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叔帶來的消息很準確,沒兩日,村長婆娘和兒子就來了。


    小娥、小錦也有些年頭沒見到村長婆娘和兒子們了,這會子一瞧,覺著這村長婆娘似乎老了不少,兒子也是黝黑黝黑的。


    “嬸子多年不見了,快進來坐坐。”小娥招呼道。


    村長婆娘有些局促,看著小娥、小錦如今的光鮮亮麗,他們覺得手腳都不知該放哪了。


    “嬸,哥,進來坐吧。”小錦也開口招呼。


    村長婆娘這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往裏頭邁腳。


    這次跟她來的是大兒子。


    “娘。”大兒子似乎有些害怕,竟沒敢跟來。


    “咋了?”村長婆娘回頭問道。


    “我,我在外頭等你吧。”大兒子道。


    村長婆娘啐了一口,一把扯過兒子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快進來,你爹在裏頭。”村長婆娘說著瞅了瞅小娥、小錦,當年的蠻橫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了。


    小娥、小錦也不插話,就讓他母子兩個自個兒商量。


    大兒子嘀嘀咕咕地說了兩句,小娥、小錦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之後,終於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


    村長婆娘一把扯住了自己兒子,連推帶拽地把他拉了進去。


    小娥、小錦相視笑笑,隨即在前頭帶路。


    村長婆娘跟著小娥、小錦走,見他們身邊的丫鬟也是穿的光鮮亮麗,比他們在鎮裏看到的那些大戶人家的丫鬟不知道要富貴多少,不禁歎道:“我的老天,這一身衣裳得多少大錢呀。”


    小娥和小錦回頭一瞧,見她盯著小桃身上那套簇新的桃紅衣裳瞧,啞然失笑。


    “嬸,你若喜歡,等會我送你一匹這布。”小娥含笑道。


    “那怎麽行?”村長兒子驚呼,似乎覺得來了就拿東西太掉價。但迎上自己母親犀利的目光後,他隻得低下了頭。


    “這,這,這怎麽好意思。不過我家孫女也一年沒穿上新衣裳了。連過年的新衣裳還是我們的改改給了她。”村長婆娘嘴上說不好意思,心裏卻是極想要的,雖然這顏色她是穿不上了,但家裏的孫女穿得上,若是秀禾在,秀禾也能穿。想起秀禾,村長婆娘就一陣心痛。


    這丫頭,跑出去那麽些年了,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娘。”村長兒子聽自己母親哭窮,臉上就更掛不住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別吵吵,瞧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卻還是這副樣子。”村長婆娘其實自己心裏也有些犯嘀咕,但麵上還能撐著,見自己兒子這般窩囊怯弱。不禁就有些惱火。


    “嬸,你也別說哥了,哥臉皮薄,等會子,我們給您挑上幾塊合適的布料,你們帶回去做幾身新衣裳。”小娥上前勸道。


    村長婆娘睜大眼睛,張大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嬸,哥,這邊走,叔還在等你們呢。”小錦催促道。


    “哎,哎。”兩人終於回過神來,加快了腳步。


    到了客房那邊。村長兒子眼神好,老遠就看見一個老頭佝著腰在院子裏這看看,那看看。


    “那是我爹?”村長兒子忍不住問道。


    “可不是?”小錦有些好笑,不過想想,村長變化如此大。一時沒認出來也是正常。


    村長婆娘呆立在那,竟邁不動步了。


    “娘,我們快過去。”這下,輪到村長兒子催促村長婆娘了。


    “你,你先過去。”村長婆娘話未說完,眼淚便落了下來。


    見此情景,小錦對小娥道:“姐姐,我們走吧,讓他們一家人說說話。”


    小娥也不想再見一家團圓哭哭啼啼的場麵,點點頭。


    小錦給小桃使了個眼色,讓她盯緊村長婆娘和他的兒子,自個兒和小娥去了別處。


    小桃見兩位主子走了,村長婆娘和兒子又愣在那不過去,忍不住上前催促:“大嬸、大哥,你們過去近眼瞧瞧,可是你們家的家主?”


    村長婆娘和他兒子這才有些蹣跚地走了過去。


    很快,小桃便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小桃知道一家人相聚總是要哭上一場,說上點什麽,便悄悄走近些,站到了他們附近,卻也沒靠得太近,怕他們會局促。


    “伢他爹,你可算是回來了。”村長婆娘哭著喊。


    村長兒子則撲通,跪到他爹的麵前。


    村長扶起兒子,三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陣。


    “這些年,你們吃了不少苦吧,胡山福那個畜生可有為難你們?”村長問道。


    村長兒子麵露難色,滿臉的不自在。


    村長婆娘則邊哭邊說:“還是伢他爹你吃了苦,受了不少罪,都是那該死的吳知縣,我們送去那麽些錢,原本是說好做幾年牢就出來的,怎知他就將你流放了,我們,我們都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我還想著,等我死了,下了黃泉再去找你!”


