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


    未曲眀捂住孩子的嘴:“釋兒,勿言。”


    “這孩子……不一般啊!”聲音忽近,先是一雙眼睛,再是一張美麗的臉,最後是誘惑的唇:“雖非上仙之姿,卻也能看出我的真身”


    “好……美啊!”玲瓏說出了未曲眀母子心中的讚歎,上仙中還有哪一神獸能比這九尾狐更魅麗的。


    隻是……這九尾狐神族一直都幽居在塗山中,一旦現世,九天將有大亂之象。這也是休與山古神帝台的預言,他……怎麽會關在這裏?


    那男子的美如一道絢爛的風拂過,又迅速隱沒在木欄投射的陰影中,此時他正閑散得歪在緊鄰她們的牢房邊,兩人正想開口詢問,他卻已經再次開口:


    “想讓你的愛人複活嗎?”


    “此話何意?”自動跳坑的玲瓏伏過去雙手摳住緊鄰他的木欄。


    “我可以讓他活……”那男子轉過正臉,一雙眼睛攝人心魄:“但有一個條件。”


    “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玲瓏幾乎想都沒想就立刻答應,隻因九天中上仙比散仙高出一個階級,仙力自然高出深遠,更況且傳說九尾狐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殺了她,把那孩子交給我。”男子話語中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你既可以報仇,也可以重獲愛人,這筆買賣,你不吃虧。”


    聞言,未曲眀如坐針氈,急罵道:“放屁!我看你是餓瘋了!”


    輕靈的笑聲過後,那男子回道:“餓瘋的不是我,是你。”


    話音這邊剛落,未曲眀那邊胃裏就應景得咕嘟一聲,不大的聲響在石牢裏環繞回蕩,麵對玲瓏逐漸炙熱的眼光,她麵色漲紅,企圖做出最後的掙紮:“別信他,九尾一族,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


    玲瓏貝齒撕咬著下唇,神情閃爍不定。


    這時,一直未做聲的釋兒上前一步:“你真想吃我嗎?”


    聞言,男子又笑了起來,一身紅衣的他如冰雪下的一團火,張揚卻令人無法感受一絲溫暖,他的手穿過木欄,從袖管中露出一節潔白的胳膊。


    “來。”


    未曲眀拉住邁出步子的釋兒:“別去。”


    釋兒掙脫她的手,對男子說:“你不會吃我的!”


    男子釋然一笑:“為何這樣肯定?”


    “你的眼睛告訴了我。”


    男子難得正身望向他,眼中的猩紅如浮雲般散去:“我叫南虞,你叫什麽?”


    釋兒回頭偷瞄了眼未曲眀,躊躇著不願說。


    未曲眀提溜著兒子的領口往後一丟,一屁股坐到草垛上,雙腿一盤,心中暗罵,‘故意挑起是非,卻又不真吃兒子,耍人嗎?’嘴裏回道:“我兒子叫卜(bu)解釋!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就問我!”


    南虞隱下湧出喉嚨口的笑意,說道:“想必你們被抓到這裏一定也是為了夕顏的事吧。”


    “夕顏?”玲瓏想了想,這個名字好像是從那熏池嘴裏聽到過。


    “她是熏池的愛姬,也是我九尾狐一族。”南虞的話語中聽得出點點失落,後麵的故事娓娓道來:“就在一個月前,她突然死了。沒有原因,沒有征兆,熏池來塗山尋求讓她起死回生之法,極盡哀求,在場族人無不動容,但族長仍堅守古神帝台的旨意,本就該對叛逃出世的夕顏處以重罰,哼!又怎會救她?怎知……那熏池假意姍姍離去,卻使出陰招把我從‘承靈塢’中劫到這裏。”


    玲瓏問:“他為什麽偏偏要劫你啊?”


