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明知道該逃跑或者心虛的那個人不應該是自己,但是黑發年輕人下意識地卻還是轉身落荒而逃——腦袋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轉換成了力量傳遞四肢……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跑得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快過,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將門重新打開,門被他重重推開再一次撞到牆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陸十二聽見從他的身後的客廳裏傳來了窗簾被拉開時發出的“唰”的響聲。


    陸十二背後僵硬了下,一秒鍾後,撒腿往外跑。


    他隻是機械地邁動雙腿,甚至壓根來不及回頭看沙迦耶是不是真的有追上來,而此時此刻,他一心隻想離開這個讓他覺得幾乎要窒息的地方。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幹,四肢冰冷得甚至感覺到不到自己的心髒還在跳動——偏偏每一次呼吸時,吸入冰冷的空隙,都能感覺到超負荷運作的肺部隱隱約約夾雜著血型嗆鼻氣息……


    陸十二終於明白過來。


    為什麽無論是“發財”還是“沙迦耶”,會從一開始就對他表現出如此親密依賴的態度,包容他,遷就他,凡事為他著想甚至像是一隻真正的寵物一樣聽從他的指令行動——而事實上,正是因為沙迦耶如此優秀以至於讓陸十二打從一開始就非常沒有安全感,所以在最開始,他甚至會對還是發財的男人提出近乎於“避世”的可笑要求,而男人最終卻用行動替陸十二消除了這種不安,讓他幾乎迷迷糊糊地覺得,這件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困難,或許,他跟沙迦耶在一起,的的確確是理所當然天注定的事情。


    現在陸十二算是被一巴掌打醒了。


    他的不安從來都是正確的,隔閡也打從一開始就存在。


    所有問題沒有暴露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沙迦耶對於自己武器的力量的“趨向性“讓一切看上去如此和諧——當陸十二身體中的那部分屬於沙迦耶的武器的力量逐漸消失,這樣的”趨向性“也在減弱,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打從沙迦耶拿回了記憶之後,對陸十二的態度變得稍微和以前不太一樣——


    曾經如果他們吵架,無論是誰先示好,男人至少會表現出對他的在意,但是這一次,男人變得沒有耐煩心,陸十二曾經幾次主動想要和好,但是得到的回應卻相當冷淡——而他還遲鈍地覺得隻是自己多心。


    曾經陸十二走到哪,沙迦耶都要跟著,哪怕不能跟著也是隔兩三個小時就會打電話查崗,但是最近幾天,陸十二每天都很晚回家,晚到錯過晚餐,期間他沒有接到男人的任何一個電話,而當他回到家的時候,總會有人告訴他,男人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陸十二試圖說服自己,這是因為沙迦耶的體力在下降,他需要休息。


    曾經沙迦耶和他坐在一起,都會主動伸出手臂將他拉到最靠近自己的距離,而現在,他不會——這沒關係,陸十二可以自己主動伸出手,像是他以前攬住自己似的攬住他的腰,男人沒有表現出抗拒,他已經很滿足。


    曾經……


    一切都從沙迦耶知道陸十二並不是自己的武器,從頭到尾都是他“搞錯了”開始產生了變化——就像是掩藏在疤痕上的傷口,當那搖搖欲墜的疤痕被揭開,陸十二驚恐地發現,原來在那看似已經“沒有問題了”的掩飾下,依舊是鮮血淋淋。


    陸十二跑了一段路,當他因為疲憊而放緩了腳步時,他忽然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眨眨眼,猛地停住了腳步,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見在他身後大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男人低沉從容的聲音傳來——


    “別跑了。”


    “……”


    陸十二微微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而此時,他看見沙迦耶麵無表情地站在距離他大概有一百米遠的位置,身上穿著的是他的軍裝襯衣,沒有穿外套,也沒有係領帶,大概也是剛剛從軍部之類的地方回來沒多久。


    相比起陸十二這會兒像是破損的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男人臉不紅心不跳,看上去一點兒“跑累”的跡象都沒有,看見陸十二回頭,他輕輕地“嘖”了聲,滿臉煩躁似的伸出手拽了拽領口將領口拽開了些,與此同時微微蹙起的眉頭,問:“你是不是聽見我剛才和沙巴克說的話了?”


    還是那種不耐煩的語氣。


    陸十二不說話,稍稍後退一步。


    沙迦耶見狀,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態度問題,立刻換上了一個息事寧人的語氣說:“你沒有聽到全部,雖然你不是我的武器,那殘留在你身體裏的力量也有可能隨時都會消失,但是沒有關係,無論如何我還是會保護你安好,你不用擔心我會——”


    隨著沙迦耶說的話,陸十二的眉頭越皺越緊,當沙迦耶說出“保護你安好”這句話時,並不是陸十二做出了什麽舉動讓他自動消聲——幻獸的視力很好,所以哪怕是距離一百多米開外,男人還是清清楚楚地看見此時此刻黑發年輕人那雙發紅的雙眼。


    於是他閉上了嘴。


    陸十二勾起唇角,反問:“說夠了?”


