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一個白衣童子扶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葉氏老管家驚叫道,霜晴手上的劍依舊十分平穩的橫在前來找事的人的脖子上沒有絲毫動作,人卻轉過身去,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微微挑了挑眉。


    那個白衣童子對上霜晴玩味中帶著幾分危險的表情,恍然間覺得,竟似和當初看到在海邊的懸崖處練劍、周圍森凜劍氣四溢的城主時的感覺差不多。


    喉嚨裏十分痛苦的哽了一下,那個白衣童子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指了指身邊的白雲城老管家,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輕聲道:“夫人……今天是你和城主的大喜之日,西堂之上,實在是不宜大動幹戈……”


    霜晴突然笑了笑,微微莞爾,轉身收回目光,靜靜的看向被她用劍指著脖頸,劍鋒壓在肩膀上完全動彈不得的那人,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淡淡笑容來,平靜道:“我也不想大動幹戈呀,隻可惜,我成親的時候,偏偏有不認識的人上門挑釁!”


    葉孤城輕聲道:“霜晴,”同時,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了霜晴握劍的手。


    霜晴看著他,也不收劍,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陸小鳳硬著頭皮勸了一句,臉上掛著笑容耐心寬慰道:“霜晴……今天畢竟是你和葉城主兩人的大喜之日,喜堂之上,著實不宜見血……”


    ――就算忍無可忍的新娘子自己已經動手把紅蓋頭掀了,但是,咱們能先把劍放下麽,這還沒拜完堂呢……


    霜晴淡淡的瞥過來一眼,言語平靜卻擲地有聲道:“我是不在乎大喜之日不好見血這些說辭的,大不了這親今天就不結了!”


    “……”葉孤城的臉色登時就有些變了。


    陸小鳳就站在一旁,霜晴冷著臉沒有什麽表情,可是,葉孤城剛剛眼睛裏還隱隱含著笑意,此時驟然冷凝下來的神色,卻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幾分寒意。


    看著一對新人此時的臉上的神情,陸小鳳的心裏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葉孤城和霜晴相識許久,其間的愛恨糾葛、幾經變故,難以言說,直至今日,兩人才總算是要成親了……若是今天再出了什麽變故,霜晴估計還好,葉孤城能幹出什麽事情來,就是陸小鳳,心裏也是沒譜得很……


    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有這般變故的在座的賓客們臉色全都有些變了,而出自白雲城的白衣侍女、白衣童子等人,一時間更是臉色刷白。


    原本有些頭暈的葉氏老管家都立刻抓著旁邊侍候的人的胳膊站穩了身子,即使已經年邁,雙眼卻依然炯炯有神的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宮九和玉天寶那邊,恨不得再有誰要跳出來攪局的話,不用顧忌什麽喜堂之上的好兆頭那些,完全就應該不等那些人開口,直接就讓人捂了嘴拖出去收拾幹淨!誰要是敢阻撓他們城主成親,這仇怨算是結大了!


    玉羅刹派過來跟在玉天寶身邊護他周全的幾個護法,也眼神灼灼的看著他們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剛剛陸霜晴自己掀開蓋頭拿著劍的時候,玉天寶臉上愕然而又焦急、旋即便是五味雜陳的表情,自然也被幾位西方魔教的護法看在眼裏。


    本來有一個護法見門內少教主的臉色不對,當時就想要直接站出去,以西方魔教的名義把那幾個也不知道什麽地方跳出來的漏網之魚的解決了,也算是西方魔教賣給白雲城一個交好的信號,卻不想,直接就被另外兩位護法給攔下了。


    而對於玉天寶來說,他本來還在擔心霜晴的婚事會因為那些衝著他來的意外遭到破壞,已經打算站出去製止那些人了,可是,被宮九故意拖延了一下之後,聽到霜晴平靜的說,大不了今日不成親,原本滿心愧疚的玉天寶卻終究還是忍不住沉默了下來……


    哪怕隻是今天一日的奢望呢?


