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子聲音清脆,瞬時引得眾人過來,紛紛去瞧周四娘的頭上。


    徐夫人瞧見,隻心底裏沉了沉,並不出聲。


    於氏見了,心中淒楚,勉強笑顏。


    丁二娘丁三娘聽了,便十分的泛酸,很不是滋味。


    “呦,四娘子,莫不你娘偷偷塞給你的私房貨,從未見過哩!”丁二娘這話說的不三不四,很是惹人猜忌。


    張四娘羞答答地回答:“是官人昨日給我的哩。樣式倒也罷了,就是分量還行!”


    此話氣得進之那兩個小婦倒仰,於氏羞得滿臉通紅,直欲離了此處。你道為何,進之一家裝了窮樣要嫂嫂養著,如今憑粗的簪子也能隨手給小婦戴,這不是給自家打臉,給長嫂添堵嗎?


    她哪知徐夫人心底清明,隻不過看老夫人麵上,睜一眼閉一眼罷了,不見老夫人僵著張臉,怒氣氤氳嗎?


    今日這一熱鬧,倒是有一好處,從此老夫人再不胡亂塞東西給進之了!


    容娘見屋中氣氛詭異,忙拉了玉娘出來,叫她莫亂說。


    ……


    容娘呼了一口氣,將剛完工的肚兜擺了擺,笑眯眯的左右端詳。完了換個姿勢又打量一番,自個十分滿意的點頭。張氏“撲哧”一笑,用玉指點了她的額頭,道:


    “好不害羞的,自個兒得意甚?”


    容娘睜大了眼睛,奇道:“怎地嫂嫂覺得不好?你瞧瞧這針腳,這顏色,這隻蛤蟆樣兒?怎生不好?”


    小環與果兒都抿嘴笑了,玉娘湊過來道:


    “好看好看,阿姐也與我做個?”


    容娘的嘴角就僵了,這兩小的都費了她兩月有餘哩,手指都起泡了。再來,怎生吃得消。


    張氏笑她:“看你還自誇!意思雖巧,顏色尚佳,針腳卻實是差了些,手腳還需勤些練習。明兒乞巧節家中添了好些小娘子,娘連我家的四娘子五娘子都請了過來,到時你被人比下去了可是丟嫂嫂的麵子。”


    容娘嘴角扁了扁,心中不信明兒會落了後去。


    次日便是乞巧節。老夫人院內裝飾一新,院中紮了乞巧樓,吊了紅紗燈籠,結了彩帶,很是喜慶。連院中兩株桃樹上都纏上彩綢,屋簷下亦增設了燈籠,方便晚上眾人拜祭玩耍。


    玉娘自乞巧樓紮成,便隻在這院中玩耍,連吃飯都念叨著要在樓中吃,被守禮斥了一頓方安生。


    容娘暗地裏吐了吐舌頭,六哥自大哥回來一趟,愈發與大哥相似。不經意抬眼,守禮瞪了眼過來,容娘忙端正儀態,心中無數腹誹,不敢有些許漏出,倒不是責罰,實是怕極了守禮事後嘮叨。


    傍晚時分,嬸娘於氏帶了一眾妾室並小娘子們來到。個個珠環翠繞,光鮮奪目。衣裙全不似清平縣的式樣,大概是那臨安新興的款式花樣,更加妖嬈多姿。


    容娘有些傻眼,倒非豔羨,實是叔父一家行事令人匪夷所思。幾個車錢尚需問嫂嫂要,家中的穿著用度卻是如此富貴。容娘初時年幼不經事,後來舊都淪陷忙於逃命奔波,在徐府兩年,府中行事隻止於大方得體,不致奢靡。如今這一家人麵兒上似大家貴族,行事上卻是小氣窘迫,十分矛盾。


    正呆愣間,排行第三的瑾娘微笑著走了過來,小環在後輕輕的推了下容娘的手肘,容娘忙麵露微笑迎上去,兩人說些針線裝扮上事情。


    不久,張家四娘五娘亦來到。容娘拉了瑾娘迎了上去。張四娘今日好生打扮,一身簇新的淺藍色底白玉蘭花合體衣裙,映得小臉粉白嬌嫩。心道今日必要在眾人麵前露個臉兒得意一回。誰知迎麵來的這兩位,容娘子且不說,她素來不在服飾上做文章。另一位少女隻著一件灰綠滾邊緞麵花卉暗紋對襟襖子,係了一條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顏色也不甚鮮豔,卻生生將自己比得顏麵無光。


    進得廳來,一眾小娘子嬌嫩如花,服飾新鮮,張四娘那原有些清高的心自覺的縮了幾許,連行止都有些畏縮了。張氏瞧了,不覺好笑。自家姐妹卻不得不照顧,便拉了四娘五娘去拜見老夫人及兩位夫人。眾人一番寒暄。


    早有小娘子們在院中嘰嘰呱呱品評個人繡品。玉娘的聲音清脆傳來:“阿姐,速來看瑾姐姐繡的蓮花,比你的要好哩!”


