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落差


    明啟帝看著坐在跟前的兒子,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他一直想著過去的種種。如果,當初真的是黃斌在其中搗鬼的話,先皇的事情,就得從頭開始考慮。


    比如,那所謂的遺旨是真的麽。


    比如,跟北遼的協議真的存在過麽。


    如果,這些都沒有,那麽,先帝又為什麽任由黃斌這樣扭曲呢。他是真的不能理事,還是也把黃斌當做一塊磨刀石,累來給他磨刀的。就如這些年他一直磨煉老四一樣,看著他在一次次困境中掙紮。


    若是將心比心,用一個既是父親,又是帝王的角度再去看問題,他覺得他或許有些明白先皇的意思。


    一個帝王,不能被情感左右。這是父皇給他上的最後一堂課。


    可是這人世間,哪裏會有這般完全無情之人。


    他對先帝還存在著一份難言的父子之情,所以,這些年才被黃斌抓住弱點,讓他有了可趁之機,也讓自己這些年畏首畏尾。


    他對玫兒還存在的男女之愛,所以,對她這些年的遭遇心中無法釋懷。總想著補償她,一定要加倍的補償她。


    他無法做到絕情絕愛,可看著這般出色的兒子,他又不忍心用先帝對他的要求去嚴格要求這個孩子。


    一個要成為帝王的男人,沒有了男女之愛的牽絆,其實是一件幸事。


    “還堅持不娶側妃嗎。”明啟帝問道。


    粟遠冽搖搖頭,“我答應過萬氏,隻守著她過日子。”說完這個,見明啟帝麵色一變,才笑道,“她要是什麽也不提,還是一樣,那兒子也沒什麽不甘願的。若是她主動提起……”粟遠冽嘴裏泛起幾分苦澀的笑意,“那就順了她的意就好。她喜歡做一個賢良人,兒子也就成全她。”


    明啟帝暗暗點頭,這是把萬氏看透了才有這般的自信吧。隻要兒子能掌控局勢,其他的事,他也就不多問了。“這樣也好!隻是兩個孩子,你要格外的看顧好。”


    粟遠冽點點頭,“父皇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麽做。”


    明啟帝看著兒子,動了動嘴角,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沈飛麟看的明白的事,明啟帝怎麽注意不到。但他能怎麽說呢。


    一個帝王,總是要經曆一些別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就比如現在,他都可以預見未來兒子要麵對怎樣的局麵。但那有如何,這就是為皇為帝的代價。


    “東宮也快騰出來了,盡快搬進來吧。”明啟帝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些年你娘總是盼著你們在身邊,你進宮,她是最歡喜的。”


    粟遠冽點點頭,“兒子也想守在父母身邊,這樣心裏才踏實。”


    父子兩說了一會兒話,明啟帝才讓福順送粟遠冽出宮。


    明啟帝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大殿裏,忍不住苦笑。這個位子,可能是天下最苦的位子。


    福順回來,才低聲回稟道,“您放心,太子爺身邊跟著的人都是好手,不會出差錯。”


    明啟帝點點頭,“那就好。”他知道,那孩子對應付刺殺已經得心應手,而那些護衛,也都是從一路跟隨過來的精銳,忠心和本事都是不缺的。


    東宮。


    平仁看著眼前瘦的已經脫形的主子爺,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


    “主子,您別這樣,是要上刀山,還是下油鍋,主子一聲吩咐,咱們無有不從的。求主子千萬保重自己。”平仁跪在醇親王身邊,低著聲音道。


    先太子粟遠淩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孤……”才說了一個字,就馬上意識到不對。他如今隻是親王,還沒資格稱孤道寡。這個自稱,是他會說話起就學會的,已經融進了他的骨子裏,血液裏,哪裏是那麽容易改的。張了幾次口,才接著道,“我還有什麽需要你們上刀山下油鍋的。你去問問下麵的人,看有誰願意跟著我出宮的。願意跟的,就跟著,給不了他們想要的前程了,所以,有願意走的,你也別攔著。贈些銀兩,了了這段主仆之情吧。”


    平仁狠狠的磕了頭,“主子萬萬不要說這些喪氣話,出了這宮牆,才是真的天高海闊。比這宮裏,更方便許多啊。”


    粟遠淩看著平仁,眼裏多了幾分探究,“你倒是替主子我想的不少。”


    “主子!”平仁聽出了主子的話音有異,愕然的抬起頭來。


    就見粟遠淩一雙眼睛越發的黑白分明,深不見底。他不由心裏一疼,主子變了,變個更加深沉了。他如今竟然有幾分看不透。


    就見粟遠淩挑起幾分笑意,輕聲問道,“平仁,我能信任你麽。”


    平仁點點頭,“萬死不辭!”