    玉天寶暗自苦笑,即使知道霜晴和葉孤城的婚事拖延到明日,依然還是會進行下去,可是,心底的不舍和不甘,卻讓他最終還是選擇,哪怕隻是今天一日明知不可能的奢望……


    不管玉天寶的心中有多少糾結和複雜,對於宮九而言,事情卻簡單的很,反正,能讓葉孤城不痛快,他就開心了。隨著霜晴自顧自的掀開紅蓋頭,然後又亮出了雙劍,宮九漆黑深邃的眼眸也變得亮得驚人。


    原本還有幾分僵持的局麵,在霜晴發火後,幾乎是瞬間的便打開了僵局。


    白雲城的老管家看著自己城主的臉色,還有城主夫人冷下來的表情,當機立斷,示意手下的人什麽都不用顧忌,放開了手先把那些找事的人都收拾了再說!


    好在今日喜堂中的客人也俱是江湖高手,那些突然闖進來的人就是想要找個人質都不可能。而白雲城的人在收到了老管家給出的明確命令後,在自家城主冷冰冰的目光之下,做事更加的效率迅捷……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喜堂再度恢複最初的模樣,剛剛的混亂情景,仿若一個稍縱即逝的夢境一般。


    再接下來,在座的諸多客人們俱是舒了一口氣,葉氏老管家也撫著心口安下心來,霜晴微微挑了挑眉稍,看向葉孤城,察覺到他的眼瞳深處對她的不舍和因今日變故而生的怒意,反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不過,已經被掀開的紅蓋頭倒是沒必要再蓋在頭上了,霜晴骨子裏本來就是瀟灑肆意、狷狂磊落的性子,他們兩人就這樣望著彼此的眼眸,仿佛對方的瞳孔裏隻映著自己的身影拜了天地。


    今日畢竟是大喜之日,就算是平日裏從不飲酒的葉孤城,也淺淺的喝了幾杯。酒過三巡,葉孤城即將離席之時,剛剛還抱著美酒和朋友豪飲的陸小鳳卻不動聲色的湊了上去。


    陸小鳳有些訕訕道:“……你真的不會誤會那些人是還不死心的玉天寶故意弄來找你麻煩的嗎?”


    葉孤城寒星一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極其微妙的表情,卻依然冷冷的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露出一個苦笑來,無奈道:“天寶他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我隻是怕你們之間再生了什麽誤會……”


    葉孤城冷冷道:“你多慮了。.tw[]”


    陸小鳳剛剛鬆了口氣,卻又聽見葉孤城冷道:“我知道玉天寶做不出這種事來,但看他在極北之地拉哈蘇和霜晴一起受傷時候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什麽都不會做。反而是宮九,若是他的話,倒是做出什麽事情來我都不會奇怪!”


    “……”陸小鳳眼睜睜的看著一身紅衣的白雲城主冷冰冰的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站在那裏呆立了半響,陸小鳳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隻能在心中感歎了一句,就算是行事匪夷所思的宮九,他這次也是無辜的啊!


    兩位新人早已經離開,喜堂之中,有著白雲城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熱情招待著,客人們一時半會兒之間卻是還並未離席。


    心情不悅的宮九在慢條斯理的喝了幾杯酒之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獨留下一個滿心悵然的玉天寶坐在角落裏,蒼白而精致的臉上因為酒醉而染上了一層緋紅,微微低垂著頭,臉上帶著些落寞的表情,自飲自酌。不知不覺間,便已經是酩酊大醉。


    陸小鳳從一群朋友中行動自若的脫身出來後,看著眼神黯然的趴在桌上的玉天寶,也不由得輕輕的歎了口氣。


    陸小鳳又幫他倒了一杯酒,遞到玉天寶手邊,搖搖頭笑道:“喝吧!今日陪你喝個痛快!”


