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漫進了鼻翼,又鑽進了喉嚨裏,阿奴本能地睜開眼眸,卻發現這溪水居然似血一般猩紅,她拚命掙紮著從水中鑽了起來,臉上的麵紗也隨即掉落在手中。


    字――


    霎時間、那張灰色的麵紗在溪水的浸泡下,顯現出無數規則的紅色字體,而這些字體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蒙古文!


    麵紗上的字是?


    阿奴將麵紗撈起,又接著月光讀著上麵的字來。


    “阿奴、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姥姥或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是不是也曾經恨過我、怨過我,將你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其實姥姥是為了救你,你命煞孤星,注定半生坎坷,如果不毀掉容貌,便活不過十五歲,可是這煞氣在你二十六歲之日,便是個頭了!你注定會遇到一個人,而這個人將會改變你命運的人!其實在很多年前,我也幫你額吉算過,可是她天生固執,最後卻落得枉死的下場。姥姥希望你平平安安渡過餘生,可是如果你看到麵紗上的信,便是機緣已到,天命難違!


    阿奴、你應該聽說過五十年之內,科爾沁必將有一女子可以風步天下的傳說吧!這個女人注定是博爾濟吉特家的,莽古斯隻有哲哲一個女兒,而寨桑就隻有你跟大玉兒,這麽說來最有可能的,便是你們其中一人!這也是那拉想盡辦法置你於死地的原因,也許你會奇怪,這麽多年為什麽那拉沒有直接殺了你!那是因為你的額祈葛寨桑一直都在暗中保護著你,如果將來你走投無路,可以去找你的額祈葛,便告訴他阿泰爾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阿奴、其實你臉上的傷,並不是一般的蕁麻疹,而是一種毒,一種用七位毒蟲和七位毒草配置的毒,這毒藥的名字叫做――火燒雲!


    這種毒至陽至烈,中毒之人,會有像是被火灼燒的傷痕和細碎的紅疹,而解毒之物,天下隻有一種,便是至陰的草原聖花――海蘭羽!


    此花五十年才開一次,且花期隻有一個時辰,如果不是極度有緣之人,便無緣見到了!況且這花不在科爾沁,而是在察哈爾邊界的紅河穀中,但既然你見到這信,便是已經到了紅河穀,因為隻有紅河穀的溪水才能讓麵紗上的字顯現出來!因緣際會,若是你有緣得見此花,便花葉一同服下,就可以解除你身上的火燒雲!那時候、你的福氣便會逐一到來,姥姥別無所求,隻是放心不下阿泰爾,你注定是他命中的貴人,好好照顧你弟弟!至於其他的,便是四個字,聽天由命!”


    阿奴唏噓地放下了手中的麵紗,竟然一時間也說不出半句話來,難道這才是姥姥真真地遺言嗎?她早已經知道她必將有今天的遭遇?


    “海藍羽?”阿奴輕念著這個有些奇特的名字,她的目光向四處望去。


    突然、一道淡藍色的光輝在不遠處的石壁間閃耀著,一朵藍色的花朵在俏麗的山穀間綻放開來。


    那花隻有五個花瓣,開得極快,且在瞬間便閃耀著光輝,阿奴好奇地走了石壁邊,輕輕地用手撫了撫那花瓣。


    “嘖――”她不由得縮了縮手,這花極冷,冷得像是一片冰雕一般,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海藍羽?


    不由阿奴多想,她便連著葉子,將這花摘了下來,服了下去!


    突然、她感到寒氣逼人,體內的烈火仿佛和寒氣對抗著,兩種奇異的氣流在身體了橫衝直撞著,隻是一瞬間、她的意識便徹底地模糊起來!


    *******


    天微微亮、阿奴這才朦朧地睜開了眼睛,她抬起手,便發現手上的紅疹早已經褪去,她扶上了麵頰,卻驚人的發現麵頰光潔如初。


    她詫異地奔向了溪邊,一個溫婉柔美的身影,赫然地立在水中。


    是她?


    居然是她?


    阿奴不可置信地看著水中的倒影,一遍又一遍地扶上了自己的麵頰,可是無論她怎麽確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水中的倩影真的就是她自己嗎?


    她是那樣的美,那種柔弱的、仿佛江南水鄉的美,讓阿奴都不敢多看一眼,她微微地揚起了嘴角,一絲醉人的微笑,便洋溢在那張帶著淡淡憂愁的臉上!


