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鄭氏氣的夠嗆,晚上就忍不住跟崔謙之抱怨了:“咱們跟陳氏素來沒什麽瓜葛,陳氏卻這樣下崔氏的麵子,也太囂張了!不就是要出一個郡王妃嗎,眼睛就長到天上去!太子妃娘家王氏都沒這樣膚淺!”


    崔謙之才知道這事,當即眉頭一皺,道:“莫不是有何誤會?”


    “什麽誤會!”鄭氏哼聲道:“我都問的清清楚楚,也又叫人去打探過了,若是真的誤會,如何會在下人報出主家之後反而變本加厲?分明是陳家故意!我不過一時興起想要為九娘十娘定些首飾,卻未料到竟惹來一肚子閑氣!”


    夫妻二十多年,崔謙之知道鄭氏並非是容易被糊弄的人,也非是無事生非的性子,能把她氣成這樣,定然不會是無的放矢了。


    可崔善為才去,他尚要為伯父守孝,便隻得道:“此事且先記下罷,我如今卻是不好出門做什麽。”心裏卻已經開始想要怎麽報複一下陳家,將陳家的麵子扔到地上踩一踩。


    鄭氏知道崔謙之已經往心裏去了,便也住了嘴,道:“罷,左右我們如今情形不好,且先忍著罷!”


    一句話便將崔謙之給噎了個不行。其實自大周開國以來,隨著寒門士子勳貴的崛起,世家已經不如前朝鼎盛,但再如何,世家子弟也有一份自矜,陳氏自詡世家名門卻是一副暴發戶的行事嘴臉,偏偏如今崔氏正值低穀,怪不得鄭氏要出言諷刺。


    又二日,鄭氏正欲再找家金銀樓做首飾時,卻聞得有人上門求見,一問,竟是那日被搶走的金銀樓的掌櫃登門謝罪來了。


    “這時機趕得真是巧了。”鄭氏心不在焉的一抬眼皮,便道:“打發了罷,這長安城又非是隻有一家金銀樓。”


    從來都是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區區一個掌櫃跟崔家相比,就好似天上的雲與地下的泥,說實在的。若是鄭氏小氣些兒,遷怒於人,翻翻手就能整得那金銀樓開不下去,眼下不過是懶得計較罷了。


    卻聽婢子道:“娘子明察,婢子也想過打發人走,可是那掌櫃竟是不肯呢。若是硬趕,又恐鬧大了不好看。”


    鄭氏一氣,竟是笑了:“怎的我崔家看起來就是好欺負的不成?崔林也是無能,竟然連打發個人都辦不了,要他何用?”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的婢子麵色一緊。鄭氏口中提到的崔林正是眼前女子的夫君。.tw[]


    若是被主人家認定了無能,這日後可就沒有出頭之日了,婢子一急便道:“娘子息怒,婢子這就叫人打發了那掌櫃。”說著就要退步出門,卻冷不丁被人攔住了。


    “慢著。”一個柔美的聲音忽然響起,婢子扭頭瞧去,就見是元容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嘴邊還掛著一絲兒笑道:“此事那掌櫃也是遭了無妄之災罷了,阿娘既未遷怒,見一見人又何妨?”


    鄭氏沉默一會,才啟唇道:“你要見。便自己個見罷。”說著便擺擺手叫婢子去把人叫進來,自己則拂袖去了。


    當今大戶人家的風俗,因需要的首飾較多,所以當家主母並不會出門去大采購,而是直接將人叫到家裏來選樣子,然後定做。也有那愛好自己設計個東西的人會拿著圖紙直接找上手藝好的匠人。


    元容自是沒有那樣閑情逸致的,她之所以出言求情,不過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而已。另外也是想側麵打聽一點消息。


    不一會兒工夫,那掌櫃便來了,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打扮的雖然不富貴但甚是幹淨利落,一張圓盤似的臉蛋上掛著盈盈笑意,看著就讓人覺得舒服許多,倒叫元容高看她一眼。


    “奴是特意來給娘子和小娘子謝罪的,還請兩位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婦人一進門便跪地伏身叩拜道。