    玉天寶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眼神落寞,並未言語,而是直接幹脆的端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


    等到天色深暗、月過中天,滿堂的賓客們已經漸漸散去,隻有陸小鳳還陪著滿心悵然若失的玉天寶在不停的喝酒。


    玉天寶拉著陸小鳳的袖子,眼神望著窗外清幽的月色,輕聲呢喃宛若耳語般的說道:“我真的很喜歡霜晴……”


    陸小鳳一邊喝酒,一邊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可是――”


    玉天寶分明已經醉意迷離了,卻依舊幹脆果斷的打斷了陸小鳳的話,眼神黯然的喃喃道:“不用可是了,我知道,我認識霜晴認識的太晚了……”


    陸小鳳見狀,瞥了玉天寶一眼,識趣的閉上了嘴,隻是繼續悶頭喝酒。


    玉天寶還在低聲呢喃,似乎是在對著陸小鳳傾訴自己的心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聲音很輕的說道:“……其實我明明有機會的,可是那個時候我卻不敢開口……”


    陸小鳳挑了挑眉,歎了口氣,就算曾經有機會,可是的,當初的話沒有說出口,如今也再沒有任何機會了……


    “……我從來沒有那麽後悔過自己曾經縱情聲色、風流紈絝的日子……”玉天寶滿是醉意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悠遠,聲音輕柔宛若耳語,“……遊戲紅塵聲色犬馬,自以為每天過得瀟灑極了,可是,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才知道,那種情況下,自己竟是根本就不敢開口,生怕最後落得連朋友都沒得做的境地……”


    陸小鳳也跟著歎了口氣。


    玉天寶抬起眼來,明明是含著笑意的看著陸小鳳,說出去的話語,卻讓陸小鳳哭笑不得,“……陸小鳳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風流浪子,那種感覺,喜歡卻不敢說出口,你應該比我更懂吧?”


    十六歲之前還不是風流浪子的陸小鳳深深的看了醉得七暈八素的玉天寶一眼,覺得自己的膝蓋深深中了一箭……


    喝醉的玉天寶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同樣滿臉醉意的陸小鳳晃晃悠悠的從屋子裏出來。窗外,夜色已深,春日的夜晚還帶著幾分倒春寒的清冷,瘦西湖畔的鄰水小樓,站在院子裏便能看到不遠處的湖麵星月映輝、波光粼粼。


    西門吹雪一身白衣、宛若冰雪,獨自站在院中背負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利劍藏於鞘中依然有著森凜劍氣。


    看到他的身影,陸小鳳原本醉意迷離的眼眸瞬間變得清澈起來,穩步走過來笑道:“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些什麽?”


    西門吹雪淡淡的瞥了陸小鳳一眼,平靜道:“這裏清靜。”


    陸小鳳笑著搖搖頭,道:“說起來,當年就錯過了你成親的時候,還真是――”


    西門吹雪打斷了陸小鳳的話語,略顯冷漠的眼睛裏閃過了一道奇異的光,道:“我很慶幸當初成親的時候沒有宴請賓客。”


    陸小鳳的嘴角抽了抽,顯然也是想起了今天葉孤城和霜晴成親的喜堂上發生的那些意外……


    翌日一早,江湖上傳得最為熱烈的消息,已經不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的婚事,而是赫然變成了葉孤城和陸霜晴的喜堂之上,有人找上門來挑事也便罷了,那人找事時打出來的旗號還是讓喜堂上的兩人交出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寶來……


    陸小鳳一邊如牛飲水一般的糟蹋著桌上的香茗,一邊忍不住的跟花滿樓笑道:“雖說玉天寶就坐在堂下,不過,那可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霜晴的喜堂啊!成親這麽重要的日子,居然真的有人敢在那天上門找事……”


    花滿樓毫不在意陸小鳳把他桌上擺放的一壺香茗咕咚咕咚的全部倒進胃裏,依舊從容平靜的溫柔笑道:“那些人報仇心切,也不過是想著大喜之日,說不定白雲城為了討個好的由頭,就真的容忍了他們這一回呢!”