    粟遠冽的唇角勾起,“那……就這樣吧。”他揚聲道,“平仁伺候不周,賞他四十板子,扔出去。”


    平仁愕然不解的看著粟遠冽。


    而粟遠冽也那麽沉默的而看著平仁,平仁心思電轉,馬上明白主子的用意,他痛哭出聲,任由侍衛將他拉了下去。


    一個時辰後,平仁被扔出了宮,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載著平仁消失在京城。


    粟遠淩坐在書房裏,暗影裏再也沒有平仁這個隨叫隨到的人影,他是有些不習慣的。可是,平仁他另有用處。


    人啊!從下往上走容易,從上往下走,可不是太容易的。


    這心裏落差,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接受的。


    他生下來就比別人都高出一等,如今,他哪裏能彎下自己的腰。


    正院沈懷玉的叫聲依舊是那麽歇斯底裏,這個女人,盡管病的不能出屋子,但依然幻想著太子妃的尊榮。


    可是,注定要讓她失望了。她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被貶謫的前太子妃罷了。


    坤寧宮。


    高氏看著這個象征著權利的宮殿,心思莫名。


    自從住進這坤寧宮,她真的擁有過本來屬於她的權利嗎。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說起來可笑,可事實就是這麽可笑。即便是一個空架子的皇後,她也不願意放棄。


    她曾經不止一笑嘲笑過黃貴妃,堂堂貴女,還不是一樣淪落為妾!如今,她自己呢!


    還不一樣是妾室,還不是一樣要對著別人行禮。


    這麽多年了,她都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以前,她隻是在固定的時間,對著牌位行禮,如今,卻要天天對著另一個女人行禮。


    這如何忍得!


    還好!她還有兒子!隻要有兒子,就還有希望!


    她想,看來,皇後也不是最尊貴的。至少,別人想換的時候,也就是說換就換了。


    她突然有些明悟,原來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是太後!


    皇上能換掉老婆,但一定換不了自己的親娘!


    自己的兒子不是太子又如何,有幾個太子能順利登基的!如今的東宮,不是還有一個前太子麽。誰就能保證如今的太子,不會也變成前太子。


    誠親王府。


    粟遠淞看著眼前的大公主,嘴角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


    據說大公主聽說了當日的事情後,大病了一場。以誠親王看來,這是嚇病的。


    這一切的一切,最初的設計者都是大公主。


    而她,也顯然明白了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利用者罷了。


    更加可怕的是,這個利用者,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父皇。


    這怎能不讓人驚怒交加。


    “父皇這是什麽意思”大公主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父皇的心裏,難道我們就不是兒女了嗎。隻有冷宮裏的女……白皇後生的才是親生的不成。”


    粟遠淞沒有說話,心中卻是能理解的。雖然都是親生的,但到底有些親疏之別。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肉也有薄厚。手心裏的肉,從來都是被護著的,手背上的肉,卻常常是用來抵擋外力的。就如同人握起來的拳頭,手心被牢牢的護在裏麵,手背卻是拳頭的最外麵,往往作為武器,最容易受傷。


    如果說老四也曾受過苦的話,那麽,那些苦難,隻能算是手心的繭子。


    粟遠淞看著大公主,搖搖頭,“你以後說話小心點,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大公主的聲音有些尖利,“難道我說錯了。“


    粟遠淞冷笑一聲,“有意見你進宮去說了,去找父皇喊啊!你在我這裏發什麽瘋。說句不好聽的,大哥我也是拖家帶口的人了,你別帶累了我。”


    大公主冷笑一聲,“我就不信,大哥能甘心!”


    粟遠淞臉色一冷,“我有什麽不甘的!你也不要企圖在我這裏得到什麽,你大哥我如今心灰意冷,老二既然倒了,我也就消停了。我跟老四,認真說起來,可沒什麽深仇大恨啊!”


    大公主嗬嗬一笑,“堂堂的大千歲,也有認慫的時候。”


    “你還真就別激我,這招不管用。我就是認慫了又如何,人不得不信命啊!”粟遠淞慢悠悠的說了這麽一句。


    大公主站起身來,“倒是我高看大哥了。”說著,甩袖就走,“話不投機,告辭。”


    “慢走不送!”粟遠淞眯著眼睛,看著大公主離開。半晌,才冷笑道,“自不量力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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