    然後就聽一個柔美的聲音從一側響起道:“掌櫃起罷,我年紀小,可受不起如此大禮,阿青快扶一扶掌櫃的。”接著便有一雙駝色短靴到跟前,然後被一雙纖白的手扶了起來。


    婦人抬頭仔細一瞧,就見扶起自己的女子明眸皓齒,竟是生的一副好模樣,不由心頭一震,連婢子都是如此風采!然後就被引著繞過屏風入了裏間,就見一個眉目如畫的女郎端坐榻上,一雙秋水剪瞳正瞧著自己。


    “奴見過小娘子。”婦人見屋中還有幾個侍立的婢子,但坐著的卻再無旁人,心下略有失望。


    她們這等做生意的最忌諱就是得罪人,尤其是女眷,特別是大戶人家的女眷,不用說,崔氏乃是名門高第,崔氏的小娘子自然也是得罪不得的,因此她才不得不苦哈哈的過來謝罪,雖然她心裏壓根覺得不是自家的錯。


    要說兩家搶人,作為被搶的且無力反抗的人而言,真真是無妄之災,可這世道從來是弱肉強食,又叫她何處說理去。


    元容能感覺到對麵夫人那複雜的心緒,當下便是悠然一笑,抬手往側前一指道:“掌櫃的坐。”立即就有婢子拿了粗麻墊子來。


    “掌櫃見諒,家母身體不適竟是不宜見客,所以今日隻有我來了。”元容口氣溫和,語調不疾不徐,又叫人給婦人上了茶,才道:“謝罪之說便罷了,原也不是你們的錯,不過是遭了無妄之災罷了,我們家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誰是誰非還是分得清的。”


    這一番明明白白的話一說,當即就叫女掌櫃喜的紅了眼眶,大大鬆了口氣,同時也深深感激起元容的通情達理來,道:“小娘子這話卻叫奴無地自容了,不管怎麽說,都是奴連累崔家丟了麵子,可不敢……”


    元容嗬嗬一笑道:“行啦,這事就算揭過了,你放心便是,我們家還不至於要出爾反爾遷怒於人。”


    聽聞元容說的如此直白,婦人便有些訕訕,道:“是奴想岔了。”接著便將自己帶進來的木盒打開,然後往前一推道:“奴夫家也沒有旁的好東西,些許物件隻能聊表心意。還請小娘子……”


    瞧著婦人麵色尷尬,元容便收了戲謔之意,升鬥小民麵對權貴素來隻有忍耐討好一途,不比當年世家能竟能把持朝政連聖人都不鳥。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道,元容有前世的經曆,便特別能感同身受。


    當下便柔聲道:“不必如此。做生意便有做生意的樣子罷。”


    說著卻是不經意掃了眼那木盒中的東西,元容正想說我們家不缺什麽,卻是眼神一頓,原來盒中竟是一塊頗為罕見的墨玉,有嬰兒巴掌大小,雕刻成了吉祥如意雙環佩,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婦人本還有些忐忑,怕元容瞧不上這麽點東西。忙道:“這是我們掌櫃從南邊兒收來的東西,不是多麽好,卻勝在罕見了些,小娘子若是不怪罪,就收了罷。好歹是奴一番心意。”


    “這玉佩不錯。”元容上手摸了摸,便道:“我若不收,恐怕你們還不踏實罷?”說著便叫阿青收了,才道:“掌櫃今兒來,不會就隻帶了這麽點兒東西?”見婦人一愣,便嗬嗬一笑,道:“我可是還差著許多頭麵首飾要訂呢。掌櫃既然來這一趟,不會連個花樣子都沒帶來罷?”


    婦人聞言當即大喜,忙道:“有、有!奴都帶著呢,在外頭馬車上,小娘子若是不嫌棄,奴立即去取來。”


    元容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待那婦人出了門,便聽阿青道:“九娘怎的對那女掌櫃如此客氣?”又撅了撅嘴道:“說是登門謝罪,卻就隻帶了一雙玉佩來,出手恁得小氣。”


    別看阿青是在鄉下地方陪著元容一塊兒長大,可小時候也是在長安待過的。也見識過長安富戶們送禮時候的豪奢,七八尺的珊瑚樹都不眨眼的送出手,相比之下,這金銀樓的女掌櫃出手確實略顯寒酸。


    元容摸著指甲微微一笑:“你的眼界也是高的很,竟然還看不上這墨玉了?要說這長安城裏,有錢的人多得是,要比的話可比不過來了,再者咱們又不指著那點禮。”


