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元容便坐著馬車去了崇仁坊崔宅,早就有婢子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元容露頭一瞧,見是崔元珩身邊的婢女,便笑道:“七兄真是客氣,倒勞煩芍藥你親自來接我。”


    說著便讓阿江撩起厚簾子,又放好了踏腳凳子,才抓著裙子下擺跳下車。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衣裳,外麵罩了一件銀灰色的灰鼠皮鬥篷,還抱著銅手爐,倒是一點都不冷。


    芍藥笑著行了一禮,便道:“九娘真是客氣,你可是七郎君的貴客,什麽勞煩不勞煩的,婢子可不敢當。”


    說著便引著元容往後院走。崇仁坊崔宅對元容來說已經是熟悉到跟自家宅子差不離了,見是往崔元珩的住處,便有些好奇了。


    “我聽七兄說過,似是不喜外人到他的院子,今日怎的……”這是要把飲宴放在自己地盤嗎?


    元容對崔元珩這個毛病還是挺理解的,前世沈悅就是如此,除非是最親近的幾個人,旁的是絕對不會讓進自己的閨房。


    當然了對於女子來說,一般外男也不會冒冒失失進女子的閨房,這是很失禮的行為。


    聽見元容的疑問,芍藥便笑道:“九娘說的是,不過今日的客人非是親朋便是好友,倒是無妨的。”


    “哦?”元容眼珠子一轉,便道:“不知今日的客人都有哪些?你先給我介紹一下罷,省的我到時候失禮。”


    芍藥不疑有他,當即便掰著指頭道:“六娘七娘便說了,這是自家人,另外還有韋家十六郎和十七郎、盧氏十三郎。九娘外家的表兄鄭九郎,對了還有上次九娘見過的裴九郎,還有理國公府的嚴六郎……”


    元容聽著便挑起了眉,還真是有不少熟人來的,韋十七不就是韋長青?鄭九郎是自家表兄也是見過的,嚴六是一起喝過酒的交情,還有那個討債鬼的裴九郎。真正陌生的就隻有盧氏十三郎而已。


    不過一說到盧氏,元容急不由得想到那個芝蘭玉樹般的少年盧玄,未來的雙璧之一,想必這個十三郎大概是他的族兄了?算起來都是五姓世家子弟,元容的阿婆也是盧氏女,說不得還有些親戚關係,也算親近。


    想到這兒,元容便笑道:“看來這幾位都是七兄的至交好友了?”年紀家世出身都差不很多。


    倒不是說非得是家世相當的人才能做至交好友,但是不可否認的。出身的不同會導致許多觀念上的不同,除非像是崔謙之和蔣卓那樣的師兄弟,彼此十分了解又有共患難的情誼,否則還真是很難有多少交情。


    何況崔元珩這樣兒的,能有多少機會去結識寒門子弟?能有一個非是純正世家子的嚴六郎,都讓元容有些吃驚了。


    “他們都已經到了嗎?”元容看了一眼避到路邊手裏還端著東西的婢子道。


    “還未。九娘是來的最早的呢。”芍藥笑道。


    正說著,便見前方岔路口走出幾個小娘子來,打頭的正是六娘和七娘。兩人看見元容都是一笑,隨後便快步走過來。


    “九娘來的倒是早,莫非是來幫忙準備的?”七娘掃了元容一眼,道:“瞧你今兒這一身,可真是好看,可別把正旦該穿的新衣裳穿出來了罷?”回頭又對六娘笑道:“若是如此,那七兄該高興壞了。”


    “我想著七兄麵子可沒這麽大。”六娘笑著接口道:“倒是九娘,我還以為你會晚些兒過來。如今天冷了,聽說叔祖母都將請安時間延了一個時辰?”說著還捏了捏元容紅紅的臉蛋。


    元容揉了揉臉,將手爐遞給了阿江。才一邊一個挽住六娘和七娘,道:“我這不是聽說有好吃的,特意留著肚子過來的嗎?”


    七娘聞言便撫掌笑道:“那感情好。七兄特意搜羅了不少好吃的,保管能喂飽你,”說著便扭頭看向芍藥道:“人就交給我了,你去廚房弄些吃得來,可別餓著我們九娘了。我記得應該還有些酒釀糯米圓子來著?”


