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正與容娘在書房中說些話,調侃得七斤生氣,窗外有人笑道:“何事甚好?”卻是守惟的聲音。七郎起身相迎,喊了聲:“二哥。”守惟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容娘忙起身行禮。守惟有些不自在,畢竟不是經常見到,況容娘漸漸長開,嫵媚初露。守惟是個老實人,未免有些麵薄。


    虧得容娘告辭離去,守惟輕輕呼了一口氣。七郎笑話道:“怎生見了容娘也麵紅?”


    守惟一聽,撫了撫臉上,果然有些發燙。不由辯解道:“不過是陪姐夫喝了兩盅酒罷了,七弟莫亂說。”


    七郎知二哥為人,再說他更不自在,便轉了話題:“姐夫來了麽?怎也不喊我去作陪?”


    守惟聞聽,方才記起所為何事。“正要來請七弟,被七弟打攪,倒忘了。”


    高明達正在堂中給老夫人請安,身側另有一個年青男子,比明達年輕些,約與守惟同齡,言行舉止大方有禮。


    老夫人甚是歡喜,叫徐夫人賞見麵禮,笑道:“甚好甚好,親戚多些熱鬧。我家人口簡單,自到了南方,更是連個親戚走動也無。逢年過節,就是冷清了些。”


    守惟兩人進去,守平笑著給明達見禮。明達又給守平介紹那青年。原來是明達的堂弟,排行第九,比守惟小一歲,大名明遠。因明達事務繁忙,就叫明遠來清平管事。青年郎君見麵,又是親戚,又是坦蕩人物,片刻便熟撚如友。老夫人與夫人甚喜,遂留了飯,叫七郎引客人去書房說話。


    明達素來幹脆,也不客套,說話直接。“七郎可是在城北買了幾處房子?”


    七郎如今也是知己知彼,笑道:“是。不過是買著好玩罷了。”


    “七郎莫要過謙,城北之地,我已看了許久。實是因事務繁忙,便拖了些時日。”明達倒不隱藏。“七郎買地,做何打算?”


    七郎便有些語塞,買地便買地,雖說有意建些房廊,卻不太好明言,到底不是商人。


    “不過是娘叫我經些事情,倒沒有想太多。


    高明達見七郎如此,了然一笑。


    “如今為兄我倒有一件事不解,不知七郎是否與城中張家打過交道?”


    七郎見提起張家,不由想起張炳才兩次被趙東樓收拾的狼狽樣,笑道:“隻見過他家郎君幾次,倒是沒有交往。隻是管事來說,張家有過兩回阻撓,想是張家也有意在城北置產。”


    高明達思索著點頭:“他張家也阻了為兄幾樁買賣。雖說他家手段低劣,我自有方法對付。然此事卻有些蹊蹺,為兄叫人打聽,雖說張家也有阻礙別家買賣土地房屋,卻是對你我兩家關注過甚。連為兄經營數月的酒庫撲賣一事,本已有八九分把握。張家竟然托人給縣衙招呼,半路出手,要將我擠出去。為兄甚是不解,那張家之勢,竟是與我有甚糾葛一般,卻不知為何?”


    守惟一聽,插嘴道:“莫非因上次客華居之事,因我等與趙兄一處,那張家郎君便遷怒與我等?”


    守平苦笑道:“不獨客華居一事,另有一樁官司呢!”


    明達兄弟詫異,守平便將兩樁事一一敘來,隻隱了容娘。


    守惟一聽,詫異道:“此等大事,為何我不曾聽說?”


    守平指了指正房,做了個噤聲手勢。守惟明白,定是不曾告知家中長輩。


    明達稍加思索,便問明遠見解。明遠也不推辭,直言道:“若是從處事上來看,張家極有可能因此記恨,且做了好些功課,才有近日之舉。”


    七斤聽了許久,腦中晃過張炳才的模樣,不單他行事囂張,且那兩個小廝……


    “難怪,近日我出門,總覺得門口有人徘徊。正是那張郎小廝,幾回見到他在巷口張望,鬼鬼祟祟。我當是毛賊探路,還跟管事說,要提防小賊惦記,原來是在打探。”七斤恍然大悟。


    明達聽了斷言道:“這便有九成是要報複的意思了。”


    守平很是憤憤不平:“報複?明明是他數次挑事,又乖張暴戾,無理糾纏!”


