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內。


    “夫人,大少爺還是不肯吃東西,您看這該如何是好?”容貌清秀的少女站在門口,對著屋子裏一身華裝的女子說道。


    “還是不肯吃?我早就和他說過了,他怎得如此冥頑不靈?”女子皺著眉頭說道,“罷了,我親自過去看看就是了。”說著,她站起身來,向著門外走去。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曲家的大夫人,曲文澤的母親王靈芳。


    昨日曲文澤帶著一眾家仆前往香花村收花,王靈芳也是知道的。隻是剛剛經曆了那樣一場雨,哪裏還有花可收?想來,他不過是要以此為借口去找曲漓清那小畜生的麻煩罷了。


    左不過是件小事,既然曲文澤不怕麻煩,她也就由著他去了。但是沒成想下午的時候曲文澤卻是被一種家仆抬了回來,受了重傷,要不是身上恰好帶了丹藥,那條腿恐怕就要費了。


    曲文澤口口聲聲嚷嚷著是一個年輕女子所為,還要王靈芳替他報仇,但王靈芳並不像他那樣沒腦子。她仔仔細細問過隨行的家仆,眾人都說那女子隻是揮揮手就將曲文澤打成了重傷。曲文澤再不濟,也是個魂宗,如此說來,那女子的修為怕是早就踏入了破虛之境。


    若是平時倒也沒有什麽,可最近這段時間,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高手,卻是叫人不得不多想。萬一她和那地方有關,那可就麻煩了。


    雖然曲家和王家在這春風城裏呼風喚雨,可也萬萬不敢得罪那地方。她已經好生勸過他了,但是他根本就不聽她的話,大哭大鬧不說,還以絕食來逼她,當真是太不懂事了。


    她脊背挺直,一步步向著曲文澤的院子走去。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侍女不斷地哄求聲和曲文澤的怒吼聲,間或還有瓷器摔碎的聲音。


    她一張臉瞬間就沉了下來,大步走了進去,高喊一聲:“這都是在做什麽?!”


    音色高昂,不怒自威。


    自從八年前曲漓清母子被趕出府後,曲老爺就生病了。盡管吃了不少的丹藥,可心病不除,又怎麽好得起來?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居於後院,美其名曰“修養”,絲毫不再過問家中事務。


    因此,府中大權盡數落到了王靈芳手中。


    此刻聽到王靈芳的聲音,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屋子裏的人,包括曲文澤在內全都快步走了出來。


    “夫人。”侍女們急忙行禮。


    “母親。”曲文澤也不情不願的叫了一聲。


    “混賬東西!”王靈芳寒著一張臉,不過看了看院子裏還有不少人,她硬是將心頭的怒氣忍了下來,徑直從曲文澤身邊走過,走進了屋子裏。


    曲文澤還站在門口,就聽王靈芳的聲音再次傳來:“還不進來,是要我親自請你嗎?!”


    說實話,對於自己這個母親,曲文澤心裏也是有幾分懼怕的。聽到她那隱隱含著怒氣的聲音,曲文澤隻覺得心頭一跳,再也不敢耽擱快步進了屋子。


    看到這一幕,早有機靈的侍女將屋門從外麵關好,然後眾人像是約好了一般,輕手輕腳的退出了院子。


    “跪下!”看著滿地的狼藉,王靈芳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


    曲文澤身子一震,眼中滿是哀怨,“母親,我――”


    “廢話少說!我叫你跪下你就跪下!”王靈芳怒瞪著他,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曲文澤咬了咬唇,用腳將眼前的碎片攛掇開,然後不情不願的跪了下去。


    “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看他那副樣子,王靈芳胸中憋了一股氣,這要不是她的親身兒子,她這會恐怕早就把他打死了,這樣扶不上牆的東西,留著做什麽?


    “母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曲文澤昨天被君卿狠狠收拾了一頓,心裏本就憤懣,如今自己的母親不僅不替他報仇,反而在這裏責罵他,他心裏就更加難以忍受。


    “什麽意思?你說什麽意思?”王靈芳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捏了起來,“我已經仔細的問過下人們了,他們說打你的那個女人容貌絕美,氣質高貴,氣派非凡,這般人物突然出現在香花村那樣一個破地方,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有什麽好奇怪的?”曲文澤困惑的看著王靈芳。


    王靈芳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但是沒有辦法,她就這一個孩子,就算曲文澤再如何愚蠢,她也隻能忍著。


    “你忘了前些日子裏傳來的玉卷嗎?”王靈芳冷冷地說道。


    “玉卷?”聽她這麽一說,曲文澤才算是想起來。


    天外天內天兩大宮,明邪宮,暗滄宮,凡有大事,均會寫在用玉石製成的書卷上,然後下發至天外天每一座城池。就在不久前,恰有明邪宮的玉卷傳來,說明年三月三,明邪宮廣開宮門招收門徒。


