枷鎖和腳鏈,於是順便問了一句:“怎麽這麽多犯人?”


    李鶴年解釋說:“這些人都是到大戶人家搶糧的,大災之年,不得不嚴刑峻法維持治安。”


    他們一直走到監牢最裏麵一間幹淨點的牢房,宋驍飛才見到李提摩太等洋教士,李提摩太站在大牢裏,並沒穿牧師的黑袍,而是穿了一件儒生最常穿的灰色長袍,腦袋後麵還拖著一條假辮子,他胸前掛了一個銀色十字架,雙手放在胸前,正在祈禱,宋驍飛抬手示意李鶴年等人停下腳步,安靜下來,等李提摩太祈禱完了再進去。


    在這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真正靠信仰活著的。當時來華的傳教士中,很多是隨列強的利炮堅船來到中國尋找發財致富的機會,但也有很多教士,懷著毫無利己的動機,不遠萬裏來到中國當上帝的使者,憑借其執著的精神傳播上帝的福音,以仁慈的善行來感化中國人,李提摩太就是這樣一位值得尊敬的牧師,1869年,25歲的他就登上了開往中國的輪船。


    毫無疑問,無論是當時的清廷還是老百姓,對這類真正的傳教士難以理解,也不歡迎。基督教有一條教義,足以讓中國人將所有傳教士拒之門外:當時無論是天主教還是新教,都對中國的祖先崇拜毫無顧忌地抨擊,認為隻能有耶穌一個“天父”,但中國人敬奉祖先是融入到每個人血液裏的傳統,是維係家族關係的紐帶,不可能被任何文化改變。數典忘祖就是不孝,會被所有中國人唾棄!中國貧苦的農民,親近教士,隻是想從教士那得到一些醫藥和物質救助。而一些地主鄉紳的儒家信仰更是根深蒂固,將洋教士視為“無君無父”的“魔鬼”,這是謝家福等人跟李提摩太衝突的根本原因。


    宋驍飛進入大牢後,用英語跟李提摩太解釋這是一場誤會,完全是為了他們的生命安全著想。李提摩太見宋驍飛還會說英語,大為驚訝,他用生硬的中國話給宋驍飛提了一個建議:“把災區人們遷往滿洲,那裏穀物便宜,價格隻有河南的十分之一。”


    宋驍飛搖搖頭,心想,滿洲是滿族人的龍興之地,清廷不可能把大批漢人遷去那裏。不過,李提摩太的這條建議提醒了宋驍飛,一個大膽的主意在宋驍飛腦海中產生:把數百萬災民遷往朝鮮、越南、台灣、琉球等地開荒,這樣一箭雙雕,中國人多了,還可以更好控製這些地方,他準備找機會跟李鴻章說這建議,爭取他的支持。


    這次去獄中探望李提摩太,兩人深入一聊,甚為投機,宋驍飛承諾說服謝家福等人,讓傳教士繼續留在河南賑災。


    但宋驍飛沒想到,謝家福等一百多個鄉紳並不買他這個欽差特使的賬,謝家福一甩長袍的袖子,義正言辭地說:“山東災民受洋人賑恤,三月有餘,幾乎隻知有洋人,不知有中國矣。成年人也就算了,但小孩為天主教誘去,則大不可,但凡有血氣者,能無錐心肝、豎毛發,亟圖補救哉!我這次出來賑災,主要目的是抵抗夷人,講究的是大義,為此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大人要我的項上人頭可以,讓洋教士在河南救災,我必不許!”


    謝家福的表態得到了在場鄉紳的熱烈支持,一位七旬老者程朱道:“朱子說過,雖生而無以自立,不若死之為安。那些接受了教堂賑濟之災民,必然皈依洋教,終不再是中國之民。最可憐的是,那些童子尚未開蒙,如何知道這些,眼看著他們淪陷於教堂之中,於心何忍?如有傳教士進入災區,請大人務必婉為開導,設法勸阻,否則我等就是拚了老命,也要讓這些洋鬼子離開河南。”


    謝家福這些鄉紳後來在鄉下遍貼告白:“寧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真有很多可憐的災民,閉門餓死也不接受傳教士送來的糧食,有激進的書院儒生竟然罷課,四處找傳教士拚命,宋驍飛這才意識到,本地鄉紳這股勢力不可小視,他第一次見識到了民族主義這頭巨獸的能量,隻得勸李提摩太等傳教士離開河南。


    宋驍飛辦完河南賑災的大事,從水路坐輪船趕回天津。到了天津,李鴻章已經開始調集全國的糧食救災,這時,大清的專製體製顯示出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巨大優越性,盛宣懷的招商局將全國的輪船都投入運送糧食當中,宋驍飛把北洋水師的軍艦也撥出十五艘來運糧。


    到了第二年,這場巨大的災難還在蔓延,波及北方過億人口,最嚴重的山西省,幾乎餓死了三分之一,如此大規模的饑荒讓李鴻章也疲於應付,陷入了悲觀的情緒中,他對宋驍飛說:“朝廷日事禱祈,靡神不舉,而片雲不起。若明年清明前後仍不獲甘霖,數省生靈,靡有孑遺,我輩同歸於盡,亦命也夫!”


    宋驍飛給李鴻章提了五條建議:接受泰西慈善機構和在華教會的捐贈,刺激江南的鄉紳走出門救災;讓盛宣懷的招商局積極引外資,雇傭災民大修鐵路,另外鼓勵民間商人多開辦生絲廠等工廠,雇傭災民;三年內,遷徙二百萬災民入朝鮮,二百萬災民到台灣,二百萬災民到越南,五十萬災民到琉球等地拓荒,初期從國際市場購糧食;讓北洋軍官學校的學生參與救災;加大“捐納”力度,公開拍賣一些非實際掌握行政權力的虛官職。


    這場災荒舉世罕見,所以這些建議李鴻章全部采納,並且,他作為欽差大臣,調動全國的資源和力量來做這些事。為了避免數以億計的災民造反,清廷也隻好妥協。


    第一條建議奏效,在《強國報》、《申報》等民間媒體的鼓動下,南洋、日本、美國的華僑捐款捐糧,一向坐等災民上門的江南士紳們,主動深入到華北災區腹地救助,救災華北儼然成為中國全民的自發行動。


    第二條建議使得中國工廠遍地開花,民族工商業大力發展,鐵路、電報、煤礦、生絲廠、陶瓷廠等遍地湧現。


    第三條建議使中國對朝鮮、越南、台灣、琉球等地的控製力大大增強,駐紮在當地的淮軍也有了後備兵源。


    第四條建議,使得北洋軍官學校學員的國家意識開始萌芽,他們漸漸開始理解容閎和宋驍飛給他們講的“老百姓的軍隊”是什麽意思,也使得他們明白,愛國不等於愛滿清朝廷,老百姓的死活才是天大的事!


    第五條建議,卻招致了翁同?等清流派最猛烈的攻擊,他們“秋後算賬”,紛紛上折控訴李鴻章賣官鬻爵,要求光緒皇帝嚴辦李鴻章,附帶也彈劾宋驍飛,要求將他們革職下大獄。


    翁同?和李鴻章之間的權力鬥爭升級,宋驍飛明白,這一次,他和李鴻章必須全力反擊,搞掉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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