    “是,不光有糯米圓子,還有紅豆餅、梅花糕、新做的鹵肉,而且現在黃娘子想必已經忙活起來了,說不得還有更多好吃的。”芍藥笑道。


    元容隻管笑,倒是七娘擺了擺手道:“不拘甜的鹹的,每樣都取些來,正好我也有些餓了呢,在客人來之前咱們先嚐嚐。省的不好吃到時候丟了七兄的顏麵。”最後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惹得一幹人都笑了。


    元容則是一臉促狹的看著七娘道:“原來也不止我一人愛吃。”


    七娘對元容做了個鬼臉,又拉著元容道:“好啦好啦,我們快點走,看看七兄在做什麽。”


    崔元珩還是如往常一般,早起到院子裏練一會兒劍,回來再拾掇幹淨了,吃過飯,然後往韋氏那裏去請安,請過安便回自己院子歇息一會兒,若是無事便在窗下看書寫字,若是有事便好收拾收拾出門去。


    今日當然是要待在家裏了,元容幾個到的時候崔元珩正懶洋洋倚在榻上,手裏拿著一卷書,手邊還放著一盞熱茶,長長的頭發用一支木簪挽成發髻,寬大的袍袖散落在地,其上的同色暗紋在光下熠熠生輝。


    “七兄!”六娘先叫了一聲。


    崔元珩抬起頭,看見幾人便是勾唇一笑,眼神落在元容身上,便道:“九娘來的倒早。”說著便胳膊一伸,五指並起往身邊一指,道:“都坐罷,玉簪拿新得的梅花香露來。”


    說著便將書卷放下,直起身子,道:“這是前幾日裴九叫人送來的,本是說要我轉交給九娘的,隻是我忘了,今日且借花獻佛給幾位阿妹嚐嚐,九娘不會怪我罷?”


    元容眼神掠過角落的三足青玉小香爐,又掃過點燃的兩盞青銅蓮花燈,才落到崔元珩身上,不由笑道:“不過是香露而已,便是七兄全喝了,我還能舍不得?倒是七兄今兒精神的很,連香都換了一種。”


    六娘和七娘都不由自主的往角落的香爐看去,七娘還抽了抽鼻子,道:“帶著梅花清氣。”


    崔元珩微微低頭,端起茶碗沾了沾唇,眼神在對麵一掃,嘴角還帶著一點弧度,道:“你們鼻子倒是靈。”隨後放下茶碗,起身走到角落裏,隨手拿過旁邊的一個盒子,打開拿了一塊扔進香爐,才搖了搖手中的盒子道:“猜猜?”


    七娘卻是眼睛一亮,當即起身騰騰走過去,從崔元珩手中搶過盒子又跑回來,放到幾上道:“七兄又故弄玄虛,不過是合的香嘛。”打開便見盒子裏的香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梅花圖案,隻是此時已經缺了一角。


    六娘拿起來仔細聞了聞,道:“梅花香味很重,不過在梅香淺淡之後,便能聞出還有點鬆子的清香,此外應該還有一種……”


    “是竹香罷?”元容插嘴道。不過她嘴上說著,心裏卻是疑惑的很,這三樣合的香在後來還有個別致的名兒,叫君子雅意,她隻在長樂公主那裏見過少許,長樂公主說那是最好最純的君子雅意,然而元容再問之時,便見長樂公主輕歎一聲,卻不再言。


    後來她才知道,君子雅意的方子早就流傳出來了,但後來合的香都少了那一種令人沁入心脾的涼意,卻不知道是何緣故了。


    “咦?是竹子嗎?”七娘聞言不由得又仔細聞了聞,然後又看向了崔元珩,道:“七兄?”


    崔元珩還未吭聲,便聽得門外一聲輕笑道:“是哪位小娘子鼻子這般靈敏?”隨著話音方落,便見一身黑色錦衣長袍,頸間圍著白色狐皮圍脖的裴寧施施然推門而入。


    裴寧眼神在屋內掃了一圈兒,然後便拱手作揖道:“原來是崔家的小娘子,許久不見,三位都是越發的好看了。”


    崔元珩起身過去,拉著裴寧便入了座,而後笑罵道:“我三個妹子年紀都還小,你莫要亂來。”又對元容三人道:“別被這廝好看的皮相給迷惑了,當他是阿兄就行,可萬萬莫要有別的心思。”


    元容聞言不由得抿了抿唇,心中重重點頭道七兄說的簡直太對了!隻是扭頭再看六娘和七娘,兩人都略略低頭,竟是霞飛雙頰,頗有幾分害羞之意了,便忙道:“就聽七兄的。”


    裴寧瞅著元容摸了摸鼻子,而後對著崔元珩苦笑一聲道:“你這是把我當賊防了?好歹咱們也是幾年的交情,我是什麽人你還信不過?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崔元珩一斜眼兒:“事關我家阿妹,再好的交情也不行。”說著又一臉嚴肅的對著元容三個囑咐了一句:“都記住了嗎?離他遠點兒就好!裴九郎就是那夏日水塘中的蓮花,可遠觀,不可親近也。”


    六娘和七娘都捂著嘴笑了好一通,才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成了崔元珩作弄裴寧的玩笑,但元容則是板著臉點了點頭,反倒弄得崔元珩頗為驚奇,扭頭將裴寧上下打量了一回,道:“裴九郎今兒依舊是俊美逼人啊,怎的對我阿容妹子卻一點吸引力都沒了?”說著又看向元容,“沒發覺阿容你審美異於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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