    陸十二在笑,隻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黑發年輕人猜測這會兒他的表情肯定扭曲得可怕……


    “你覺得我會擔心你會怎麽樣?”


    他聲音沙啞,身體僵硬,前所未有地覺得這張他在一個小時之前還想念得不行的英俊的麵容變得十分可惡又讓人厭惡——當憤怒,悲傷,絕望齊齊地湧上心頭時,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又開始疼痛了起來——曾經他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沙迦耶的身邊;而現在,他卻因為自己的憤怒,想要離開他的身邊,遠遠地離開。


    “擔心你拋棄我?沒有你我活不成?沙迦耶,你聽好了,我又不是什麽小寶寶,不需要你來保護我。”在沙迦耶再次開口之前,陸十二說,“我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風吹不著,雨淋不到,飯吃得飽,覺睡的香——”


    沙迦耶正準備靠近陸十二,剛走了幾步聽到他這樣說,幾乎是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重新皺起眉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十二一愣,隨即死死地抿起了唇。


    沙迦耶見他這個反映,卻並不打算跳過這個話題,他隻是盯著黑發年輕人的眼睛,語氣淡然地將自己的問題又重複問了一遍。


    隻不過這一次,男人的語氣中明顯地多少沾染上了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當對視上那雙金色的瞳眸時,陸十二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害怕的情緒——當沙迦耶將自己的問題重新了一邊時,那冰冷的語氣讓他感覺到了殺意,雖然隻是一瞬間,或許甚至是他的錯覺,然而這也足夠讓他開始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沙迦耶沒有聽到任何回應,金色的瞳眸之中有暴風雨來襲之勢,然而他隻是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麽事情,正當黑發年輕人以為他會說出什麽話時,卻聽見男人稍稍收斂起怒氣,卻用近乎於陌生的淡漠語氣道:“你想要離開也不用急著現在就走,我的武器在誰身上還沒有搞清楚,至少你現在身體裏還殘留著一點點武器的力量,要走,也要等我找到武器或者等你身體裏的力量消失再說,外麵到處都是在追尋我武器的人,你不怕他們把你開膛破肚?”


    陸十二微微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仿佛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張開嘴巴想說些什麽想罵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完全啞掉了,哪怕一個字的音節都發聲無能。


    良久死一般的寂靜,耳邊隻聽得見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大約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陸十二才勉強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笑了笑,問道:“被別人開膛破肚,和留在這裏被你開膛破肚,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沙迦耶顯然沒想到陸十二會這樣問,他微微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問:“你說什麽?”


    陸十二已經不願意再說,此時此刻他隻覺得,跟眼前的男人哪怕再多說一個字都顯得太多餘。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徹底失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有時候,它隻是發生在一瞬間。


    他陸十二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類。


    無論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他都隻是想賺一些錢,安安穩穩地過自己想要過的平靜生活,或許可以一輩子跟那些貓貓狗狗們在一起,雖然它們不開心了就會張口咬人,但是至少它們並沒有那麽複雜,不開心或者開心的表達都非常明確,跟它們相處起來,一點兒也不費勁。


    這就是陸十二喜歡動物的原因。


    覺醒幻獸的出現幾乎顛覆了他的三觀,但是因為那個人是沙迦耶,他親手從幻獸蛋孵化出來的幻獸,所以他強迫自己一點點接受已經與自己最開始的初衷背道而馳且漸行漸遠的那些事物……


    他以為自己是正確的。


    他以為自己會得到回報。


    而現在看來,他大概是在自欺欺人。


    當這些堅持在一瞬間被沙迦耶親手推翻,那麽離開,對於陸十二來說忽然就變得無比簡單——他幾乎沒有時間來得及思考自己應該做什麽,他隻是下意識地轉過頭,重新逃離,向著小區出口的方向,前方不到三百米的距離就是小區的大門,外麵就是g市的中心商業街,陸十二知道沙迦耶礙於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再對他做什麽。


    此時此刻,他隻是想離開,回到人群之中,甩掉沙迦耶,剩下的事情等冷靜下來再做考慮。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任何事情。


    當陸十二開始重新奔跑,在轉身的一瞬間他看見了沙迦耶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異常的沉默,但是他來不及去想那麽多,他往外跑了大約幾十米,隨即便聽見從他的身後傳來了野獸憤怒的咆哮聲,陸十二背脊一僵,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但是很快的,他便感覺到身後似乎有幻獸的利爪拍碎地麵時飛濺的碎石飛到了他的背上——


