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他在叫我麽?


    我被嚇得一驚,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背後,又覺得不妥,迅速放在身體兩側,猶豫著朝馬太守走去。待到了近前之後,我聽到對方說道:


    “你就是葉華棠?”


    汗,我記得您老人家剛來的時候我已經通報過姓名了吧,這麽快就給忘記了嗎?不過既然人家發問,我也是要回答的,便恭恭敬敬地垂首道:“在下正是葉華棠,見過太守大人。”


    “葉賢侄不必多禮。我與你爹昔日也是舊識,隻是自從他辭官歸家之後,就未曾再見過麵。不知他現在身體可好啊?我倒是有心去太原探望他,隻可惜公務繁忙,未曾抽出時間,葉賢侄以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幫老夫帶一句問候過去,也算聊表心意。”


    “馬大人客氣了。”我急忙回禮,“家父若是知道太守大人對他如此記掛,想必也會心中歡喜。”


    馬太守笑了一下,又道:“看到葉賢侄對犬子多方照顧記掛,老夫也是感激的很。不過這同窗之情,袍澤之義,點到即止就好。犬子有些地方不太懂事,賢侄也不必太過操勞,隨他去就好。”


    這話是在說叫我和馬文才劃清界限嗎?


    我微微皺眉,臉上很快又帶著笑容拱手回道:“馬大人客氣了,小生隻做份內之事而已。”見馬太守的目光不住地往馬文才那邊瞟,我知道他想過去看看兒子,便不動聲色地告退,自己先離開了。遠遠走到山路邊上時,我看到馬太守正脫下外袍,靜悄悄地蓋在了馬文才身上。


    也許……他其實是很在意馬文才的吧……之前也是因為聽到他受傷的事情,才急急忙忙趕到了書院裏來呢。


    正往書院那邊走的時候,我迎麵撞上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他們兩人正推著一輛板車往這邊來。梁山伯一眼瞧見我,不由得道:“葉兄,文才兄怎麽樣了,他好點了嗎?”


    “他發燒燒的很嚴重。”我搖搖頭,梁山伯歎了口氣。


    “我剛才去找馬太守了,但是他怎麽也不肯過來,我心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找了英台去推了輛板車過來,咱們還是快些把他送去醫舍吧。”


    “哎,你們等等,馬太守他……”


    我話說了一半,突然住了口,見梁山伯和祝英台都回頭奇怪地望向我,不由得改口道:“沒,沒什麽,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過去吧。”


    果然,等到我們回到馬廄中時,馬太守人已經不見了。梁祝二人也瞧見了蓋在馬文才身上的鬥篷,卻都不約而同地裝作沒看到,對此緘口不提。我們很快將馬文才送去了醫舍,王蘭給開了兩幅藥後,我就打算送他回臥房,孰料王蘭卻出口叫住了我,說是有事要與我說。


    我沒有辦法,隻能拜托梁山伯幫忙,先送馬文才回去。梁山伯拍著胸膛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我知道他為人忠厚,說到的話就會做到,也就放下心來,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直到梁山伯和祝英台離開之後,王蘭這才帶著歉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道:


    “葉公子,你上回對我說的那種病,我已經從醫書上找到了。不過真的很抱歉,我並不能找到治病的辦法,不過如果你想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些藥方,也有一些能夠暫時延續壽命的方法。隻是你的那位朋友,餘下的日子大概也不多了,你去告訴他,要想多活幾年,就盡量少飲酒,平時也不要太過放縱自己,不能太過勞累……”


    我渾渾噩噩地聽完她的話,拿著王蘭給的藥單離開的時候,腦子裏又是詫異又是不解。我並不曾來找她問過什麽病情啊,難道是哥哥?可是無緣無故的,哥哥為什麽會去找王蘭姑娘說什麽病症的事,又是這樣嚴重的病症,難道他……


    我心裏發緊,匆匆忙忙跑去書僮所在的房間裏去找木槿。木槿正在院子裏給我晾曬書本,見我過來不由得高興地跑上前來,摸出絹巾給我擦汗。我擺擺手示意她不用,並且著急詢問她我哥哥最近可否有生過什麽病?木槿微微一愣,很快告訴我沒有啊,大公子的身體向來好得很,就是前些日子發了些小燒,不過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


    真的是這樣麽……


    我隱約有些懷疑,不過看木槿這樣篤定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好勉強相信了。王蘭跟我說的也有些不明不白的,我怕被她發現又不好細問,隻得在木槿這邊就近取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信裏寫了王蘭跟我說的所有東西,又問哥哥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寫完之後用蠟封了,交給木槿,讓她幫忙找人捎回太原給哥哥。