    “因為……”南虞唇邊閃現狡黠,大道自在地說道:“我才是古神帝台預言中一旦出世就會讓九天……嘿嘿……大亂的九尾神狐。隻要有我的心,就算是神都能起死回生。”


    “你還樂呢?!”作為九天最底層中天裏的那麽個小散仙,憑借著玉石與生俱來的正義感,玲瓏不樂意了。


    “嗟(jiē)乎,燕雀安知鴻鵠(honghu)之誌。”好不容易逃過族長的控製,南虞他怎麽會放棄如此大好的機會呢!?


    未曲眀和玲瓏一陣唏噓,兩眼朝天看。


    卜解釋歪著頭,默默打量南虞幾圈,突然問道:“你多少歲了?”


    南虞拖長音調,然然道:“與天同齊。”


    未曲眀和玲瓏又一陣唏噓,兩眼繼續朝天看。


    南虞不以為然,問道:“說說吧,你們被熏池抓到這裏,究竟是怎麽回事?”


    未曲眀回答:“因為‘度厄仙衣’。”


    “……難怪。不過……”南虞琢磨著:“是真的嗎?”


    “假的!”這回兩個女人倒是異口同聲。


    南虞不再接話,沉默了許久,偏偏在三人昏昏欲睡的時候,又開口說道:“縱情盡興,滋心所欲,已入魔道啊。”


    “你是在說我?”未曲眀想到了肉。


    “你是在說我?”玲瓏想到自己對未曲眀的殺念。


    躺在石床上的南虞,眼皮都沒動閃一下:“……我是在說熏池。”


    聞言,玲瓏更是心驚肉跳,不安道:“你說……他會怎麽對付我們啊?”


    “眀兒就知道了。”南虞此話一出,眾人一夜無眠,除了那個歪在娘親懷裏沒心沒肺的卜解釋……


    第二日一早,未曲明、釋兒、玲瓏還有那個九尾狐南虞,被兵甲帶到中天統帝熏池麵前,當然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未曲明先是看那南虞被熏池封了命門,心裏難免有些害怕,再看他將自己和玲瓏放在一邊視若無物,隻是坐在床榻邊為看似熟睡著的女人梳理發髻,也就放鬆了警惕。


    一炷香燃燒殆盡之時,待熏池終於將女子的發髻挽好,緊張了一晚沒睡好又聞了安神香的未曲明也已是昏昏欲倒,迷迷糊糊中見熏池抬手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下,自此失了知覺……


    霧籠疊翠,竹海幽徑,行在最前麵的未曲眀忽然駐步,又走回隊伍中間,停在一口淩空移動的棺槨麵前,她彎身拈去那沉睡女子臉頰上的竹葉,異乎尋常的輕柔纏綿。


    卜解釋看到此情此景不自禁一哆嗦,跟在同樣撇嘴的玲瓏身後。南虞倒是保持一貫閑散態度,搖晃著折扇,在月光下刮過一道暗紅色的影子。


    “穿過這片翠海,便要進入四百裏流沙了,那裏乃是元始天尊盤古撐起九天時腳踏之地,也是這世間至陰之地,多有太古魔獸出沒,前麵的路必定艱險無比!”未曲眀又走回到隊伍最前麵,丟下這句話的時候連看他們一眼都不屑:“你們幾個最好老實點。”


    一身汙垢布衣不變,可就偏偏配上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南虞回想起今早,熏池元神進入未曲眀身體時,她那不甘的猙獰表情,南虞再也繃不住了笑出聲來,在這淒淒風中更是瑟瑟。


    “嗬嗬……”


    “誰在笑?”玲瓏縮緊脖子,豎起耳朵。


    “怎麽?”南虞收起折扇,回身瞧她。


    玲瓏撇了撇嘴,搖晃著腦袋,才走出一步,突覺身後衣襟空空蕩蕩,原本拉著自己衣擺的卜解釋,不見了!


    “南……南虞啊……”玲瓏跟上僅有幾步之遙的南虞,不安地伸手拉住他的發梢,想找點依靠:“小家夥,不見了。”


    南虞使折扇打掉她的手,抽回自己的頭發:“別拽我頭發!”


    “……別拽我頭發!”