    玉娘童真無邪,眾小娘子咯咯的笑起來,都圍了過去。


    容娘一哂,瑾娘忙道:“玉娘子亂說哩,我瞎繡的怎比得容娘用心之作!”


    容娘自嘲道:“姐姐不必自謙,實是妹妹的繡工粗糙。玉娘素日看慣了我的粗劣針線,如今見著姐姐的自是誇讚不已!”


    瑾娘見容娘說話有趣,並無不滿,心中歡喜,拉了她的手一同湊過去。


    乞巧樓中擺了眾人的繡品。瑾娘的正巧置於顯眼處,同是碧綠的蓮葉,水粉的菡萏。瑾娘的繡品因針腳細密緊致,著實顯得多了幾分生機。瑾娘細細的觀了一回容娘繡的肚兜,也是滿嘴誇讚:


    “容娘的心思巧妙,是我不能及哩!隻需針線上花些功夫,待以時日,則我不如也。”


    瑾娘雖誇讚容娘,卻言語真摯,不落虛套。容娘很是吃這一套,遂與瑾娘走得近些。


    那邊張四娘本與婉娘娥娘兩人在一處,言談間見那兩人皆是妾室所生,便漸漸撇了那二人往瑾娘這邊過來。此時搭話道:


    “瑾姐姐的套針運用巧妙,顯得那顏色如此逼真哩!”


    瑾娘見四娘子讚她,自然投桃報李,也仔細瞧來:“四娘的這一幅雙桃如意雖樣式常見,然仙桃顏色運用了退暈之法,靈動至極。我可不會呢。”


    眾人聽到瑾娘不會都過來瞧,果然張四娘的仙桃出色,粉色漸褪,到了那桃尖兒卻又是嫣紅一點,鮮豔欲滴。眾人不禁誇讚不已。張四娘總算得了一回意,忙垂首謙讓。


    老夫人瞧了一回,笑道:“容娘玉娘可給比下去了,終是糙些。”


    玉娘便抱著老夫人的手臂撒嬌不依,容娘臉紅了紅,不好接口。嬸娘於氏忙道:“都不錯哩,再繡得些時日,也一般的好了。”


    眾小妾和小娘子附和著。徐夫人隻看了微微一笑,容娘依了過去,夫人隻笑著搖了搖頭。容娘的臉更紅了。這些日子急於在理家上做些事體來,針線實是耽擱了不少。


    晚膳過後,月兒當空,院中一片清朗。乞巧樓設了香案,上設摩喝樂、花瓜、酒菜、眾位小娘子的巧工,小娘子們望月瞻鬥,列拜乞巧。


    婉娘與娥娘年齡相仿,皆芳齡十四。此時見了案上擺設,低聲悄語:


    “去年咱家的摩喝樂用的是銀的哩,怎地大伯母家卻隻用這瓷的?”


    娥娘嗤笑了一聲:“咱初到臨安,金的都用過哩!”


    兩人話語雖低,後頭容娘聽到清楚,心中氣憤異常,不好發泄。前頭瑾娘卻微微偏過頭來,嗬責了兩人。那兩人隻笑,眼中並不服氣。


    張四娘看見,心中很是歡喜。原當這一家人高不可攀,如今也是如此世俗,那服飾之爭倒可忽略了。


    這邊婢女們早備好了針線,給小娘子們對月穿針。連玉娘英娘這樣的小娘子們亦慎重撚線穿針,畢竟這線穿不過,手拙的名聲可就有了。


    張四娘針線上了得,眨眼就好。便側身來瞧容娘,不料身子一歪,倒碰著了容娘。容娘的線頭已過針眼,被她這一動,線頭又退了出來,隻得重穿。然此時眾人皆已穿過,嬉笑紛紛。隻剩容娘與玉娘英年兩個年幼小娘子,婉娘與娥娘兩個早就嗤笑起來。


    容娘心中惱怒,隻沉了心神一心穿針,倒也穿過去了。


    瑾娘笑道:“早晚一樣,這巧可算乞得了。”


    娥娘存心挑了容娘不高興:“怎生一樣呢?若是十七八方得好針線兒,可算不得巧哩。”


    瑾娘惱她不留人情麵,狠狠的盯了過來。那娥娘卻頭一偏,挽了婉娘的手臂去了。張四娘抿抿嘴兒,也退到了一旁。


    容娘看她二人如此淺薄樣,此時倒不氣了,反安慰瑾娘。


    這邊小娘子們鬥法,那邊堂屋中也不得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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