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萍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邊為自己斟酒,邊道:“不但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


    說不出的傷感,卻不看我。


    我更加糊塗,甚至有些緊張,問:“若萍,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大概聽出了我的擔憂,笑了笑,故作淡然的道:“不要緊張,其實也沒什麽,我不過是說你明天就結婚了,從此便是有婦之夫,再不比從前,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經常隨意和我四處遊玩,我自然也當有所收斂,盡量和你拉開距離,免得惹嫂子不高興了……”


    原來如此,原來從接到她的電話起直到現在,我的所有擔憂都是多餘的,原來她所說的過了今夜她將再不是她,竟是因了明天我就將是有婦之夫,要和我疏遠距離。


    都怪我自己太神經過敏,劉一浪又似乎太陰險毒辣,我才會這樣如同驚弓之鳥,以至於錯誤的認為劉若萍在電話裏把話說得像決別,是遇上了什麽天大的危險,竟以為那和她一慣的調皮作風有所不同。現在想來,她敢情是怕我今晚就不再是我了,不肯出來見她,才把話說得那麽嚴重的。


    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我終於稍感輕鬆,我把停在嘴邊的酒杯舉向她的酒杯,輕輕碰了碰,然後一口喝了,笑道:“若萍,你總是那麽調皮,要約哥出來就明說吧,不要說哥今晚還沒結婚,就是明天哥結婚了,你約哥出來哥也照樣出來的,何必故意在電話裏把話說得那麽嚴重,像是決別似的,害得哥以為你出什麽事了,白白的為你擔驚受怕呢……放心吧,過了今夜我還是我,但願你也還是你。”


    我自覺已醉,隻輕輕的呷了口,放下酒杯,對她道:“若萍,你也少喝點吧,你好像也醉了。”


    然而劉若萍置若罔聞,反是仰頭一口就把杯裏的酒喝了個精光,比先前還快。然後又往自己的杯子裏斟酒,斟得滿滿的,依舊不看我,隻低低的道:“大哥哥可是在責怪我?”


    竟有些輕微的哀怨。


    我詫異,劉若萍雖然機靈古怪,但似乎從不曾跟我這樣無理取鬧過。其實我那話裏哪有半點責怪她的意思,不過是想讓她明白,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一如從前那樣對她,她大可不必連見我個麵也那麽費盡心思。


    我終於還是覺得有些不對起來,我問:“若萍,是不是有人在我們之間挑撥了什麽?你怎麽就決定過了今夜就要疏遠哥了?你是怎麽知道哥明天就要結婚的,哥並沒告訴你呀?”


    在我和劉若萍之間似乎還真的橫著另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我看見劉若萍雖不看我,卻眼光閃爍,她似乎這才發現自己說露了嘴,卻又要刻意隱瞞。


    她嘴裏反複的輕聲道:“你當然不會告訴我,你怎麽會告訴我呢?”


    明知她是在琢磨如何回答我,故意拖延時間,但我卻不得不連忙給她解釋,即使她真有什麽想隱瞞,她也一定情非得已,如我不能給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說明我和柔娜的婚事。更何況,她話裏更加深沉的哀怨卻是那麽真切,沒有半點做作。


    我道:“若萍,不是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無法再說下去,我才說過,不單是對她,是對任何人,我都不能解釋,或是解釋得太過明白。不信任的,我怕他泄露了我和柔娜的心思;信任的,我又怕他跟著我們一起倍受煎熬。


    但好在她似乎仍在折磨如何回答我,並沒在意我不明不白的解釋。


    我沉默,也許不解釋更好,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解釋,她一直都懂我,比柔娜,比憶蘭都懂我。


    她也沉默,不再反複念叨那句“你當然不會告訴我,你怎麽會告訴我呢?”的話。


    我希望她也能如我一樣繼續沉默下去,雖然她機靈古怪,太多時候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我也總有那麽些懂她的時候。我實在不想難為她。


    但她忽然抬起頭來,打破沉默道“告訴我,你聽了他的話,是不是也在心裏懷疑我,跟某個男人有染,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婊子?”


    非旦不再目光閃爍,還眼睛直直的逼著我,不容我有些毫回避,我愈加深信劉若萍有難言之隱了,她並不是真的想問我這句話,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多麽信任她的,我怎麽可能因了劉一浪的話就懷疑她的純潔。她隻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隻是她隻用了一個“他”字代替,不但沒有稱劉一浪一聲“哥”,甚至連劉一浪的名字也不願說出口,可見她對劉一浪是更加怨恨了。


    這讓我心裏莫名的起了一股寒意,想不到兄妹之間的反目,竟真可以積怨如此之深。我想到了曾經反目的我的媽媽和我的舅舅,他們之間的恩怨是以我媽媽的去世而告終的。那麽劉若萍和劉一浪呢?雖然我恨劉一浪,雖然我也為劉若萍堅守身份的秘密,但我還是期盼他們能有一笑泯恩仇的時候,不要像我的媽媽和我的舅舅,留下永遠的遺憾。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為,無論是她和劉一浪之間的兄妹恩怨,還是她刻意對我隱瞞的秘密,我除了擔憂和祈禱之外,再無別的辦法。


    我此時最能做的事隻有苦笑,然後道:“若萍,你明明知道我從來就相信你,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問?”


    我感到心裏有些酸,有些痛。


    劉若萍受了感染,似乎也不好受,逼視我的眼睛從我臉上移開,轉身走向櫃台。


    我趕過去,她已付完帳,走出下街酒店。


    外麵依然吹著風,碎雪比先前舞得更零亂了。昏暗的街道上,早已沒有了劉一浪的影子,也不見了子鬱。


    夜,更顯得寂寥和空曠了。


    吹了風,酒力發作,我有些飄飄然,劉若萍更是步履蹣跚,我上去扶住她。


    她忽然轉過身來,雙手勾住我的脖子,眼裏沒有了先前的不快,隻有無限的激動和迷亂。


    然後,她微微閉上眼睛,滾出幾顆淚,仰著頭,像是要向我的唇靠近,又像是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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