    想到這裏,曲文澤隻覺得腦中一亮,有什麽東西被他捕獲到了,可細細琢磨,卻又說不上來。他隻能看向王靈芳,“母親,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那女人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偏在玉卷發下的這段時間裏出現在香花村?”王靈芳道,“我以前聽人說過,每個城池的玉卷都是由一明一暗兩個特使送過來的。明特使暴露在眾人眼前,而暗特使則是混跡於俗世中,打聽各方消息,看有沒有異動。”


    “母親你覺得那女人是暗特使?”曲文澤瞪大了眼睛。


    “不好說。”王靈芳搖了搖頭,“修為高深,容貌緋麗,氣質脫塵,還有她隨手就扔給你一枚四品的丹藥,那丹藥我看過了,絕對是極品。這些和在一起,由不得我不懷疑。”


    “那,那萬一,萬一她是暗特使,那我不就――”曲文澤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無力的跌坐在了地麵上。


    怎麽會是這樣?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麽?得罪了明邪宮的暗特使,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啊!


    看曲文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王靈芳作為母親,心裏也有些許的不忍。她主動伸出手去扶他,“起來吧,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並不能當真。”


    可誰知,曲文澤就像是觸電了一般,一把推開了王靈芳,渾身顫抖,眼神無光,“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暗特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母親,你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你!”王靈芳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突跳得厲害,“行了,這件事情我自會和你大舅他們說,就算她真的是暗特使,我們也會拚盡全力保住你。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府裏,切莫再出去招惹是非!”


    “你們真的會保護我嗎?”曲文澤愣愣的看著王靈芳。


    “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話?你是我的兒子,我怎麽會不保護你?”王靈芳也懶得再扶他,而是直接抽身離去,獨留曲文澤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裏。


    回到自己的房間,王靈芳隻覺得頭疼的厲害。方才她告訴曲文澤他們會保護他,可萬一那個女子真的是明邪宮的暗特使,那麽就算他們拚了命,也是無濟於事啊。


    她長歎一口氣,說來說去,都是怪曲漓清那個小畜生,若不是因為他,曲文澤也不會去香花村,自然就不會碰到那個神秘的女人了。


    隻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一顆心難以安穩。


    沒成想,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侍女香河的聲音。


    “夫人,牛二說有要緊事要稟告你。”


    牛二?不就是昨天跟著曲文澤去香花村的人嗎?他能有什麽事?王靈芳想了想,終是坐直了身子,“讓他進來吧。”


    房門打開,牛二有些膽怯的走了進去。弓著身子給王靈芳行了禮,然後便屏住呼吸低下頭站在那裏。


    “說吧,你什麽緊急的事情非要稟告我不可?”王靈芳倒了一杯茶,送到了嘴邊。


    “夫人,我,我看到那個女人了!就是昨天那個打傷大少爺的女人!”牛二道。


    “什麽?”王靈芳猛的將茶杯放到桌子山,站了起來,“在哪裏?你確定?”


    “我確定。”牛二道,“就在聞香客棧門口,先前我從那裏路過,恰好看到她和曲漓清從裏麵走了出來。”


    按理來說,曲漓清是曲家的二少爺,這牛二不該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府中誰不知道大夫人恨透了曲漓清?所以,在她的麵前,牛二自然是不會尊稱他一聲二少爺的。


    王靈芳一雙眼睛眯了起來,片刻後,她睜開眼睛,再度恢複了先前的模樣,隻是對著站在門口的香河說道:“備車,我要出去。”


    ……


    “我以為八年過去了,一切早就變樣了,可是沒想到,這裏和以前沒有多少的變化。”


    君卿和曲漓清走在大街上,看著街道兩邊的建築,曲漓清眸中縈繞出如雲似霧的淡淡光芒。


    “八年的時間而已,說起來也不算太久。”君卿道。


    “嗬嗬,那是對你,對我,人生又有幾個八年?”曲漓清道。


    君卿這才想到,他是無法修煉的。無法修煉,也就意味著他的人生隻有匆匆幾十年。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裏,君卿隻覺得心頭一沉,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晰湧了出來。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活很久。”君卿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想了想,也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嗯?”曲漓清微微挑眉,“不用了,那些丹藥縱然能為我增壽,可是又能增多少呢?我的生命本就那麽長,如果一味借助外力,就好比將斷了的草繩一次次接在一起,縱然能接很長,但終究不牢固,輕輕一扯便又要斷了。”


    這話落下,君卿並沒有開口,而是轉過了頭,定定的看著他。


    他麵目清雅柔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如同安靜的躺在小溪中的鵝卵石,被清澈的溪水洗滌,幹淨到不可思議。


    “是我說錯話了,很抱歉。”君卿道。


    “不。”曲漓清眸光堅定,“你這樣說,我很開心。”