    陸小鳳搖搖頭笑道:“就算當時麵子上過去了,白雲城之人又怎麽可能會願意咽下這口氣,等到葉孤城和霜晴的婚禮之後,那些人少不得還得被白雲城報複。”微微停頓了一下,陸小鳳又是忍不住的大笑道:“那幾個人肯定沒想到,霜晴這個新娘子寧可不拜堂成親了也要先收拾了他們!”


    花滿樓聞言,無奈的笑著搖搖頭。


    陸小鳳玩著桌上的茶杯,又笑道:“說起來,在場的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本就不拘小節,就算是出了那些意外,霜晴和葉孤城他們兩人最終總歸還是拜過堂成了親!隻是,也不知道過幾天江湖上這些傳聞再傳下去,會變成怎麽個模樣!”


    花滿樓隻是握著一杯茶,溫柔微笑。


    半月之後,陸霜晴和白雲城主葉孤城成親之時有人打著找西方魔教少教主報仇的名號上門攪局一事,重重傳言非但沒有消停下來,反而愈發的甚囂塵上。


    臨近端午佳節,想著要去臥雲樓,嚐嚐臥雲樓主人的家廚親手做出來的風味一絕的湖州粽子,風流浪子陸小鳳孤身一人前往臥雲樓時,在此地聽到的最新的傳聞中,那日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成親之日的意外變故,已經從兩位新人即將拜堂時被人打擾,變成了白雲城主的新娘子一怒之下血洗喜堂……


    陸小鳳拉著肚子發福的臥雲樓主人,一邊啃著風味絕佳的湖州粽子,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鄰座的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的話語,他們一驚一乍的仿若親眼所見一般,詳細的描繪著白雲城主原本嬌滴滴的新婚妻子手中握著冰冷鋒利的雙劍,本就裝飾著紅色綢緞喜氣洋洋的喜堂上,幾乎被那些人的鮮血重新染紅了一遍……


    聽到了關鍵之處,那幾個說得他們自己都悚然變色的江湖人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仿佛擔心突然被誰聽到一般,陸小鳳在啼笑皆非之下,更是險些被一口極為香甜美味的粽子噎在那裏喘不上氣來……


    臥雲樓主人一邊輕輕的拍著他自己發福的肚子,然後又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拍陸小鳳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不禁好奇道:“白雲城主成親之時,想必你應該也去了?”


    陸小鳳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


    臥雲樓主人笑道:“那喜堂當日的情形,可是真的如那幾人所說一般?”


    陸小鳳一臉驚悚的睜大了眼睛,道:“怎麽可能!”


    臥雲樓主人滿是惋惜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


    陸小鳳反過來又拍了拍臥雲樓主人的肩膀,同情的說道:“不過是江湖傳聞而已,什麽時候可信過?”


    稍稍停頓了一下,陸小鳳望著臥雲樓主人,想起他和宮九竟然也是故交好友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哂道:“江湖傳聞啊!誰信誰是傻子!”


    揚州瘦西湖畔,二十四橋月色清淺,星光漫天。


    葉孤城和霜晴兩人自湖畔邊走過,葉孤城拉著霜晴的手,突然有些意外的開口道:“我一直以為你家就在揚州,上次司空摘星在瘦西湖畔幫忙建房子,我才知道,你此前竟然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浪跡天涯。”


    霜晴淺淺的笑了笑,曾經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索性,霜晴抬起頭望著他,坦然道:“一個人遊覽這世間的山川秀色,浪跡天涯,其實也還不錯。隻是畢竟還是喜歡揚州瘦西湖畔這裏,所以走得累的時候,就想要留下來了。”


    葉孤城專注的望著她,夜色下,她的眼眸間含著笑意如同點點星光。葉孤城拉著霜晴的手,十指交握間,認真道:“以後我陪你。”


    霜晴望著他微微怔了怔,旋即便是微笑,輕聲道:“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定製估計沒戲了,原來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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