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睡得安穩,太陽初升,未曲眀意猶未盡,不顧熏池之前威脅的話語,硬是拉著兒子一起又睡到了晚上。


    未曲眀和熏池日夜交替趕路,南虞和玲瓏卻是幾宿都沒合眼了,於是他倆人也沒什麽意見,呆在房子裏一直睡著,也沒出去走動。


    熏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客棧裏,又看到卜解釋坐在床邊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看著我做甚?”


    卜解釋看到娘親的臉是熟悉的,可是眼神裏流露的卻是完全陌生的陰霾,小聲詢問:“你打算什麽時候煮了我啊?”


    熏池見這看似老成的孩子臉上流露出少有的慌張,有意逗他:“你娘親執意留在這裏睡懶覺,你覺得她還會在意你會不會被我給煮了?”


    卜解釋一張又黑又瘦的小臉上一雙眼睛裏先是閃爍了些水汽,再是雙手絞著破爛的衣角琢磨了半響,才啞著嗓子小聲說道:“我的肉……其實不好吃的。”


    “嗬嗬嗬……”繃了一路臉的熏池難得笑了起來,抬手在釋兒蘑菇頭上揉了揉,察覺到他的抗拒和眼中慣有的倔強後,姍姍收回手,略微整理衣衫出了房間,緩步走下台階。


    南虞和玲瓏正坐在大堂內,桌子上的飯菜所剩無幾,南虞見熏池來了,很自然地叫小二又點了幾個素菜。


    熏池完全不領情地隻是將目光落在與他們隔一張桌子的那群人身上,問道:“多久了?”


    “已經一個時辰了。”南虞接過小二遞過來的酒壺,放在他麵前的溫皿裏。


    熏池冷哼了一聲,目光再次飄到那些人身上,道:“他們是魔域的人。”


    那邊十個人圍成兩桌,均衣著神秘,為首的人更是麵具遮臉,手背上也纏著軟甲。唯一露出來的是一雙湖泊般翠綠色的眼睛,對於熏池審視的目光,他所有的關注卻都在指尖的酒杯上。


    呼吸深淺間,薄霧已染上了杯沿幾許,四百裏流沙一到夜晚就似寒冬臘月般淒涼。


    “客官大人,是打算今晚投店呢,還是再加點酒菜?”小二第十次舔著臉過來,做樣子地甩開抹布打算擦桌子。


    “說了,我們在等人。”為首的那人說話間,沒看清怎麽回事,抹布摔回小二臉上,血噴濺而出,待幾人再看清楚時小二的臉已是一片模糊。


    就在那些人喉嚨裏發出低低笑聲同時,掌櫃的已經大叫著抽出一把與自己佝僂身軀完全不相符的巨大斧子,化作一閃青光向那人襲去!


    就在刀光血影的當口,上鎖的門條被一股巨力踹開,掌櫃來不及躲閃被氣流反方向震了出去,摔向熏池三人。


    熏池抬手抄起長凳輕鬆接住掌櫃的,算是保住了他一條老命。


    “敲半天門都沒人應一聲,害得老子吃了一嘴沙子!”來人跨過門欄,一雙靴子嶄新如雪,又是一個把熏池三人視若無物的人,他略顯剛毅的眉宇間隻看向那群黑衣人,看到為首的那人正安然自若地用隨從遞過來的帕子擦拭手背上的血漬時,他微微促起眉心。


    “你是魔域的人!”


    為首的人,回道:“隻是等待議價的刀客。”


    “十顆南海珍珠,一個人,如何?”來人唇邊顯露輕蔑地笑意,渾身上下純正的仙氣散發地淋漓盡致。


    為首的那人拂去逼人的仙氣,問:“何人?”


    “他!”白衣男子突然直指坐在大堂中間的南虞:“如何?”


    為首的人喝完杯中最後一滴,將空杯伸向熏池三人方向,道:“漂亮的姑娘,願意為在下倒杯酒嗎?”


    聞言,熏池眼神示意玲瓏過去,玲瓏心裏害怕,但又不敢得罪,隻得挪著小碎步顫顫巍巍地拿起酒壺為他倒酒,酒壺與杯口之間發出叮叮當當,如玉磬般的聲響。


    指尖撐著杯底,喝下一口美人斟滿的酒水,心滿意足的男人似乎才想起對方的問話,說道:“他的心已經有人買了,不過他的人頭倒是可以給你。至於……其它的兩個……”他邊說邊在玲瓏扶弱風柳的腰上擰了一把,玲瓏氣惱著抬手扇他,卻被他順勢拉住,輕而易舉地抱了個滿懷:“她歸我,另一個你看著辦。”


    南虞啞然,笑意僵在唇邊,兩個人說來說去,原來都是……在商量是清燉了他,還是紅燒了他?!