    這突來的聲音,似回聲又似學舌,在晃晃月光中,遊蕩進三人耳中,未曲眀停了腳步護在夕顏身邊,南虞眼睜睜地看著玲瓏從自己眼前消失。


    此刻,更覺陰風陣陣……


    “委屈你了。”熏池取下扳指將夕顏收入其中,隔著裏衣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別光顧著憐香惜玉,知道來者是何人嗎?”南虞飄到他身邊,紅衣然然,說話間手就已經搭上了他的肩頭。


    “你不是與天同齊的神獸嗎?何需本座保護!”熏池極是反感地掙開,仿佛一身髒的不是他,還是他。


    “別啊,本仙雖是金玉之身,卻也是涉世未深啊。”南虞話語中帶著幾分幽怨,又靠近幾分:“更何況你擔心我們逃跑,不是也封住了我的命門嗎?”


    “莫慌,有那顆‘守魂心’護體,一般的太古妖獸還真要不了你的小命,”熏池說罷,拋出法器‘昭明鏡’口中念訣:“日月當空,正大光明!”


    天際驟亮,瘴氣散盡,翠濃竹林裏傳來窸窣響動,一道詭異黑影如同從四周盤旋而近,兩人如陷漩渦中心,竹葉變若利片向他們襲來。


    那妖物快得讓人看不清麵目,兩人雖是一力抵擋但仍是免不了一些皮肉傷。熏池眉頭緊鎖,口中吐出一團紫霧,那紫霧如活物般與那妖獸糾纏起來。


    “我們快走!”熏池拉著南虞潛行躲入一溶洞中,才行幾步就看到壁崖上蹲著一隻怪物。


    怪物通體烏黑,長著一張人臉,卻是鳥身。隻見它扇動著翅膀,挪動了幾下爪子,一雙眼睛緊閉著,似乎還在熟睡。


    “怎麽看這臉,有點麵熟?”南虞抬頭左右細看。


    熏池倒是看得真切:“是那小娃。”


    南虞撇了撇嘴,心道:‘好好一娃娃,真是可惜了。’


    “這妖獸名叫勝遇,是由元始天尊的唾液幻化而成,主口腹之欲,本是神物,卻因久居在中天潮濕之地,終靠吞噬過路散仙積聚力量。”


    “那我們走吧。”


    南虞拉著熏池便要走,卻被他再次打掉手:“這妖物成雙入對,有一雌必然有一雄,有一睡必然有一醒。你看!”


    五光霞壁上藏匿的另一隻勝遇見被二人識破,仰首高鳴一聲便撲向二人,南虞迅速後跳,熏池並不躲閃,隻見他拋出昭明鏡,口中念訣,鏡子瞬間化作無數碎片盤旋合圍它而去。


    那雌性勝遇吞噬了玲瓏,美麗的麵目被利片逼迫得猙獰可怕,雙眼通紅著支撐了片刻,周身純黑色的羽毛就已經被血染透,漸漸敗下陣來。


    見情勢大好,南虞從熏池身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一臉不耐煩地整理起淩亂發絲上的羽毛,然後又踹了腳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妖獸,不吝嗇地稱讚道:“看來你中天統帝這個名號,還是當之無愧的。”


    熏池不領情,冷冷道:“你以為太古妖獸是那麽好對付的?!剩下那隻才是厲害角色。”


    南虞見那鍾乳石上的雄性勝遇有蘇醒跡象,忙道:“那該如何對付?”


    “……”


    眼看那妖物已經睜開了雙眼,南虞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不免有些著急:“你怎麽不說話?到底該如何應對?”


    未曲眀遲疑片刻,抬頭看了一圈,眼睛在妖物身上直勾勾地盯了片刻,然後對著南虞瞪著大眼睛珠子,震驚中夾雜著迷茫:“你問我,我問誰?”


    南虞察覺出一絲異樣,但又不太確定,隻覺麵前的未曲眀較之前大相徑庭:“你……誰啊?”


    “未曲眀啊。”


    聞言,南虞霎時間背心發怵:“什麽情況?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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