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劉一浪,驚訝的望著劉一浪,希望在他的眼神在他接下來的行動和話語裏找到答案,忘了阻止他向我們瘋狂的衝來。


    有人拽了拽我的手,我以為是柔娜,輕輕推開,也不扭頭去看,雙眼依舊向前,依舊驚訝的望著劉一浪。


    那人又拽了拽我,比先前多用了些力氣,還輕輕的問:“大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


    卻不是柔娜,是劉若萍。像是問我,又像是問她自己。她似乎比我還驚訝,還滿腹猜疑。


    我知道她在驚訝猜疑什麽。她一定是以為,劉一浪昨夜痛苦孤獨的離開下街酒店前那條風雪的街道,離開她和我之後,經過細細思量,反複推敲,終於從她和他麵對時的某個細節裏發現了破綻,認出了她根本不是有些地方和劉若萍太過相似,而是她根本就和劉若萍是一個人,她根本就是劉若萍,就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還沒死,她還活著。他衝柔娜吼道的那個還活著的人,就是她。隻是他是怎麽認出她的呢?到底是哪裏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呢?在跟劉一浪相對的時間裏,她已掩飾得足夠好了啊。還有,就算他知道她還活著,又與柔娜嫁給我有什麽關係呢?


    但我已不再驚訝和猜疑了,劉若萍像問自己又像問我的話提醒了我。我想,他說的那個還活著的人應該真的是指劉若萍了,除了劉若萍,還會有誰,在他看來跟我和柔娜的婚事有關?還會有誰,他還活著,柔娜就不能嫁給我?


    劉一浪一直對我和劉若萍的關係是有所誤會的,從那次他當眾把我為參加才藝展示而畫的劉若萍的畫像憤怒的撕下來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誤會我和劉若萍的關係。後來,那個劉若萍痛徹心扉的夜晚,我送劉若萍回家,毫不知情的把她帶到了他身邊,又在他打了劉若萍耳光後,追著劉若萍離開,並且,那晚,和劉若萍住進了悅來賓館。這更是把他對我和劉若萍的誤會推到了極至。至今我還記得,第二天,在公司裏,在那些同事麵前,他曾怎樣恨恨的給過我一拳,又曾怎樣凜然的宣布過,從此以後,決不容許我對劉若萍有半點辜負和背叛!更不要說後來,我和劉若萍之間發生的那些非同一般的事件。


    既然,他誤以為我和劉若萍有過分親密的關係,他怎麽可以容許我拋下劉若萍,去和柔娜結婚?他又怎麽可能不告訴柔娜,劉若萍還活著,並且和我有過男女關係,早已是我的愛人。她決不能嫁給一個愛人還活著的男人!


    但其實,即使劉若萍真的在那場車禍裏永久的喪失了生命,他也照樣會阻止我和柔娜的婚事的。隻是不會如此理直氣壯,如此焦急痛苦。因和我關係非比尋常的人還活著而理直氣壯,因劉若萍被我拋棄,柔娜要嫁給我而焦急痛苦。


    至於,劉若萍哪裏出了破綻,讓他終於認出了她,我想,應該是昨夜她在酒店門前,遠遠喚我的名字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他就在遠處,她並沒有沙啞了聲音。盡管劉一浪當時因了別的心思沒有在意,但後來,等他離開我們後漸漸冷靜下來的後來,他一定回想起了那一幕。


    我和柔娜的婚事決不能遭到破壞,我必須得順利的和柔娜結婚,否則,可憐而又可愛的雪兒,就隻能繼續生活在更加嚴重的病魔的折磨裏。


    我也輕輕拽了拽劉若萍,我想劉若萍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讓她主動站出來,在劉一浪還沒有叫嚷著將她還活著的事實,以及我和她之間所謂的非同一般的男女關係,當眾揭露出來之前,主動對他說明真象。雖然她還活著,但卻跟我和柔娜的婚事沒有半點關係,她和我從來就是妹妹和哥哥一樣的。


    隻有她來說明,劉一浪才會相信。也隻有她來說明,劉一浪才會被徹底抽了阻止我和柔娜的婚事的底牌,才會徹底泄氣,再也無法理直氣壯起來,才會最終灰溜溜的離我們而去。


    劉若萍真的太懂我了,不用眼神,隻一刹那的輕輕拽手,她就和我心有靈犀,她向前站了站,準備攔住劉一浪,並說明一切。


    但劉一浪已衝了過來,雖然這時才忽然發現她,卻並不正眼看她,對她的也出現在我和柔娜的婚禮現場,沒有半點異樣的表情,隻有冷漠和仇視。跟昨夜對她一樣的冷漠和仇視。竟半點也不像認出她就是劉若萍,就是他的妹妹的樣子!


