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多鍾的時候,爺爺叫幺叔同他一起回家,做了幾道清淡的小菜,熬了一鍋白米稀粥,然後又頂著烈日,奔走到現場,勸說大家先去家裏填點肚子,爺爺以最長者的姿態語重心長的安慰道:“不管怎樣,活著的人再悲傷,還是要吃點東西填飽肚子,這不是一兩天的事,天氣實在太熱了,不能再有什麽閃失了!”


    大舅伯帶頭站起身,讓大家看在爺爺七十多歲老人,頂著烈日,汗流浹背做飯的情麵上,好歹吃一些。他特別叮囑媽媽不要倔強了,身體要緊。


    看著媽媽哽咽的喝了一碗稀粥,萬朝暉才安心了。


    當天下午,萬朝暉的爸爸急忙趕回來了,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一向堅強,有淚不輕彈的爸爸也不自覺的流了眼淚。


    晚上,萬朝暉和媽媽睡在爺爺家二樓的房間裏,她根本無法入睡,耳邊一直回響白天警察的那翻話,她那聯想翩翩的大腦開始不受控製的幻想案發當時的情景,嚇得毛骨悚然,緊緊將身體貼近旁邊沉睡的媽媽,心中害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隻好將雙臂交叉,緊緊環抱在胸前,胸口有東西壓著,感覺踏實些。一整晚,萬朝暉雖然緊閉著雙眼,可是她的大腦一刻也沒有停下來好好休息,神經中樞始終繃得很緊,幾次,她偷偷睜開雙眼,深夜的黑暗和寂靜加劇了她心中的害怕和恐懼,她很想起身把燈開著,又怕影響媽媽的睡眠,媽媽雖然睡著了,可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顯然是睡的不安神,萬朝暉不能再驚醒媽媽了,白天,她已經夠受累了。


    當天空漸漸露出一線微弱的白光時,萬朝暉才感覺到安全的存在,人才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媽媽起床發出的輕微響動還是驚醒了萬朝暉,“暉暉,你多睡一會!”


    “您起這麽早幹嘛啊?”


    “我想和你爸待會再去你二姨家,看看警察有什麽新發現!你就別跟著去了,多睡一會兒!”


    “不,我也要跟您們去!”說著,萬朝暉一下子做起身來,猛然的起床,加上昨晚一夜未睡,萬朝暉隻覺得大腦昏沉沉的,乘媽媽出去洗漱,萬朝暉使勁拍拍額頭,好一會兒,才覺得頭腦清醒了。


    吃過早餐,萬朝暉便隨爸爸媽媽來到二姨家附近的大樹下,大舅伯舅舅舅媽等一席人已經先行來了,警察又發現了新的線索,通過警犬的引帶,在二姨家門前附近的草地裏挖出了一把釘錘和幾個黑色的眼罩,警察肯定的說,這是一場蓄謀好的凶殺案,凶手很了解二姨家的情況。


    一旁的萬朝暉靜靜的聽著警察的分析,憑著直覺,她突然脫口而出:“搞不好,凶手就是我們認識的人!”大家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接下來的兩天,案子沒有新的進展,萬朝暉的爸爸不能長時間請假了,否則年終獎什麽都沒有了,臨走前,爸爸叮囑萬朝暉好好照顧媽媽,千萬別讓她情緒緊張引發心髒病。萬朝暉的二叔已經親自打電話給譚總,向他說明了事情的原有,譚總通情達理的批準萬朝暉暫時不去外地工作了,至於萬朝暉需要請多少時間的假,由她自己決定。萬朝暉聽了二叔的轉達,心中不甚感激。


    由於萬朝暉和媽媽沒有攜帶換洗衣物,總是穿五嬸的衣物也覺得不是長久之計,再加上案子沒有新的進展,媽媽的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萬朝暉提議隨媽媽回家休息調養,有什麽新情況,請大姨她們隨時通知她們趕回來。


    回到家的萬朝暉變得很消沉頹廢,二姨就這麽走了,她失去了堅實的精神後盾,還有什麽心思做事情,還談什麽成功,開創一翻事業啊?沒有了二姨,讓她單槍匹馬的出去闖蕩,社會上人心險惡,萬朝暉很害怕被陰險的壞男人陷害,如果真的像電視雜誌裏描述的那樣,被某個壞男人不擇手段奪去了她的處子之身,玷汙了她的清白,她相信自己為了報複,連對方的人都是敢殺掉的,她的貞操是不允許任何她不愛的男人玷汙的。而且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和害怕,她萬萬沒有想到,現實生活中,真的有如此凶殘的人,曾經熱衷於電視裏的一切虛擬的偵破片,如今卻令萬朝暉心驚膽跳的畏懼,人性好可怕啊!每天晚上,她都是開著燈睡覺,夜間任何輕微的響動,她都會瞬間驚醒,內心極度的缺乏安全感。


    媽媽有三位妹妹,但是二姨最像媽媽的個性,她們嫁入的婆家背景又相似,自己的男人都是家庭裏比較弱勢的人,爸爸比二姨爹算是強些的,二姨是在有了兒子揚揚以後,在婆家的地位才提升的,所以媽媽和二姨最談得來,最知心,二姨的突然去世,對於媽媽來講,非同一般的痛苦,她再無這樣貼心的談話對象了,所以整日沉浸在痛苦之中,無心做飯做菜,萬朝暉隻好自己動手。她寧可每天麵對著柴迷油鹽醬醋,也沒有興致賺什麽錢了,她就像一隻鴕鳥將頭埋在沙坑中,逃避外在的一切真實和殘酷。


    一連二十天就這樣恍惚的度過了,萬朝暉每天除了陪媽媽買菜,便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曾經萬朝暉極度痛苦難受的時候,她撥打了林博揚的手機,可是手機已經停機了。葉彩雲剛上班,每天加班,就連周末,都要在辦公室裏學習實際會計業務知識。萬朝暉生性像媽媽,自尊心很強,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拖累,給別人造成負擔,所以她沒有再主動找葉彩雲,至於林博揚,他既然停機了,萬朝暉是無從尋找到他的,他從來都是突然的出現,又突然的消失,恐怕上回兩人的談話,真的刺激了他,也傷了他的心,以為她真的會和別人結婚了,所以他選擇停機,斷了朋友的關係……萬朝暉不願意多想了,斷了就斷了吧,免得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落魄樣,反而失去了追逐的興致!