    “姐姐、你笑起來的時候極美!”黑雅的話似乎在耳畔盤旋著,阿奴這才接受了這個驚人的事實,她的火燒雲已經解除了,她恢複了容貌,她不再是那個帶著麵紗,終日看不清樣貌的阿奴了!


    可是阿奴卻猶豫起來,察哈爾已經被建州滅掉了,她不知道該往何方,如果姥姥說的都是真的,那麽是不是阿泰爾根本還沒有死呢?


    “如果你走投無路,便去投靠你額祈葛……”姥姥的遺言在她心中念起,她這才沉沉地打定了主意,也許、是該回科爾沁的時候了!


    ******


    阿奴一路向西,走了好幾日,才勉強走到了靠近科爾沁的地界,而這個地方,她再熟悉不過了!


    額爾諾――


    馬賊出沒的地方,也是赫德第一次救她的地方!


    阿奴小心翼翼地踱著步子,她手裏緊緊握著獵刀,而這獵刀還是九年前,阿泰爾送給她防身的!


    “加加加――”


    一陣馬匹奔馳的聲音,不知何時,遠處居然來了一群馬賊,他們牢牢地將阿奴圍困在其中。


    “爺、是個女人!”其中一名馬賊大聲喊道,向著走到前方的幾個馬賊報告著,其中三人一看,便知道是馬賊的頭目。


    “老四、去看看!”臉上有道刀疤的馬賊知會他身旁有些黑狀的男子說道。


    那人便徑直向著阿奴走去,他拔出了長刀,便向著阿奴襲去。


    “你們要幹什麽?”阿奴驚恐萬分,那遮擋住容顏的麵紗,也在瞬間滑落在地上。


    眾人一驚,幾乎是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女人生得極美,那張美是他們從未見識過!妖嬈中帶著溫婉,嫵媚中帶著恬靜。


    可是、那個叫做老四的人,卻將目光落在了那女人手裏的刀刃上,這獵刀――


    “真是撿到寶了!這麽漂亮的女人,還不讓哥兒幾個嚐嚐鮮!”一旁的刀疤男諂媚地笑起來,便準備將阿奴虜上馬背。


    “二哥、”老四擋在了老二的麵前,怔怔的說道,“這女人還是先讓大哥看看微妙!”


    一聽到老大,刀疤男的神色也顯得有些畏懼,他們老大可不是吃素,要是知道有好東西被他們先偷吃了,使不得便是一陣懲罰,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可是喪命!


    “老四說得對!把這女人帶回去!”說著、便咽著口水,命人將這女人帶上了馬背。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阿奴不停地掙紮著,可是她並沒有過多的抗拒,她知道這幫馬賊是沒有任何人性的,這不是九年前,並不會有第二個赫德來救她,她隻能靠自己,一切隻能智取!可是、那個叫做老四的人,為什麽一直看著她手裏的獵刀呢?


    行至山頂,阿奴才被放了下來,她被人送進了柴房,便被捆綁在裏麵。


    門外有兩個大漢把手著,聽那兩人說,她今晚便會被獻給額爾諾的馬賊頭目!


    “四當家、”不知何、門外傳來了大漢的喊聲,那個叫做老四的人,這才緩緩地進入了柴房之中,他走到了阿奴的麵前,卻一把將她腰間的獵刀奪了過來!


    “說、這東西是哪來的?”老四凶神惡煞地問道,見阿奴不語,便狠狠地拉扯著她的頭發,向著門板方向撞去。


    “呃――”阿奴隻覺頭皮劇烈,仿佛一瞬間就會被撕裂開來。


    “不想受罪,便將這刀的來曆告訴我!”


    “是……”阿奴見坳不過他,便鬆口說道,“是我親人的遺物!”


    “你說謊!這刀分明是你偷來的、撿來的,是不是?”老四更加蠻狠起來,他一把拉住了阿奴的肩膀,便向著牆上撞去。


    “不是!它是我弟弟的遺物,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阿奴嘶啞著,吼道。


    “你弟弟?你弟弟……難道你是……”老四這才鬆開了手臂,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張幾乎完美的麵龐,也黯然地倒吸一口冷氣,他將手掌伏在了那張臉上,隻露出了那雙妖嬈的眼睛。


    是――她?