    下一秒,他便被重重撲倒在地。


    幻獸的大爪子將他翻過來,與此同時,從那巨大的獸顎中呼出的灼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他的頸脖處。


    火熱的,幾乎要將人燒起來。


    陸十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此時,壓在他身上的幻獸沉甸甸的,一隻爪子踩在他的腹部——以前這隻幻獸無數次這麽做,陸十二都由著它去,而這一次,因為過於的恐懼,他開始掙紮,仿佛是在害怕壓在他身上的龐然大物會像是羽說的那樣將他直接吃掉,攝取他體內剩餘的那些不屬於他的力量。


    於是當沙迦耶那毛茸茸的大腦袋想要湊近他時,黑發年輕人幾乎是使出了吃奶得勁兒去推擠它的腦袋,他拚命地掙紮,抓住那被他喂得油光水滑的皮毛,拚命地推擠壓在自己身上的幻獸——那幻獸似乎是被推得不耐煩了,又是一陣低低的咆哮後,陸十二隻覺得手中一空,下一秒,身材修長的金發男人替代了壓在他身上的幻獸,重新出現在陸十二的眼前。


    “往哪跑?”男人微微蹙眉,“你以為你跑到大街上我就不敢追你了?”


    被看穿了意圖,陸十二卻並不覺得尷尬,他隻是又怒又懼壓低了聲音怒吼:“沙迦耶,放開我!”


    “嗯,休想。”


    “無論以前是不是逢場作戲,至少我們還有那麽一點東西可以回憶——至少——至少……”


    金發男人手腳利落地將他撲騰著想要推開自己的手抓住,摁在地上,膝蓋也壓在他的膝蓋上讓他不能亂動,一邊動作一邊冷靜地問:“至少怎麽樣?”


    陸十二抿起唇,雙眼發紅地瞪著壓在自己上方男人。


    金色的瞳眸眼底盡是難以驅散的陰鬱,英俊的麵容亦盡是寒霜,神色冰冷至極。


    陸十二動了動唇,正想回答,然而這個時候,男人卻並沒有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他放開了陸十二的手,當獲得了隻有的黑發年輕人立刻揮舞拳頭朝著他的腦袋狠狠揍去,他卻完全紋絲不動,隻是飛快地從手捏住他的下巴,低下頭狠狠地咬住了身下人的雙唇。


    被毫無征兆地吻住的黑發年輕人一愣,在瞬間的錯愕之後,是更加劇烈的掙紮——然而這並不能阻止男人的唇舌順利起強行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準確地找到他隱藏在牙後的舌吮吸纏繞,那是一個激烈的近乎於要讓彼此窒息的吻……


    他們交纏在一起,抗拒,強迫,鎮壓,就像是兩頭抵死相纏的雄性野獸。


    不知道是誰的唇被率先咬破,鮮血的腥味混合著唾液被吞咽下去——


    直到沙迦耶固定住黑發年輕人臉側的手忽然感覺觸碰到滾燙的液體。


    他像是被驚到了一般猛地停下了索取的動作,定眼一看,卻發現壓在身下的人這會兒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眼角雖然是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卻似乎並沒有濕潤的征兆。


    一切就如同方才他產生了錯誤的觸感。


    被放開的陸十二立刻推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震驚中的男人來不及做出準備被順勢推開,然而等他回過神來時,臉上一掃之前的冷漠與冰冷,金色的瞳眸之中情緒柔和下來,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陸十二,手卻被啪地一下猛地拍開。


    陸十二的力氣也挺大的,這麽一巴掌下去,沙迦耶的手背都微微泛紅了起來。


    然而男人卻如同感覺不到痛似的,還是固執地將手伸過去,用粗糙的大拇指指腹壓了壓身下黑發年輕人眼角,頓了頓後,換上了溫和的語氣說:“我不否認我確實是從你這裏攝取到了力量並且也在依賴者這些力量,所以無論你打我或者羞辱我不要臉,無論怎麽說,都可以——但是如果你一口咬定,之前我們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這些力量的存在,唯獨這個,我不能承認。”


    “……”


    沙迦耶語落。


    隨即他看見,前一秒還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人眼中有怔愣的情緒侵染,下一秒,他整個人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癱軟下來——黑發年輕人死死地皺著眉,抬起手,用手背覆蓋著自己的雙眼。


    良久,沙迦耶伸出手去拉開他的手,並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並無意間感覺到有溫暖濕熱的東西順著黑發年輕人的手背流到手腕,碰到了他捏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男人皺皺眉,這一次他確定這不是錯覺……


    而此時此刻,陸十二坐在地上,看著蹲在自己麵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臉上那認真的表情,隨即伸出手,摸摸這張近在咫尺、他無比熟悉的臉,頓了頓後,終於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道:“財哥,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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