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夏夜蟲鳴蛙聲不絕於耳,隨處可見穿城而過的漁船,點點漁火隨波而動,一片靜謐祥和。


    溫祁冉和溫七娘父女二人回到縣衙,聶捕頭已然候在那裏。


    “聶捕頭可有發現?”溫祁冉問道。


    “沒有找到任何目擊者,因為酷暑且並非農忙季節,田間地頭根本沒人。”聶捕頭眉頭緊鎖,“溫大人,屍體那邊可有發現?”


    溫祁冉看了看七娘,示意她說出剛才林白檢驗的結果。


    溫七娘把剛才檢驗的結果用通俗的話語陳述了一遍,說完拿出那根藍色的棉線。


    聶捕頭接過棉線,眼中一陣失望,他原以為有重大發現,卻不曾想隻是區區一根棉線,這種線滿大街都是,難道要去每戶人家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比對?


    溫七娘看出聶捕頭眼中的不屑,微微一笑,並不打算解釋,把棉線再次收了起來,繼續說道:“周縣令的腹中無水,口鼻處無沫,手中無水草泥沙,一個人如果是溺死,那麽在他進入水中後,肺部會吸入大量喝水,且掙紮過程手中必然會有水草淤泥等,所以初步斷定周縣令並非溺斃,眼瞼內有出血點,窒息症狀明顯,且雙手以及雙腳有劃傷,如果周縣令的確是死後被人扔進河裏,那麽傷口應該是在跟凶手搏鬥時所受的傷,如果能找到第一案發地點,也許能找到更多頭緒。”


    溫祁冉點點頭,心道這林神醫還挺有一套,不僅會醫人,還會驗屍,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是要找這案發第一現場談何容易,邗江縣這麽大,恐怕不等我們找到,這周夫人便要發作,她方才氣衝衝的回來,我聽她嘀咕道,你們不讓周大人及早入土為安,非要橫生枝節。”


    “隨她去,我們也是按規章辦事,此案疑點頗多,我們總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溫祁冉冷冷道。


    “大人所言極是,她一個婦道人家目光短淺。”


    “請聶捕頭找一副邗江縣地域圖給我。”溫七娘突然道。


    溫祁冉跟聶捕頭對視一眼,二人都不明白溫七娘此時要地圖作甚。


    溫七娘看著地圖,用毛筆圈了一個地方。


    “據我觀察周縣令的屍體漂婦樣皮的程度,他應該在水裏浸泡了超過一個時辰。”


    溫祁冉微微一怔:“據你觀察?”


    溫七娘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兀自鎮定道:“這是林神醫他告訴我的,女兒今日跟林神醫學了好多學問。”


    “飄浮羊皮是什麽?”聶捕頭一臉茫然道。


    溫七娘掩麵一笑:“人在水裏泡著時間長了,皮膚會起皺,就是漂婦樣皮。”


    聶捕頭一臉似懂非懂,雖然他還是不明白這跟羊皮有什麽關聯。


    溫七娘指著那個被圈出來地方,問道:“這裏是不是周縣令被發現的地方?”


    聶捕頭點點頭:“這條河叫做汊河。”


    “假如我們能知道一個時辰周縣令的屍體能漂流多長的距離,我們就能圈出案發地點的範圍,這樣可以節省時間和人力。”溫七娘道。


    溫祁冉思忖了一會兒,道:“我看這個方法可行,可以大大縮小搜索範圍,聶捕頭你意下如何?”


    “我這就去測試水流。”聶捕頭說完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溫祁冉看著溫七娘被汗水打濕的額頭,以及滿臉的塵土,心中莫名一陣愧疚,他一直忽略七娘這麽多年,雖身為人父,卻對女兒一無所知,溫七娘的外貌完全遺傳自她的母親,也就是當初的溫夫人,這也是溫祁冉這麽多年一直不喜歡看見她的原因,每次看見七娘,他便想起死去的董南音,心中苦楚,久而久之便疏遠了本該最受寵愛的嫡女,即使在貶官途中,七娘幾乎喪命,他也僅僅是去看了一眼,然後煩躁的讓人去請郎中,心中掛念的仍然是他的官途。


    溫七娘看溫祁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他心中想啥,身體十分疲倦,便道:“父親,女兒先行休息,您也早點休息。”


    溫祁冉點點頭,他現在如何睡得著,這案子甚是棘手,處理不好恐怕自己的官途也走到了盡頭。


    翌日,溫七娘剛洗漱完畢,便看見一群老少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大伯二伯你們可算到了。”周夫人搶先幾步迎了上去,邊哭邊道。


    “侄媳婦莫要擔憂,一切身後事有我跟你二伯為你做主。”


    說話者是一名商賈打扮年近半百的老翁,身側站著一個稍小歲數的男子,應該就是周夫人口中的大伯二伯,此二人目光灼灼,一看便是精明之人。


    “大哥所言極是,有我二人處理侄兒身後事,侄媳婦盡可以放一百個心。”


    “侄媳謝過二位伯父,雲哥兒,還不過來謝謝大爺和二爺。”周夫人喚了兒子過來。


    溫七娘看了看這雲哥兒,不過四、五歲光景,這周夫人也不過雙十年華,而周縣令依然年近不惑之年,儼然一對老夫少妻,如若周縣令不死,倒也是個和睦之家,可惜這孤兒寡母現如今已成砧上魚肉,任人宰割而未自知。


    “炳春的屍骨現在何處?”周大伯捋了捋胡須道。


    那周夫人抽咽起來,半餉道:“原先仵作已經驗明先夫為溺亡,但是溫大人偏說事有蹊蹺,不讓先夫入土為安,侄媳隻好立刻請二位伯父來。”


    周大伯和周二伯對視一眼,四隻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


    “溫大人現在何處?容我找他商議商議。”周二伯笑眯眯道。


    “何人在此喧鬧?”溫祁冉冷著臉走了過來。


    “草民周伯寬、周伯平,見過溫大人!”二人忙跪行禮。


    “溫大人,這二人是亡夫大伯和二伯。”周夫人擦幹眼淚道。


    “節哀。”溫祁冉淡淡道。


    倆老頭對視一眼,互相推諉了幾下,最後周大伯笑道:“不知溫大人可否讓草民領走侄兒屍骨,好讓他入土為安。”


    溫祁冉麵色一冷:“此案諸多疑點,暫時不能如二位所願。”


    三人麵上俱是一僵,周夫人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兩位伯父,兩隻老狐狸看了看溫祁冉那跟黑鍋底一樣的臉色,咽了咽唾沫,把話又憋了回去,民不與官鬥的道理他們還是懂的,再說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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