    “老大、”門外傳來了大漢的喊聲,老四便知道是他們大哥來了,他一把抓住阿奴的頭,便向著牆上撞去。


    “該死的女人!居然敢逃跑!”


    “老四、你怎麽會在這裏?”馬賊頭目有些警覺地看著老四問道。


    老四倒是也灑脫,他惡狠狠地瞪了眼前這女人一眼,便說道,“我原本打算看看這個女人怎麽樣了,沒有想要她居然想要逃跑,便狠狠地收拾了她!”


    “嘖嘖嘖――老四、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這麽漂亮的女人,你怎麽下得了手?”老大走了過去,便將阿奴扶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阿奴嘴角溢出了鮮血,卻仍然倔強地喊道。


    “有性格、夠辣!我喜歡……”說著、老大便想要將阿奴就地正法,可是老四卻攬住了他。


    “大哥、這女人生得極美,不如留她下來做個壓寨夫人如何?今晚就洞房,也不差這個把時辰!”


    聽著老四這麽一說,老大當然也是樂意的,他剛剛死了個押寨夫人,這女人倒是可以頂上,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也不在乎這麽一會!


    “也罷、這婚事就由你來準備!”說罷、老大便徑直地走出了門外,老四走到了阿奴的身旁,便低聲說道,“不想死,就撐到晚上!”


    *****


    傍晚、馬賊的山窩裏果然點起了夜燈,房門上更是一派喜氣的模樣,那個老四的話還在阿奴耳畔盤旋,她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他,卻最終記不起他到底是誰?


    戌時、一眾人才將她扶出了門外,便直徑扔進了馬賊頭目的房中。


    “恭喜老大喜獲夫人!”一眾馬賊開懷地暢飲起來,老四更是站起身來向著老大進酒,“大哥在上、老四先幹為敬!”


    老大也不含糊,便一飲而盡了,這夜、這幫馬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這才沉沉地退出了門外。


    屋子裏、隻剩下阿奴和那個馬賊的頭目,那人顯然已經微醺了,他搖晃著步子,便向著阿奴襲了過來!


    “美人兒、我來了!”說著,便一把抱住了阿奴,向著榻上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阿奴撕咬著,不斷地掙脫著那人的束縛,可是須臾,那男人居然沉沉地睡了起來。


    咯吱――


    房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黑狀的身影走進了屋內。


    “你想幹什麽?”阿奴推開了身上的馬賊頭目,有些警覺地喊道。


    “阿姐、阿姐……我是阿泰爾!”幾乎是同時,阿奴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半響也未說不出話來,他的模樣倒是有些像阿泰爾,可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已經是九年之前了。那時候、阿泰爾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可如今、他卻儼然是個男人了!


    “你、你是……阿泰爾?”阿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詫異地問道。


    “是!我是阿泰爾,我是你弟弟――阿泰爾!”


    “那日你引開那拉,我還以為你已經……”阿奴開心不已,她拉著阿泰爾,便喜極而泣了。


    “以為我死了?”阿泰爾的眼眸變得越發的陰沉,他看著阿奴,便冷冷得說道,“我也以為我死了,我為了躲避那拉的追兵,跳入了湖中,算是保住性命,可是科爾沁回不去了!我便在山穀裏過了好幾年非人的生活,我吃樹皮,跟野獸搶奪食物……直到我來到額爾諾,遇到了這裏的馬賊頭子,為了成為馬賊不被他們殺死,我吃人肉、喝人血,過著一個連禽獸都不如的生活,就是為了活著!”


    “阿泰爾……”聽著阿泰爾的遭遇,阿奴更是難過不已,她從未想過他還活著,更加從未想過他是這樣活著。


    “阿姐、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門外的東邊有一匹我準備好的馬車,你趕快離開這裏……”


    說罷、阿泰爾便推著阿奴,向著門外走去。


    “可是你呢?”阿奴擔心地問道,她怕馬賊頭子醒來,便知道是阿泰爾救了她。


    阿泰爾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暫時不想離開這裏,阿姐、你快走!”


    不由阿奴多說,阿泰爾便將她推出了門外。


    阿奴騎上馬背,便徑直向著科爾沁的方向奔去。


    見阿奴走遠,阿泰爾這才抽出了他送給阿姐的那邊獵刀,便狠狠向著靠近心房的位置插去。


    “來人、來人……那女人跑了!”


    他高聲喊道,便瞬間癱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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