    八月的最後一天早上,二姨爹來電話了,說公安局已經允許他們家屬將二姨和表妹的屍體火化,入土了,天氣這麽炎熱,近一個月的時間,屍體一直放在冰櫃裏,長持下去也不是個事,所以他大哥及全家人商定明天火化。


    萬朝暉隨媽媽下午便趕回爺爺家過夜,以便第二天能夠早點隨車去火葬場。


    一個月了,萬朝暉依舊需要點著燈入睡,夢中,她來到了火葬場,看見二姨被推進了火爐,接著二姨從火爐中醒來,她高興的喊著二姨……


    清早,感覺頭昏沉沉的萬朝暉早早就起床了,當她把自己昨晚做的夢告訴媽媽是,媽媽歎了口氣說:“那是你太想你二姨了!”


    二姨爹的大哥安排了很多車子,陪同去火葬場的除了二姨娘婆兩家的直係親屬外,還有堂兄弟姐妹們及朋友同事鄰居。當萬朝暉隨著車子去接外婆的時候,看見舅爺爺正在外婆房間裏激勵勸阻她老人家還是不要去了,因為外婆年事已高,白發人送黑發人,心情已經是極度的悲傷,又逢炎熱的天氣,去火葬場的路程比較遠,萬一在路上有個閃失或者看見二姨的屍體,承受不了打擊,出了什麽意外的狀況,就不好了,頭腦清醒的外婆難以聽從弟弟的勸阻,她流著眼淚說了一句話:“讓我最後看我兒一眼!”


    看著外婆淚流滿麵的痛苦樣,一旁的舅奶奶拉了一下舅爺爺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勸阻了,“就讓姐姐去吧,讓姐姐坐我們的車,舒服些,路上我們也好隨時照顧她,不要緊的!”舅爺爺聽了,也無話可說,含著眼淚點著頭。


    眾人攙扶著外婆出門的時候,眼睛銳利的萬朝暉看見外婆吐在地上的痰裏有一塊瘀血,她的眼淚又奪眶而出了。萬朝暉忽然想到外公是為了媽媽的身體,拒絕飲食而去世的,現在又看到外婆因為二姨吐血痰,她非常的難過,最疼愛她的外公外婆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好人,為什麽這樣老實的好人,都不能安享晚年呢?老天爺,你真的公平嗎?


    從大隊人馬出發的那一刻,哭聲就開始在萬朝暉耳邊響起,唯有萬朝暉沒有了眼淚,因為馬上就可以見到二姨和表妹了,她自始自終都不能接受她們已經不在人世間的事實,這會兒,她的心沉浸在對過去的歡樂回憶中,仿佛這是一趟平常回來二姨家玩的車程。


    這是萬朝暉第二次來到火葬場了,上一次是來送外公的,今天卻是來送二姨和表妹的,在沒有親眼看見二姨和表妹之前,萬朝暉心理什麽感覺都沒有,除了有意識的隨著人群前行以外,她的大腦裏空蕩蕩的,她竟然沒有了痛苦和眼淚,心是欣喜的。


    爸爸急匆匆的趕來火葬場送別二姨和表妹。


    在停屍間的門外走廊上,警察示意大家停下腳步,並且親眼看到直係親屬有人攙扶著,方才安心,他們怕待會大家的情緒失控,又怕有人承受不了現實,發生意外狀況,萬朝暉看到媽媽由二嬸和幺嬸左右攙扶著,外婆由舅爺爺和舅奶奶攙扶著,她心中沒有顧慮了,機警的她擠到人群的最前麵,當警察示意可以進去停時間的時候,萬朝暉第一個跑著衝進去,在大門處,她親眼目睹二姨靜靜平躺在手推車上,頓時“哇……“的一聲,失聲痛哭起來,她衝上前,撲倒二姨身上,二姨冰冷冷的身體殘酷的提醒她,這一切都是事實,二姨確實已經死了。揪心的疼痛和絕堤般的眼淚交織在一起,她痛哭至極,同時,她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她好恨害死二姨的凶手,她好恨老天爺的捉弄,為什麽疼愛她的人,都要一個一個的死去,永遠的離開她了呢?


    後麵的人群蜂擁而上,頓時悲涼的哭聲一片,剛懷孕不久的大表姐,一時接受不了現實,哭得昏了過去,被表姐夫抱出了停屍間。


    萬朝暉緊緊抱住二姨,眼淚無聲的流淌了一波又一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喊到:“時間到了,請親屬們離開,遺體需要送去火化了!”沒有人聽從指示,迅速離開停屍間,又過了一會兒,警察們親自來勸阻了,舅爺爺大舅伯爸爸他們一幫男人顧大局的拉著外婆媽媽大姨她們幾個最傷心的人出去了,再接著,大家紛紛離開了停屍間。


    望著二姨被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推走,萬朝暉連忙尾隨其後,她一直哭著送二姨到家屬止步的提示牌前,看著二姨即將消失在她眼前,她“撲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大聲喊道:“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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