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到了一處舊屋子,前腳剛進去,外麵豆子大的雨點就掉了下來,劈裏啪啦越來越急。


    屋子不大,容蕪和庾蘭在僅有的兩個凳子上坐下後,其餘人隻是四散站著。墨凰在角落裏專注地擦拭著他的箜篌,庾鄺想上前幫忙,墨凰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門口,太子晉和虞錦城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在猜著什麽時候才能停。


    “這雨下的好猛,該不會下一夜吧?”太子晉嘟囔道。


    “越猛停的越快,讓它一口氣倒完就幹淨了。”虞錦城向後退了一步,就著門欄側倚上去。他背部有傷,怎麽靠都會有扯到些,好生不舒服。


    太子晉轉頭,看著他:“還疼嗎?”


    虞錦城眼神無奈地衝他挑了挑眉,無聲在說你這不是廢話麽…


    “讓孤再看看。”


    虞錦城嚇的跳了老遠躲開他得魔爪,動作大了呲著牙道:“不疼,不疼!你別動手動腳的!”


    容蕪看著兩人精神奕奕的,心中的緊張也淡了幾分。她也鬧不準虞錦城一會兒好像疼的咧嘴,一會兒嘴上卻又嚷著不疼到底哪個真哪個假,想了想,還是出聲道:“將軍…過來坐吧,身上有傷還是不要亂動了。”說著就要起身給他讓位置。


    虞錦城徹底黑線了,站到門口,一臉認真的對著他們二人道:“沒辦法了,看樣子我隻有出去耍套拳法才能證明我真的沒事了。”


    “…哎?!”容蕪大驚,急忙製止道,旁邊太子晉比她快了一步,直接伸胳膊去攔他,卻被反扣住,一個用力差點自己被推出去…


    “…你們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墨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淡淡道。


    太子晉向來聽墨凰的話,而如今的虞錦城也聽,兩人這才你扣著我我拽著你地幹脆順著牆角坐在了地上。


    一時無話,隻聽著屋外的雨聲陣陣。


    過了一會兒,墨凰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這個耳餅…”


    虞錦城倏地抬頭,眼神有些不敢直視,用拳頭抵嘴輕咳而掩飾心虛。


    墨凰卻不會放過他,看著他道:“你為何會帶它給我?”


    “怎麽樣,好吃嗎?早上我隨便找了家鋪子用了些,感覺不錯就順便捎了點啊!”


    “…如此。”墨凰眼神暗了暗,低頭看著手中的食盒,又道,“你可記得,是哪家鋪子?”


    虞錦城笑了:“告訴你有用嗎?說過多少次你也記不住路的…”


    墨凰微怔,臉色有些發紅…


    容蕪不忍自己師父失望,連忙道:“師父我記得是哪個鋪子了,以後我帶你去啊!”


    “好啊,不過不知要等多久了…”


    “不會不會,您隨時想去都可以,明天也行。”


    墨凰搖了搖頭道:“等下了梅嶺後,我就直接離京了,所以才約你來這裏。下一次,你我師徒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師父…”容蕪一時哽住。她知道墨凰不是周人,行蹤不定,不會在這裏停留很久,但也不沒做好剛見麵就分開的心裏準備。尤其是朝夕相處了幾年後,再一分別更是格外的不舍。


    倒是太子晉興奮了起來,站起來走過去道:“墨凰,你終於要回晉國了?那也不用這麽急嘛,等再過段時間,跟我和錦城同路走!”


    “誰說我要回晉國了?”墨凰頭也不抬,“我還有事,你們自行安排吧。”


    太子晉又貼了冷臉,哼了一聲,眼睛盯住他手上的食盒,嗖地伸手搶了過來,威脅道:“你這個樣子真是氣人,再不告訴我們你要去哪裏,我就把你這寶貝餅子分完!”


    墨凰看神經病一樣地瞅了他一眼,點頭道:“麻煩你,給我徒兒送過去吧。”


    太子晉又被噎了一道,食盒拿在手裏不是放下也不行,隻得給容蕪她們掂了過去放在了桌子上,叮囑道:“吃,千萬別客氣的吃,吃幹淨它們!以後也別告訴他這到底是在哪兒買的!”


    庾蘭噗地笑出來,隻覺得這幾個晉國人表麵看上去一個霸氣、一個清冽、一個淡漠,其實私底下卻是這般有趣。


    虞錦城一直噙著笑看著他們,目光圍繞在容蕪身上時忽然頓住了,笑容漸漸隱去,換上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見每當太子靠近時,容蕪雖努力表現的正常,但笑容裏總是有些牽強,神情緊張,眼睛還總警惕地往他身後看去…


    若是常人可能並不會發現異常,然而他對這個反應實在是太熟悉了,難道是又看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被嚇著了?