    玲瓏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玷汙,可就是掙紮不開他環著自己的手臂,他充滿男性力量的懷裏……出奇的炙熱,在這個寒冷的夜裏,尤其突出。


    熏池對著白衣來人,開口道:“不用白費力氣了,龍且,即使你奪了他的心,也無法擋住我要走的路。”


    那名叫龍且的白衣男子終於將目光轉向他,幽幽歎息道:“你的心意,我自知無法左右,但無論如何,我要試試。”


    熏池起身向前,龍且擋住去路:“再往前,就是魔道,況且一路凶險異常,眼下無論是九天還是魔域都想要了你的命,就算得到了九尾狐的心又如何?你以為你能順利帶著這群人到達昆侖往生界!?”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會去!回羨天去,那裏才是你能隻手遮天的地方。”熏池推開他的手臂,卻被對方一把揪住衣領,風馳電掣的怒意在兩人對視的眼中燃燒。


    “如果不是我隻手遮天,你劫持九尾神狐的事,等傳到九天之上,你還有命活嗎?”羨天統帝龍且麵對這個與他一起修煉,同時飛升成上仙的摯友,又如何在能鎮定:“隻是一個女人而已,你我修為上仙何等不易,生命無限,何必糾結一時情緣?!”


    兩人說話間,這邊九名黑衣人已經和南虞糾纏在一起,招招狠辣,欲奪性命,南虞被封神力,躲閃無力,隻能不住向熏池求助,為首的黑衣人泰山不動,仍舊抱著玲瓏,舉手投足間不像劫持更像是在保護。


    耳邊傳來南虞陣陣呼救,拉回熏池短暫地失神,他再次掙開龍且的阻擋,撂下一句:“你不會明白!”轉身護住南虞,手持‘昭明鏡’,鍍上一道屏障,往店外衝。


    “想走?沒那麽容易!”為首的男子甩動衣袖,披風如巨幔般擋在他麵前,雖被屏障震開半步,但還是很快站穩了腳跟。


    熏池與南虞二人瞬間猶如身陷無間地獄,點點星火如浮浩海之上掀起漫天巨浪衝擊‘昭明鏡’撐起的屏障。


    躲在熏池身後的南虞看到熏池滿麵煞白,似有支撐不住之勢,擔心之餘更是驚詫,‘來者到底何人?居然連中天統帝都無法抵禦!?’


    屏障漸漸出現道道裂痕,幾乎碎裂之時,突然天降傾盆大雨澆滅無數星火,一把陰陽傘護住二人,待再看清楚,客棧黃沙早已不複,幾人已身處異地,站在一片河流之上,底下是清澈見底的沙石,沙石上鑽出數不清的水草攀梭在腳下。


    不遠處,黑衣男子漂浮在空中,手心向上,虛無中一顆火石灼灼燃燒,映照著麵具下清冷的目光。


    “你怎會駕馭這天雷之火?難道你是‘減天統帝’火神重黎的部下?”龍且收起‘華陽傘’,心中暗道,‘難道自己眼拙,竟將此人看做是魔域的人,難道……消息走漏,天帝已派人前來捉拿熏池?!


    “笑話!我一介殘破幽魂怎敢攀附重黎上神?”黑衣男子冷笑,雖是自嘲卻字字鏗鏘:“九天無道,將神仙分為三六九等,強者為尊,欺淩弱者。唯我魔尊,才有這逆天之能,區區在下,隻會遵從為魔尊之遣!”


    “口出狂言!”龍且厲聲道:“就不怕我們殺了你!?”


    “你們這些妄稱仁義正統的神仙,向來不就是以強欺弱,以多欺少嗎?在下有何懼怕?!不過想殺我,可沒有那麽容易!”話音一落,男子五指收攏,石火熄滅之際,他消失了……


    龍且望著他消失的地方,歎道:“在我‘羨天’都可以如此輕而易舉的逃走,此人在魔域的身份必定非同小可。他還會再回來的!”


    龍且出手救他熏池大可不必把他從四百裏流沙轉移到自己所管轄的‘羨天’來,對於他的用意,熏池並不多問,連一句道別的都沒有,擒住南虞移步離開,龍且再次擋在他麵前。


    龍且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他不聽自己的勸告也就罷了,還想一聲不吭轉身開溜。太不把他這個師兄放在眼裏了!


    “眼下你身在我的管轄地界,豈是想走就能走的!?”


    聞此話,熏池不再掙紮,他先是左右望望,再是瞧了南虞一眼。


    龍且以為熏池有所動搖,對著他此刻的身形仔細打量著,繼續勸道:“此女仙體古怪,你元神屬陰依附於她身,不止抵擋不住剛才的天雷之火,神力反而會大大受製於這個身體啊!還是先回我‘羨天殿’,再做商議吧!”


    熏池點頭道:“看你衣著挺有錢,去你那裏我倒是沒意見,有酒有肉嗎?”


    “什麽?”龍且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想再問,話已被望向天邊的南虞打斷。


    “天亮了,她是未曲眀。”


    龍且對著未曲眀大怒道:“你究竟是何妖物?”


    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架勢,未曲眀正要哭喪著臉為自己辯解,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神情驚悚地定格在委屈和驚嚇間,拉著南虞的衣袖大叫道:“等等!我兒子人呢?”


    “拉什麽拉啊!”南虞心疼地扯會自己爛成條狀的袖子,惋惜道:“才幾天光景兒就爛成這樣,這衣服我好賴也穿了上萬年了,也有感情的好不好!”


    “來人!將他們帶回去。”龍且話語未落,淩空出現幾名部下,將未曲眀和南虞二人擒住。


    龍且雖對熏池為什麽突然消失不眀所以,但是這兩個人,無論是背負霍亂天下預言的南虞還是來路不明的未曲眀,他都打定主意必須牢牢看緊了。


    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嚴重,龍且取出陰陽傘收了熏池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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