    這麽說來,他說的那個還活著的人,根本就不是劉若萍?!


    不僅是我,連劉若萍也比先前更驚訝,更猜疑了。那麽機靈的她,不但忘了我的暗示忘了主動說明,甚至連對劉一浪的阻擋也忘了。


    事實上,既然劉一浪根本就沒有認出她,劉一浪說的那個還活的人也根本就不是她,她的說明已完全沒有必要了,她一個女孩子的柔弱身子,也更是無法阻擋劉一浪的瘋狂向前了。


    如果一切真是如我先前所料的那樣,都是因劉若萍的活著而起,我還可以讓劉若萍阻止他。可是現在,我除了更加茫然不解、驚慌失措,除了緊張的把眼睛看向柔娜,似乎沒有別的辦法。


    柔娜也很緊張,她比我更擔心婚事被劉一浪破壞,更擔心雪兒的病得不到及時的徹底的治療。但她卻做得很冷漠,幾乎冷漠得毫無表情,酒杯還在手裏,卻不再顫抖,沒有半滴酒再從杯裏像眼淚一樣滴出來。她雖沒再和我如喝交杯那樣手腕相纏,卻把酒杯舉到嘴邊,一口飲盡。然後,衝劉一浪冷冷的道:“我已決意和尋歡結為夫妻,請你不要再費盡心機,在我麵前惡意編排,胡言亂語……”


    邊說邊垂下舉起酒杯的手。也許隻有我注意到了,酒杯雖已空,她的手卻比先前握得更緊。


    我半點也不幸福,雖然她說得那樣果決,像一個真正的新娘在神聖的殿堂,對著主持婚禮的神父信誓旦旦的宣誓。但我知道,有很多東西,她都是做給胡總看的。


    更有很多,讓我無法幸福起來的,是恨,是她冷若冰霜的表情讓我看出的恨,對劉一浪的恨。如果不是愛得太深,她又怎麽可能恨得太深?


    她是恨劉一浪,這麽強烈的愛著她並且渴望占有她的劉一浪,竟還不如我懂得她的心思,非旦不幫她騙過胡總,讓雪兒得到治療,反而還來破壞。


    她望了望我,她也是故意的,故意讓胡總,也讓劉一浪看到她對我有多好。我真的自歎不如,在很多方麵我比起她都相差得太遠。剛才她還冷若冰霜的臉上,一轉瞬間就可以飄上燦若桃花般的微笑。


    但我卻看到了她微笑背後的孤獨,無助和迷惘,像是在問,為什麽越是愛自己的人,越是不能理解自己,越是隻能給自己無窮無盡的痛苦?


    其實,我又何嚐沒有這樣的孤獨,無助和迷惘。憶蘭又何嚐不像劉一浪愛她一樣愛我,隻是憶蘭的愛不像劉一浪的愛那麽充滿邪惡罷了。可到最後,憶蘭又哪裏給我理解和支持了,竟還不如劉若萍懂我。


    我避開柔娜的眼神,我看見劉一浪麵部扭曲,比先前還焦急痛苦,喉節顫抖,卻說不出半個字來。一定是柔娜的態度,柔娜的話如凜冽的刀鋒一樣,剌傷了他的心。


    我忽然又一次,除了對他有深深的恨,還有那麽些憐憫。


    但劉一浪決不是值得也不是需要別人憐憫的人,他很快就比先前更瘋狂的衝向柔娜,像是要把壓抑在肚裏還沒能說出的話衝她火山樣爆發,又像是要撕碎她毀滅她也撕碎毀滅自己。


    這時,沒有一個人記得去阻止他,甚至連想方法設法也要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的胡總,也隻那麽站著,雖然滿眼憤怒,卻隻是旁觀。我疑心,他之所以要促成我和柔娜的結合,也許就是為了在這一刻,做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


    但是,雪兒卻忽然跑了過去,用兩隻小手拚命的抱住了劉一浪的一條腿。


    她仰望著劉一浪,是那麽怯怯而又可憐的眼神,她幾乎是哀求的衝劉一浪道:“劉叔叔,你不要破壞媽媽和尋歡叔叔,好嗎?”


    那急切的童稚的聲音,雖竭盡全力也隻是柔弱,卻那麽震撼人心,聽上去像是在哭。


    但她沒有哭。


    也許是我想哭。還有參加婚禮的別的人。


    我更恨自己,竟還不如雪兒這個三四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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