    木槿爽快地答應了,說是等她一會兒收拾完書本就去辦。


    也虧得我這些日子以來認真練字,筆力大大增強。要不然就我那手臭字,還真是不好意思拿出來給哥哥寫信。這一切都是馬文才的功勞。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大概還在臥房裏休息呢吧?也不曉得馬統有沒有把藥煎好,現在差不多該喝了。


    待我回到房間時,馬文才已經不見了,屋內空空的,隻留下一件鬥篷孤零零地散在床上。藥包也還擺在床頭的五鬥櫥櫃上,連封都沒有拆。


    馬統呢?


    真是太不像話了,他怎麽不來給他家公子煎藥,還放著他四處亂跑?馬文才也是,生了病不好好在床上歇著,怎麽又出去四處亂跑?也不怕他的病更嚴重?


    我剛剛跨出門去,就見馬統大步從馬太守所在的廂房那邊走過來,手裏還拿著一箱金子和一條馬鞭,看到我便喚了一聲葉公子。我讓他快去給馬文才煎藥,順便問他家公子哪去了,馬統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他家公子剛才聽到馬太守已經下山的事,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是去送他爹了嗎?


    馬文才雖然外表上看起來還是在生他爹的氣的樣子,其實心裏麵也是在記掛著他的吧。他們其實都不是無情的人,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樣去表達自己的內心罷了。


    想到之前馬文才抓著我的手,跟我說的那番話,我腦海不由得又是一片雜亂紛呈。我這個人做事向來顧頭不顧尾,對於未來除了決心要給哥哥贏得一個好官職之外,也沒有什麽其它的確切想法。之前確實是曾經想過要去山林裏隱居啦,但是一個人生活的話清靜歸清靜,有些地方也會很艱難,如果我答應了他,將來又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呢……


    他的確是脾氣暴躁,性子又不好,不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比起同是善良忠義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來,我們兩個在某些地方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吧?


    因為心裏有些亂,我也就沒有回到房間內去讀書,而是隨意地散起步來。一路上在書院中閑走,遠遠卻瞧見蘇安一瘸一拐地沿著山路走上來,身上全是血!他遠遠看見我,張嘴喚了聲“葉公子”,緊接著便撲通一下倒了下去。


    “蘇安!”我一下子發了慌,趕緊招呼附近的學子去廚房裏叫來蘇大娘,把蘇安帶回房間裏,又去醫舍請來了王蘭姑娘。王蘭告訴我們,他所受的傷,是被人用棍棒在身上狠狠打出來的。


    “究竟是誰這麽狠,下這樣重的手!”


    聞訊趕來的梁山伯滿臉憤怒,蘇大娘無奈地告訴我們,心蓮姑娘被抓進青樓了。


    這個消息比蘇安被打還要更震撼人心,我們登時都被轟了個不知所措。心蓮的娘站在一旁抹眼淚,泣不成聲地說,心蓮是早上的時候被抓走的。當時她正要去書院裏麵上工,外麵突然來了一群人,二話不說就把心蓮抓走了。與他們同來的那個老鴇還帶了一張有心蓮畫押的契約書來,並且說,以後心蓮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枕霞樓的姑娘了。


    “梁公子,葉公子,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蘇安掙紮著起身,聲音嘶啞地在床上給我們拚命磕頭,“兩位你們是讀書人,向來辦法多,本事又大,我現在隻能靠你們了,求求你們把心蓮姑娘救出來吧。”


    “蘇安,蘇安你別這樣!”梁山伯和祝英台趕忙伸手去扶,梁山伯道:“蘇安你放心,你先好好養傷,我來想辦法,好不好?”


    “你能想什麽辦法。”祝英台抿了抿唇,扭頭看了他一眼,又道,“把人贖出來,是最好,也是最直截了當的辦法。”


    “那,那可要二十兩黃金哪!你說這……”穀心蓮的娘又在一旁犯起愁來,我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大娘,你別著急,這贖金我來拿,保管心蓮姑娘毫發無傷地回到書院。”


    “葉,葉公子,我……我給你磕頭了!”穀大娘流下淚來,竟然真的要跪下來給我磕頭。我趕忙攔住她,真心實意地道:


    “大娘,不要這樣,什麽都別說了。你和心蓮姑娘曾經救了我的命,我正愁找不到法子回報你們。今天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救心蓮姑娘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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