    見太子晉還在那裏逗著庾蘭笑個不停,容蕪忍著緊張在一旁跟著僵硬的笑著,虞錦城歎口氣,出聲喊到:“晉,那麽多耳餅,也給我拿幾個過來啊!”


    太子晉正跟姑娘說到精彩的地方,哪裏肯搭理他,衝他擺擺手,讓他自己過來拿。虞錦城無奈,正想接著叫喚,卻見一旁的容蕪起身,提起食盒向他走了過來。


    虞錦城心裏笑道這丫頭機靈啊,有個機會就能想辦法從晉的身邊逃離開。


    容蕪將食盒遞給了他,虞錦城接過來,低低道:“多謝。”


    容蕪這下又尷尬了。她不想回到太子晉那邊,他的身後一直跟著個樣貌豔麗的女鬼,正是第一次擊鞠賽時把她嚇下馬的那一個…而這邊食盒也送到了,更沒理由留下來啊…


    正糾結著,眼前遞過來了一排耳餅,就聽那人道:“味道挺不錯的,你也嚐嚐看。”


    容蕪一愣,下意識地就伸手捏起了一個,小聲道了句“謝謝”。又見那人將食盒放回了自己腿上,衝她比了比手中的耳餅,笑眯眯地吃了起來。


    容蕪低頭看著他就這麽席地而坐,姿態隨意卻背挺身長,透著一股子灑意,讓人很容易跟著放鬆下來。小口咬了口耳餅,紅豆甜而不膩,鬆皮酥軟,的確很好吃。


    “今日得將軍相救,還沒正式道聲謝…”


    虞錦城心裏好笑,原來在外人麵前,這個膽小的丫頭和自家那個瘋妹子也可以有這般大家閨秀地作風。麵上卻不顯,也一本正經地回禮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在意。”


    “將軍救了我兩次。”


    “噗——”虞錦城這下裝不住了,一口耳餅噴了出來,捂著嘴咳嗽不止。皺著眉抬眼看過去,見她一副“果然是你”的模樣,便知自己是被擺了一道…


    心裏鬱悶,什麽時候這笨丫頭變聰明了?


    “真,真的是將軍…”容蕪說出口後也後悔了,那日自己實在是太窘迫,別人都不提了,自己還上趕著回憶起來又是怎麽回事…


    虞錦城一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邊抬起頭打算真誠地再說一遍“不用在意”,可當看見容蕪那張泛著緋紅的羞澀桃花麵後,到嘴邊的話又卡住了,隻覺一股熱流貫穿而上,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邊掩著咳,一邊心裏不住念叨著“糟了,糟了…”自己的臉是不是也紅了…


    容蕪原本尷尬個不行,卻在看到那位擋不住的地方耳尖紅了起來,不知為何就突然覺得好笑了。聽到噗嗤的笑聲,那人還紅著臉故作氣勢地瞪了一眼過來,容蕪笑的卻更燦爛了,那股熟悉之感越加明顯,好像曾經很多次,她都會把一個人氣成這樣想怒又窘迫的怒不出來的模樣。


    “錦城!你們那邊聊什麽那麽開心?”這時,太子晉又被吸引了注意。


    虞錦城幹脆裝作沒聽見不理他。


    太子晉又貼了冷臉,摸了摸鼻子,委屈地轉回臉繼續與庾蘭說話。


    容蕪看著扶在桌子邊與庾蘭眉飛色舞說著什麽的太子晉,還有他身後緊緊摟著他的腰,還把臉貼上去磨蹭的女鬼,那副模樣好像生怕太子會被人搶走,嘴邊的笑意就漸漸隱了下去。


    她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還是試探性地對虞錦城開口道:“太子殿下…在晉國很受歡迎的吧?”


    “嗯?是啊,他的聲望不錯。”虞錦城沒料到她突然會問這個,隨口道。


    “我,我是指的…在姑娘們那邊…”容蕪說著自己嘴皮子都在打架,這種問題實在是太羞於啟齒了啊!


    果然見那位將軍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狹長的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輕哼道:“哦…?容四姑娘既然感興趣這個,不如親口去問問晉啊?”


    “不…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容蕪臉色像是熟透了,又回頭看了眼太子晉的背後,心裏一橫,撂下句,“我不問了!”轉身就走,手突然一熱,被人拉住了。


    “晉人崇武,如晉那般威武的氣質,是很受姑娘們的喜愛的。”頓了頓,又道,“比爺受歡迎。”


    容蕪見他肯好好跟自己說話了,想了想,出於報恩的心思還是重新組織了下想法,提點道:“這樣啊,那太子殿下平日裏也一定很辛苦吧?可能會遇到…姑娘糾纏啊?抱…抱個腰什麽的?”


