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我以往跟你說的,難道你都忘記了?”江時坐在寬大的桌子後麵,一邊瀏覽著藍色透明屏幕上的文件,威嚴的說。


    五歲的江下巴才剛剛超過桌麵高度,天端端正正站在桌子對麵,竟然是非常標準的軍姿。


    江時問完,江天立刻挺直脊背,大聲說,“沒有忘,長官!”聲音還是甜濡的童聲,卻已經隱隱有了一些鏗鏘的味道。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江時似乎對於幾個重要文件進行了批複,才又緩緩開口,“那麽你說,這樣做合適嗎?”


    這一次江天卻沒有立刻回答。江時也不催他,他相信,江天會自己想想清楚的。他一邊看著文件一邊等。


    江天並沒有思考很久。


    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也並不複雜,不過是江天向江時請假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會。由於江時身為人類聯邦十二位首席執政官之一,他們一家居住在空間綠島一個特別的區域。被特殊保護,房屋周圍都達到了很高的警戒值,除了江天他們一家和軍部派來負責護衛工作的人員,平時幾乎沒有別人。因此江天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同齡朋友。江天的學習一直是由江時負責的,他並沒有把兒子送去學校學習的打算,因為以江天的天賦,在學校裏學習完全是浪費時間。他不但決定親自教導江天各方麵知識,更打算等他一滿十三歲,就將他送入聯邦最高軍事學院。他從江天會說話開始,就要求江天叫他“長官”而不是“父親”。他對兒子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不希望兒子在雜事上浪費時間,從而影響了他的發展。


    江天的出生就非常符合江時的一切預期,他天賦很高,完全能夠達到江時提出的各項要求。這讓江時欣喜不已,但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來。就在今天,江天提前完成了今天江時布置給他的功課,然後提出要求參加朋友的生日宴會。


    江時沒有立刻拒絕,而是問他,“合適嗎?”


    把時間花費在這個上麵,合適嗎?江時深知,江天正處於人一生中最寶貴的時期,一分一秒都不能夠浪費。因為在他成年之後,有著數不清的責任壓在肩上,他將為人類,為聯邦進行戰鬥。隻有現在才有時間去學習他需要掌握的技能。


    同時,江時在心中反省自己。


    他沒有想到,江天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了“朋友”?他給江天安排的功課都是參照他的能力極限值來安排的,江天哪裏有時間又機會去結交什麽“朋友”?


    他覺得,江天不適合有“朋友”。


    江時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近人情的父親,而是他認為,江天的起點就高出別人太多,以後也會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現在在身邊的人,以後也會漸漸跟不上江天的腳步。既然如此,為什麽一開始要勉強控製自己的節奏呢?


    況且,江天必需具有絕對的理智,不能輕易被個人情感所左右。因為以江天的優秀,將來勢必會成為聯邦的支住,肩負非常重的責任。每一個決策就可能左右很多人命運,江時更不希望在江天小時候,還沒有學會收斂自己感情的時候埋下掣肘,以至於將來被左右,不能做出完全理智的判斷。


    江天思考了一下,就做出了回答,他雖然隻有五歲,說出的話卻條理分明,很有邏輯,“報告長官,我已經提前完成了全部功課,這不會影響我的學習。”


    江時沒有說話,眼睛都沒有抬起,房間裏漸漸彌漫出一股無形的壓力。江天挺直脊背站立著,並沒有退縮,雖然他隻有五歲,卻已經學會了為自己爭取恰當的權利。並且,他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麽錯。


    在江時看完了所有的文件之時,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他終於抬頭看了一眼,緩慢的說,“既然你堅持,那你就去吧。”


    江天驚喜的看過去,雖然現在生日宴會已經開始,但是能夠說服這位“長官”,他已經喜出望外了。


    江時看著兒子強自抑製歡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立刻打開了視訊裝置,把幾件事一一吩咐了下去。


    五歲的江天雖然在很多方麵都具有極高的天賦,但有些事情,他並不是非常明白,比如為什麽他隻有母親,和一位“長官”,沒有父親。又比如,為什麽才參加過朋友的生日宴會,第二天他們一家都全部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裏。


    但是隨著他的成長,這些很快都有了答案。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進入聯邦最高軍事學院,成為這所享譽星際的學員曆史上最小的一名學生。


    但同時,也是最優秀的!


    很快,江天這個名字出現在聯邦高層的桌麵上,又沒過了多久,就響徹了整個星聯!


    母校每年都會邀請這位傑出校友進行演講。


    在他手中握住了權利,得到了充分的“自由”,不需要為了是否能夠參加一場生日宴會而向父親請示的時候。身邊卻沒有了邀請他參加生日宴會的人。


    站在演講台上,江天目光掠過台下或是仰慕或是崇敬的年輕學子。他也終於漸漸明白,在人生已經被確定好的軌跡上,他注定要一個人走下去,越走越遠。


    沒有人能夠和他並肩!


