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遊曆


    將杏春落在後麵老遠,容蕪掂著裙擺就往老侯爺的主院中跑去,連路過有丫鬟行禮都沒來得及理會,直接闖到屋外。扶著門檻真的看到屋內坐的端正渾身冒著仙氣的墨凰時,心中一口氣這才放了下來,喘著氣咧開嘴,甜甜喚了聲:“師父~”


    墨凰緩緩轉過身來,眉眼沒見任何久別重逢的情緒,隻是對著容蕪微點了下頭。


    對於這位師父的麵癱程度,這麽些年容蕪也算是習以為常了,並不在意地走了進去,先向老侯爺和太夫人問了禮,又笑眯眯地偎在了墨凰身側。


    “阿蕪,為何不向墨凰先生行禮?”太夫人一臉嚴肅地指責道。


    容蕪瞄了一眼墨凰,心裏偷笑,聽話地正了正衣襟拐到正前準備行師禮,剛彎下半個腦袋,果不其然看到眼前探來一隻修長的手,虛扶一把道:“不必了。”


    容蕪直起身子,裝作為難地看向太夫人。


    “墨凰先生既是阿蕪的師父,禮數不可廢,當…”


    話沒說完,就見墨凰蹙眉微微閃過一絲不耐,淡淡打斷道:“在下師門並無此規矩,侯夫人不必客氣。”


    太夫人麵上有些不悅,還想再說什麽被老侯爺止住了,隻聽他問道:“墨凰先生待阿蕪寬和也是好事,不知此次來大周打算停留多久?若是方便,可直接在府中住下。”


    “多謝昌毅侯爺,在下隻是路過此處,順便接走一人。”


    “哦?不知先生尋的是何人?”


    “小徒容蕪。”


    老侯爺和太夫人均是一愣,對視一眼,老侯爺開口問道:“先生是何意?還望明言。”


    “此乃在下師門規矩,徒弟技藝初成後需在師父帶領下進行遊曆,以親身所見所感助琴藝更加精進。”墨凰說的輕鬆,就好像要帶容蕪去隔壁花園散個步一樣,“容蕪習箜篌已有五年,如今正到了破技之期,在下此次登門正是為了帶她走。”


    “不可!”太夫人率先拒絕道,“阿蕪乃昌毅侯府四小姐,隨意外出成何體統?先生晉國的江湖規矩恐怕不適用於大周。”


    “夫人說的在理。”老侯爺也點頭道,“先生可能不太清楚,大周有大周的規矩,阿蕪是不可隨先生而去的。”


    “何為江湖規矩?這又與晉國大周有何關?”墨凰抬眸,“侯爺和夫人所言的在下不懂,在下隻知,任何人入我師門,便當遵循師門規矩,容蕪也不例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當初容蕪的拜師禮也是當著侯爺和夫人的麵磕的頭,侯爺要是記不得了,我這裏還有信物。”說著開始掏自己衣袖口袋。


    “先生言重了…”老侯爺有些頭痛,看了眼容蕪思索道,“此事還需問過阿蕪的父母,請先生先在府中小住可好?”


    墨凰點了點頭。


    老侯爺隨即派人帶他下去休息,容蕪陪同一起走了出去,之後又將三爺和崔氏叫了來。


    夫妻二人到了後,老侯爺將此事與道他們講了,崔氏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父親,阿蕪一個姑娘,跟著墨凰先生外出許久,名聲還要不要了?”


    “以墨凰先生的人品,夫人或許多慮了…”容三爺倒是對此事另有想法。


    “哪裏是我多慮?”崔氏美眸瞪起,“你說的輕巧,若是阿茂我也不說什麽了,哪有讓個小姑娘跟…跟著個男人就出門的?”


    “墨凰先生出身晉國名門,且鑽習樂音之技者本就不能與常人同等評判,當初阿蕪拜師時,夫人不是還很高興的?墨凰先生這些年來進進出出的也不甚避諱,如今…”


    “這是兩碼事,你莫要相提並論!”崔氏氣道,看向老侯爺和太夫人,“總之這事我不同意,還請父親母親做主。”


    ……


    這邊爭的熱火朝天,另一邊容蕪跟在墨凰身旁,唇邊的笑容就沒消過。


    “師父,咱們遊曆要去什麽地方呀?”


    “不知。”


    “…您還沒安排好嗎?”


    “沒有。”頓了頓,又淡淡道,“本是來的路上臨時的主意,還來不及細想。”


    “…不是咱們的師門規矩嗎?”


    墨凰垂眸睨她:“你師祖收徒十二人,傳過技的更是不計其數,若每位徒弟都要帶著外出遊曆幾年,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容蕪掰著指頭算了算,感歎道:“若是被師祖知道您新創了這種門規,該不知是什麽反應…”


    “對於愛收徒人又懶的,我可管不了那麽多。”


    “…總之還是麻煩師父了!”


    “我隻你一個徒弟,怎樣都好。”


    ***


    不知屋裏怎樣談的,最終竟應允了容蕪隨同墨凰外出遊曆,但要求是不得耽誤女學的入學考。


    容蕪得知消息後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容三爺隻是摸了摸她的頭道:“從小爹爹就覺得你是特別的,不該拿那些俗禮拴服。既然想去就去吧,遊曆歸來,我的阿蕪還不知會變得多麽好,真是讓人期待啊…”


    “好什麽好,都是你慣的!…好好的女兒家,你怎麽就忍心…”崔氏又忍不住在一邊抹起眼淚,容蕪看著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她剛重生不久第一次上朝恩寺的情景。


    “娘親…”


    容蕪出發的那天是默默進行的,連容茂都沒敢說,怕他哭鬧的讓人走不了。


    行李很少,一個箱子就裝滿了,連杏春也沒法帶,馬車上僅容蕪一人顯得有些空蕩。


    正在發呆,車簾一挑,修長的身影擠了進來,立馬填了不少空間。


    “…師父?”