    “咳…”虞錦城強忍著還是溢出一聲悶笑,聽到這裏,他也是明白了容蕪是在好心提醒著什麽,或許就與她害怕靠近太子晉有關?但她這副糾結的模樣,還有說的話實在是太有趣,讓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板起臉,裝出認真思考的樣子,卻又忍不住想逗逗她,“姑娘們膽子都比較小,晉的腰算起來,也隻有我抱過…”


    果然見容蕪微張開了嘴,水眸裏透出萬分驚訝又摻雜著一絲興奮,那呆呆的模樣讓虞錦城在心裏笑的捶胸頓足。


    但笑歸笑,虞錦城還是細心回顧了下原來的記憶,尋找著有沒有可疑的地方。這丫頭既這樣問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事關晉得安危,他大意不得。


    這麽一想,倒真讓他回憶起了一個人。


    原來太子晉有一個青梅竹馬,也可以說他、墨凰和太子晉三人有一個青梅竹馬。那位姑娘是太子太傅的女兒,因太子晉格外重視這位武學師父,除了東宮日常授課外,也嚐嚐拉著虞錦城登門拜訪,是以與太傅的女兒也十分相熟。


    姑娘閨名阮卿,性格活潑直率,常常央著她的太子哥哥外出遊玩時也帶上她,而她身上也有些三腳貓的功夫,不似尋常姑娘般嬌弱,虞錦城和墨凰也並不反感多帶一人。童年總角無猜,少年快馬輕狂,他們幾人的關係越來越好,而阮卿與太子晉更是如膠似漆,隻待她及笄便求了聖恩娶為正妃。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麽預想的這般順利,太子晉的容貌才情並不會隻入阮卿一人眼,太多的貴女對太子妃這個位置眼紅。戶部侍郎的女兒高媛便暗中下了毒手,在一次四人外出時,裝作偶遇,阮卿便邀請她同路。途中,忽有刺客放冷箭,待虞錦城前去追尋,又有幾人圍到了馬車邊,墨凰不會武,太子晉和護衛們打鬥的有些吃力,就在這時,阮卿和高媛所乘的馬車馬兒忽然受驚,不受控製地狂奔而出。太子晉想追上去,卻被刺客死死地圍住,待到終於率先一人突破重圍尋過去,卻正見高媛衣著不整,幾人正欲她行不軌之事。太子晉救下高媛後,卻不見阮卿的身影,急問下,才聽高媛哭哭啼啼地指著懸崖道,阮卿反抗之時腳下不穩,被刺客給推下去了…


    當虞錦城意識到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匆忙趕回後,就見太子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仿佛隨時可以跟著跳下懸崖。虞錦城派兵尋遍山崖下,直到找到了阮卿的遺體,太子晉才徹底死了心。而當時因他看到了高媛的部□□體,戶部侍郎又求到陛下那裏還女兒清白,太子晉麵臨著逼婚,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格外嚇人。還是墨凰的一句話讓他重新燃起了鬥誌。


    “當時刺客眾多,多人從我身旁砍過,卻不曾傷我一毫。晉,你不想查明事情真相,還阿卿一個公道?”


    後來經過多方暗中徹查,這才查到了高媛身上。太子晉不言不語,隻是又不惜代價地查了許久,終於拿到了高侍郎貪汙的證據,一夜間貶職全家流放,聽說高媛在流放的途中還失蹤了,目前不知是死是活。


    事情過去了多年,太子晉雖恢複了嘻嘻哈哈,但卻一直未曾娶親,這就像是一個死穴,任何人都觸碰不得。而虞錦城也認為此事是因為他的疏忽造成的,心中一直含著愧疚不得舒緩。


    直到今日…難道,阮卿一直跟在太子晉的身邊,不曾離去?


    虞錦城陷入了沉思,連容蕪喚他都沒有聽見,還是被小手輕輕推了推,這才回過神來。


    “…怎麽樣?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嗯,想到了除了我,還有一個姑娘抱過他的腰。”


    “……”容蕪嘴角抽了抽,至於表情這麽鄭重嗎?


    “阿蕪,我要調查一件事,需要你來幫忙。”


    容蕪還沒從那句熟稔地“阿蕪”中回過神來,忽然手緊了緊,低頭看去,臉忽地紅的像是被燙到般,一把將手抽回背到身後去。


    難難難…難道剛剛自己的手就這麽一直被他拉著的嗎?!怎麽就沒注意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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