    村長聽了,心裏頭難受,又跟著哭了幾聲。


    “我原本也以為做幾年牢就成了,誰想後來事情會變成那樣。這一定是胡山福搞得龜。他自是不希望我出來的。”村長咬牙切齒道。


    村長兒子聽自己爹這麽說,臉上有些遲疑之色,忍不住開口道:“爹,這些年多虧了二叔。當年出事後,他也拿了不少錢給您疏通,隻是那吳知縣言而無信,明明答應了,卻還是……這些年,家裏頭多虧二叔照應,蘭子出生後體弱多病,都是二叔借錢給我們看病的。”


    “啪!”鄉脆的巴掌聲驚呆了村長婆娘和他的大兒子。


    哭聲嘎然而止。


    “哎呀,伢他爹,你打孩子做什麽!”村長婆娘回過神來,摟住兒子哭喊道,“這麽多年不見了,你怎麽見麵就打兒子。”


    “我,我打他還是輕的。你剛剛說什麽?多虧了你二叔?是,是,多虧了他,我才有今天,要不是這個畜生當年陷害我,我們家能過成那樣嗎?我能,我能變成這樣嗎?”村長低頭看看自己,瘦的可怕,渾身都是病,忍不住大罵道:“我若不是和他一個祖宗的,我恨不得將他的祖墳都給掘了!”


    村長婆娘和村長兒子皆是一振。


    “爹,爹,您消消氣,兒子說錯話了。”村長兒子見村長發了大火,心裏頭又是害怕又是擔心,急忙上前扶住,讓他爹坐在了院子裏的石凳上。


    扶著村長的手感受到了村長的瘦,皮包骨頭的感覺讓村長兒子心裏越發不好受了。


    “爹,你咋瘦成這樣了?”村長兒子想想當年自己爹壯實的模樣,忍不住哽咽了。


    村長歎了口氣,摸了摸兒子被他打得半邊臉,說道:“秀禾也和你一樣說。你們都是爹的好孩子。爹打疼你了吧?”


    “不疼。”村長兒子說完,忽的抬頭睜大眼睛,問道:“爹,你說啥,秀禾?”


    村長婆娘也聽見了,急忙問道:“伢他爹,你說啥,秀禾,你見著秀禾了?”


    村長滿臉的疑惑,點點頭道:“我到這裏,第一個見的就是秀禾。我還納悶,秀禾怎麽第一個來了。她說她嫁到了這邊。怎麽?你們不知道?”


    村長婆娘猛地坐直了身子,捂臉道:“秀禾,我的秀禾,她已經嫁人了?”


    說著,身子又垮了下來,探身問道:“伢他爹,秀禾在哪?可說她嫁了什麽人?”


    村長雖然偶有小瘋癲,但平日裏腦子是清醒的,這時也覺出不對來,對自己婆娘說道:“你們說,怎麽回事?怎麽秀禾在哪?有沒有嫁人你們都不知道,家裏到底發生了啥事?”


    村長婆娘低頭嚶嚶哭著,不說話。


    村長兒子看了眼爹,又看了眼娘,有些緊張地說道:“爹,你也別生氣,前幾年秀禾逃婚逃了家,這麽多年,我們竟都沒尋到她。誰想您竟見著了。”


    “啥?逃婚?”村長氣得發抖,大聲問道:“她為啥逃婚?是你們給她尋得婆家不好?”


    頓了頓,他似想到什麽,問道:“是不是胡山福那個雜種給她找的?是不是?”


    村長兒子被村長一唬,嚇得點頭道:“是二叔介紹的。”


    “這個畜生啊,禍害了我還不夠,還要禍害我閨女啊。”村長氣得捶胸頓足,嚇得村長婆娘和村長兒子趕緊勸著。


    “咳咳咳。兒啊,我不知道閨女在哪,嫁了什麽人,我要是知道這樣,當時就不會隻顧著哭了。不過,小娥、小錦肯定知道。你們可以問問她們。”村長說著,又盯著兒子道:“你妹回去之後,你們可不準在欺侮她了。”


    村長兒子連忙道:“爹,我哪會欺負妹妹,這些年我,我托了多少人在找,卻沒想她竟跑了這麽遠。”


    村長兒子說起來也都是淚。


    “伢他爹,秀禾是我親閨女,我怎麽會逼她。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咋樣了?這孩子一個人跑到這麽遠,也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村長婆娘說著,淚水止不住地流。


    村長歎道:“我看她衣著鮮亮,戴的也都是好東西,估計過得還行。”


    村長婆娘鬆了口氣,似乎是放心了,但同時心裏頭卻也有些嘀咕,自家閨女這個身份,也不可能能嫁給大戶人家做正妻,許是嫁了人家做小或是填房了。


    想到秀禾好好的一個大閨女,就因為一門親事,把自己嫁到這麽遠,村長婆娘也是說不出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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