    江天的記憶力非常好,他清楚的記著,在s區廣場上第一眼看見嚴少澤時的情景。年輕的軍人一身利落的聯邦軍裝,胸口的一個正方形的金屬徽章,以紅白兩色對角線分布,顯示出他少尉的軍銜。銀白色的腰帶緊緊束縛著腰部,勾勒出明朗的腰線。修長的灰藍色的軍褲順著腿部的輪廓束進了黑色軍靴裏。身姿筆挺,身上是與生俱來的軍人氣質。入鬢的長眉下是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像是黑喉鵲鴉背部的羽毛,在湖麵上留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柔軟卻毫無感情。和他灰藍色的軍裝相得益彰。


    並且,他的眼睛裏,沒有人類聯邦防禦委員會最高總指揮的一絲一毫倒影。江天心裏微微升起一種莫名的觸動,和異樣的熟悉感夾雜在一起。而之後,身體的種種異狀,也讓他不能不升起懷疑。就在這些懷疑通通沒有落到實處的時候,這個人卻奮不顧身救了他。


    江天很早就明白,自己注定要一個人走下去,注定要一個人戰鬥。並且,他是人類的希望,支撐著聯邦的威名,他就必須是最強的!


    在無數次的殲敵戰中,他都展現出了自己英勇無畏和強大,他無數次將隊友部下從命懸一線的境況中拯救出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別人拯救。江天也曾經十分危急的情形,但是他都保持著絕對的理智和冷靜,將自己從危局之中解救,他從來沒有升起過求助他人的念頭。


    因為,他從來是最強的。


    更因為,沒有人和他並肩。


    這麽些年來,江天的不敗戰績已經幾乎將他神化了。在所有人心中,江天戰無不勝,是聯邦的英雄!卻沒有人想到過江天會出現危險,會受傷,會疲憊。會虛弱,會不堪一擊。


    每一次戰鬥中,江天都承擔了大量的火力,並且負責主要攻擊。同時,他還要救援身陷困境的隊友。戰略布置中,沒有安排給他多少支援。不但如此,戰鬥結束之後,他不會有任何格外的休息時間,立刻就有大量的公務和文件被送上桌麵。這一切,理所當然,因為,他是最強的。


    但是實際上,江天也會遇到危險,也會受傷,也會疲憊。也會虛弱,也會不堪一擊。沒有人關心,或者說,沒有人想到這些。普通民眾敬仰他,戰士們崇拜他,聯邦高官們仰仗他。


    但是江天呢?他卻是一個人,隻是一個人。


    必須身姿筆挺,站在聯邦的高處。


    孤身一人。


    江天輕輕撫摸了一下嚴少澤蒼白虛弱的臉頰。黑色的眼眸深邃,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就好像,他從來都不會痛苦,不會孤獨,不會迷茫。永遠堅定。


    在第一次見到嚴少澤的時候,嚴少澤就因為身體的異狀失去了駕駛機甲的資格。這種情況在機甲戰士的培養過程中非常常見。很多機甲戰士都由於生理承受不住高強度的訓練,卻咬牙堅持,最終導致身體出現無可挽回的損傷。沒想到,這位聯邦軍校的雙子星之一也出現了這種狀況?但是嚴少澤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看起來冰冷漠然的年輕軍官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竟然揚唇而笑。通過光屏看過去,江天心髒驟然緊縮。


    江天不明白,嚴少澤為什麽要撲上來。被能量束直接擊中,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即使現在,嚴少澤似乎還維持著生命,江天並不認為他能夠幸存。


    是什麽樣的理由讓他這麽做?江天已經做出了無數種猜測,和推斷。但是似乎沒有一種可以做出正確的解釋。


    江天清楚的記得嚴少澤最後看向他的那個眼神,灰藍色的眼珠裏泛起深深的無奈,還有一絲絲柔軟。接著,溫暖的軀體軟倒在他的懷裏,鮮紅粘稠的血液浸染了他的上衣。


    江天抬起他的下巴,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嚴少澤毫無血色的嘴唇上,為什麽呢?嗯?


    他緩緩附身,遲疑的吻了上去,笨拙的潤濕了幹枯的唇瓣。平日裏冷靜理智不為所動的他,心跳輕易的就隨之加快,這種異樣的感覺令他不可自拔。情不自禁因為那柔軟冰涼的觸感而沉醉。


    忽然間,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麽。


    立刻直起了身子,江天緊緊盯著躺著床上人事不知的嚴少澤,眼神變幻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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