    墨凰輕嗯了一聲,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


    看著這副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模樣,容蕪心裏告訴自己要盡快習慣,雖然她沒什麽貴女的嬌持,但也要有一路的簡樸住行的心理準備——例如自己獨享一輛馬車的待遇看樣子是沒有了。


    “師父,我想先去一趟鳧山朝恩寺,可以嗎…?”馬車駛出一段路程,也不知方向是去哪裏,容蕪試探性地開了口。


    “好。”說著指了指車門外,“想去哪裏,直接跟車夫說便好。”


    “…哎。”


    容蕪講好地址,又坐了回來,見墨凰一直在閉目養神,也放輕了聲音窩在對麵。


    “你信中寫到此行是為了庾邵,你認識他?”過了一會兒,墨凰的聲音從對麵飄來。


    容蕪想了想,還是鄭重點了點頭,點完了才發現對麵人沒有睜眼,又急忙“嗯”了一聲。


    對麵人又沒有了動靜。


    容蕪內心掙紮了許久,感到有一股衝動驅使著她想要與墨凰坦白,心裏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真的可信…


    身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師父!有…有件事你可能不不會相信,我其實…”


    籲——


    馬車驟停的聲音,晃的容蕪差點一個坐不穩。


    停了下來,車夫稟報道:“公子,是庾二公子。”


    容蕪臉色瞬間降了下來,幸虧自己剛剛沒有大意隨便說出來。


    “庾鄺拜見師父。”車外,庾鄺的聲音傳了進來。


    “何事?”


    “剛聽聞師父來到閔京,徒弟未盡地主之誼實在失禮,不知師父接下來準備前往何處?”


    “鳧山。”


    “鳧山?可是打算去朝恩寺,徒弟有幸結實惠濟大師,可為師父引見!”


    “不必了,此次是帶阿蕪遊曆,無需驚動高僧。”


    “…遊曆?阿蕪師妹也在車上?”


    “嗯。”


    庾鄺臉色微變,咬咬牙道:“徒兒願隨同師父師妹一同前往…遊曆!”


    馬車裏靜了片刻,墨凰的聲音再次傳出:“遊曆隻限師徒之間,我隻應傳你箜篌之技,並未收你為徒,不屬遊曆的門規。”


    “……”


    “庾鄺,你的箜篌之音還不穩,目前需要的是沉心苦練,希望下次相見能更進一階。啟程吧。”


    “是,公子。”


    馬車緩緩駛動,庾鄺向旁側了側,頭微低行禮送行。


    風吹動車簾,容蕪正好與他抬起的目光相遇,被裏麵透出的冷漠所驚,立馬向後縮了縮,卻仍覺得那視線一直黏在了自己身上經久不散。


    “怎麽了?”察覺到異樣,墨凰出聲問到。


    “…沒事。”容搖搖頭,眼神忍不住又向後瞟了一眼,遲疑問道,“師父…為何執意不肯收庾二公子為徒?”


    “從第一眼相見便能看出他的心思並不在箜篌之上,起初隻當他是為了圓兄長遺誌而來,後來卻發現越來越聽不懂了。”


    “聽不懂?”


    “嗯。每個人奏出的箜篌之音都不同,指法可以華麗,但卻遮不住其音質中透出的本心。一個人心如何,表現出的箜篌之音便如何,庾鄺的的心太亂,奏出的曲樂雖流暢,實則卻是雜序無章的。”


    墨凰說到這裏,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不知投向了哪裏,眉頭微顰道:“我想不通,庾邵為何為選定了他,實在是…”


    容蕪屏住呼吸等了半天,他卻卡在了這裏,忍不住小心翼翼問到:“實在是什麽?”


    “…沒什麽,隻是與我預期相差有些大罷了。”墨凰回過神來,眉宇間竟透出了幾分落寞,又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容蕪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張了張嘴,幾次想問“如果庾邵選定的根本就不是他呢?…”都咽了回去,最終出聲問到:“那麽庾邵的箜篌之音,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墨凰聽後一愣,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神色幾經變動,有些懷念,有些喜悅,最後剩下了淡淡的遺憾…


    他放鬆了身子靠在車壁上,長舒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地輕呢道:“這世上,是再也聽不到了吧…”


    ***


    馬車停在了鳧山腳下,容蕪下了車,抬頭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山階,感覺好像是上輩子來過的一般。


    墨凰之前並沒有來過,隻是跟在容蕪身後默默上山,什麽也不問。天氣有些冰寒,越往山裏走就越冷,是以兩人走的並不快。


    來到朝恩寺門口已過了晌午,有等候的小師父阿彌陀佛道:“惠濟師叔已經在禪房等候了,二位施主請隨我來。”


    磚瓦青苔,佛像莊嚴。這裏是她生活過將近半年的地方,如今重新走過,心裏漸漸平靜了下來。


    “施主裏麵請。”


    容蕪道過謝,推門走進了禪房。


    逆光中,惠濟師父端坐著在看經書,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慈和的麵容沒有絲毫改變。


    “阿彌陀佛。阿蕪的精神如今這般好,看來是桃墜起了作用,也不枉晏施主每年都跑幾趟山上了。”


    容蕪心裏一絞,幾乎是撲了過去,期冀地看著他道:“師父!如果我不想有作用呢?一切…一切都還能回來嗎?”


    “緣法輪回,已去之物何談逆轉?阿蕪,這些年未讀經書,連這最基本的佛理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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