    她不過是想要從這女掌櫃嘴裏打聽點事兒罷了,可沒想著要攀交情,故也不在意賠禮多少,就是這女掌櫃空手來,她也會叫人坐下喝杯茶聊聊天兒,達到目的就好了唄。


    那婦人很快就拿著花樣子回來了,元容挑著樣式簡單大方的指了幾樣,就開始不動聲色的東拉西扯,慢慢說道了成國公府上去:“若是曉得那日要碰上成國公府,我還寧願暫避鋒芒,左右我們崔家現如今是比不上他們陳家的了。”


    “小娘子何出此言?”婦人驚訝道:“誰不曉得崔氏名門,奴羨慕還來不及呢,說句實在話,成國公府哪能跟崔家比?”


    元容笑笑道:“陳氏可是要出一個郡王妃了呢。”


    婦人嘿然一笑道:“小娘子想是才回來長安罷?那陳家小娘子可是個潑辣的,雖然生的美貌,可卻整日拎著鞭子招搖過市,又跟她表兄不清不楚,能不能做的郡王妃還不一定呢。”


    “哦?竟有此事?”元容眉毛一挑,道:“我確實許久不來長安,消息有些閉塞了,這陳家小娘子如此德行,陳家竟不管管,任由這名聲傳的沸沸揚揚?”怎麽聽著好像有點兒不妥。


    婦人忙道:“照奴看,陳家也不都是一條心呢,陳小娘子就是被自家人發現跟表兄,呃,她自己都當眾承認的,可不是誰逼她,聽見的人可多了!說起來,前日奴去成國公府,就看見小娘子訓斥自家姐妹呢,真是一點臉麵都沒留。”


    在元容的引導下,婦人竟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將自己關於成國公府上的見聞禿嚕了個幹淨,最後走時還意猶未盡的。


    阿青送了人回來便不由道:“九娘也真是有耐心,哄的那女掌櫃一愣一愣的。”


    “什麽叫哄?”元容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我這是平易近人、溫和有禮,難道還要挑明了問話?那不成了逼供了!再者,瞧這女掌櫃嘴巴可不嚴,萬一她往後也這麽跟旁人聊天去,豈不是壞了我的名聲。”


    唔,元容說著,卻忽然想起來,她從前的名聲其實也不太好呢,隻不過十來年過去,便是從前有什麽,也都該被人忘了個幹淨罷?便是有人提起,也可用一句年幼無知混過去。但如今長大了,若是不注意,怕就要跟陳小娘子一般了。


    阿青一想也是,便道:“九娘說的是,是婢子思慮不周。”頓了頓又道:“九娘覺得,可是那女掌櫃話中有不盡不實之處?不過我們派出去打探的人回來都說陳家小娘子名聲不好呢,倒是陳家旁的人尚可。”


    元容歪了歪頭,道:“陳家旁的小娘子名聲還好?竟然沒有被那一位連累麽,倒是有些奇了。”通常而言,若是有誰家女郎作出了有辱門風之事,會連累滿門小娘子嫁娶艱難,這位未來郡王妃雖然隻是略出格了些,但隻有她壞了名聲也是異數。


    “從前陳氏風評尚可,在這長安城裏也並不高調,怎的如今竟是如此了?連一個小娘子的名聲都保不住,莫不是不想要這婚約了不成?若是如此,可真是笑話了。”這還是聖人賜婚呢,如果兩頭都想要悔婚,也是夠奇葩的。


    不過凡事都未必如表麵看起來那般,若是陳氏一門風評都不好元容還不會覺得如何,但現在偏偏隻有一顆歪瓜裂棗還恰巧讓蕭承訓碰上了,這概率略高啊,誰知道是不是有人看著婚約不順眼背後搗鬼呢?再陰謀論一點兒,也許連蕭承訓想要退婚的事兒也是有人散布出來的謠言?


    元容不由得想到幼時自己親身經曆,莫名其妙的就傳出來崔氏要跟太子聯姻的話,點名指了她和蕭承訓,完全沒影子的事兒也能被傳的有鼻子有眼兒呢,傳言真是信不得。


    不如改天從蕭琅那兒打聽一下,也許會有額外收獲也不一定。


    ps:


    四千字章節。過節好累,沒有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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