    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她這樣的女子,不用多想,一定是極有身份的。發生昨天的事情後,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為了他,她卻是來到了春風城。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隻是,他也知道,她是天上皎皎的明月,哪怕他能看到她的光輝,能夠觸摸到她的華光,卻也不能真正的親近她。


    所謂“可望而不可即”,便是如此。


    君卿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曲漓清了,在她所遇見過的男子裏,他可以說是最弱的一個。可是,他卻有著一雙世間最幹淨的眼睛,那幽潤的眼底,醞釀著令人難以言喻的智慧和透徹。


    “我們回去吧。”曲漓清笑了。


    “好。”君卿點了點頭,二人便順著來時的路往聞香客棧走去。


    剛一踏進聞香客棧的門,掌櫃的便滴溜溜跑了過來,眉眼晶亮的看著君卿和曲漓清。


    “二位,有貴客要見二位,就在雅間裏,二位樓上請。”說著,他親自給二人帶起路來。


    “有人要見我們?到底是誰?”曲漓清不解的問道,同時看向君卿。


    君卿心思一動,便已了然。她唇角微微揚起,示意曲漓清不必擔心,“見到了不就知道了?”


    曲漓清知道她藝高人膽大,當下也不再多說,就這樣跟在掌櫃身後進了雅間。


    門一推開,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曲漓清愣住了。不過很快,他整個人就繃了起來,眸光湧動,沉聲道:“你來做什麽?!”


    “你這孩子,我好歹也是你父親的正妻,你再怎麽著也要叫我一聲母親才是吧?”王靈芳淡淡的笑道,與此同時,她眼角的餘光快速掃向君卿。


    雖然已經聽家仆說過她很是貌美,可如今看到了,王靈芳也不由得眼中劃過一抹驚豔。這樣的容顏,這通身的氣派,華貴而不溫吞,淩厲而不尖銳,隻有真正的高位者才會擁有。當下,對於君卿明邪宮暗使者的身份,她不由的又信了幾分。


    “這位,想必就是文澤昨日無意冒犯的小姐了吧?”她起身,朝著君卿說道。


    看看多會說話,就算君卿打了她的兒子,她也不曾說君卿一個不是,反而將一切說成是自己兒子的錯誤。這大夫人的確是個人物,難怪當年曲漓清的母親備受曲老爺疼愛都能被她弄得趕出府去。


    “我問你,你來做什麽?”曲漓清擋在了君卿的前麵,毫不客氣的對著王靈芳開口道。


    “呦,你這是做什麽?”王靈芳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文澤做錯了事情,我這個當母親的自然是來替他賠禮道歉了。”


    “賠禮道歉?你會是那種人嗎?”曲漓清也笑了,不過他的笑裏滿是譏諷。


    這個女人,毀了他,毀了他的母親,他永遠忘不了母親臨死前那絕望悲哀的眼神。


    君卿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不對,當下,她顧不得什麽,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一縷清流順著二人掌心的貼合出鑽入了曲漓清的身體,那樣熨帖,使得他心中翻騰的氣血一點點壓了下來。他側首看向君卿,不其然的,耳根有些發紅。


    君卿倒是沒有注意這些,看到曲漓清氣息平順了下來,她便將手收了回來,然後坐到了一邊。


    雲淡風輕,偏生又帶著重若泰山的氣勢。


    王靈芳心中一緊,也不再針對曲漓清,而是含著笑站到了君卿身邊。


    “王夫人。”君卿淡淡的說道。看曲漓清的樣子,還有那和曲文澤有著幾分相似的容貌,她早就猜到了來人是誰。


    “是,小姐當真聰慧,一下子就把我認出來了。”王夫人笑著說道,語氣裏有毫不掩飾的討好。


    曲漓清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當下他再度瞪著王靈芳,“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瞧你這話說的,我能打什麽主意?我說了,我是替文澤來向這位小姐賠罪的。”王靈芳道。


    “賠罪?嗬,你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你王靈芳是什麽人我不清楚嗎?若不是你忌憚九尹修為高深,來曆不明,你會來道歉?不要把我們都當成傻子!”曲漓清道。


    他平日裏溫和靦腆,可如今麵對著仇人,他也不由得狠戾了起來。


    君卿眸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能夠讓曲漓清變成這樣,可見王靈芳當年做了多少惡事。如果可以,她不介意幫他一把,讓他把一切都討回來。


    “你――”王靈芳在家中一手遮天,何曾被人如此的罵過?她本想厲聲斥責曲漓清,可轉念一想,不對啊,曲漓清以前是不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的,如今他敢這樣,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身邊有人給他撐腰,讓他無所顧忌。


    意識到這一點,王靈芳隻能把一口惡氣硬生生壓下去,但是心裏,卻是對曲漓清又恨又妒。憑什麽這麽一個身份低賤的廢物,也能和明邪宮的暗特使攙和到一起,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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