    守惟連連稱是。


    明達沉吟道:“張家行事陰沉,商場上素來便有強蠻之名,自以為攀了吳尚書這棵大樹,不顧商規,在臨安便不受商戶歡迎。這張大戶是張家哪一房?”他偏了頭問明遠。


    明遠似乎對張家甚是了解,張口便答:“此間張大戶乃臨安張家七房,其母為張老太爺的小婦。因其人平庸,不善理事,且喜爭鬥,被其兄弟排擠,尋了個錯處打發了一筆錢,才來到清平縣。在城中有茶樓一座,當鋪一家,綢緞鋪一家。他家的宅院是原錢大戶所有,濟王府原看了去,但嫌地方偏了些,被張大戶兩千餘貫買下,實付一千五百貫。錢大戶屢次索要,均被拖延。他家在臨縣有田產……”


    明遠款款而談,竟似自家家事一般熟稔。守平守惟兩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自歎弗如。


    明達揮了揮手,打斷明遠的話。“既是如此,那張家如何能忍下心中之氣,默默籌劃?這可不是平庸之人所為?”


    明遠笑了一笑,再次朗朗而談:“張家大郎所得罪之人,七郎之友,趙郎乃濟王三子,人稱小郡王。想必張家知道厲害,不敢明地裏報複。況七郎府上不凡,他一介商戶又能如何?”


    待明遠說完,便見守惟嘴巴微張,神情僵硬,似是不可置信。連守平也張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


    明遠停了停,看向明達,明達笑著搖了搖頭,他方才明白原因。


    “原來兩位不知趙郎的身份!”


    守惟結結巴巴道:“他一…一個郡王,為…為何來…清平縣?”


    守平也巴巴地看著明遠。


    “小郡王乃濟王最為心疼的幼子,平素好武,善交朋友。至於為甚來了清平縣,倒是尚未探明。”


    “難怪平日見他,總覺他不是常人,原來是郡王!”守平嗬嗬笑著,很為自己交了個郡王朋友而高興。


    明達卻是個務實之人。“所以那張家隻在背後使些詭計,這倒也不怕,邪不壓正,總有法子可想。”


    他轉而道:“如今你我親戚,我也不隱瞞。我本待撲買到酒庫經營,在城北建新酒庫,建各式房廊,或賃或賣。如今雖張家插手,為兄計劃不變。七郎若相信為兄,諸事可找明遠商量。”


    明遠一笑,十分清俊:“我已在城中冠帶巷賃下一處宅子,今日晚間便備下薄酒,請兩位賞臉。”


    守平最喜聚會,忙道:“本應我與二哥盡地主之誼,為高兄辦洗塵宴,如何能讓高兄先破費?”


    明達阻止了兩人的客套:“不必忙,日後你們再請,今日明遠做了準備,我們就先做回客吧!”


    幾人當真便告了徐夫人,於晚霞如火如荼之際,赴明遠宅院,吃明遠的席麵,給他暖宅。守平守惟性格單純,容易接近;明達經曆豐富,又有愛護之心;明遠為人儒雅,不卑不亢。幾位青年人相處很是愉快,言語盡歡。守平與守惟方告辭,踏著月色星輝回府。


    不想次日守平出門去縣學,趙東樓的小廝陳泰就守在門口。守平甚是訝異,陳泰便道郎君有請。


    趙東樓一身白袍,在金色的晨光中就如仙人一般風姿,縱七郎長相出色,仍是不如。


    他朝七郎燦爛一笑,七郎想起明遠之語,不由一揖,謔道:“小郡王!”


    趙東樓一窘,笑容便僵在臉上。待看到七郎笑容可掬,眼中滿是戲謔,他知道七郎並未因此疏遠自己,心中高興,笑著給了七郎一拳。


    “不過是累贅稱號,不必放在心上。”


    七郎從善如流,回贈一拳。


    “難道趙兄在此特為候我同去縣學?”


    趙東樓呼了一口氣,看了看清晨空蕩蕩的街道,又看了看言笑晏晏的七郎,眼中神色莫測。


    “我有事要回臨安,就要走。”


    七郎很是驚訝,繼而想到趙東樓本自臨安來,他一個小郡王自不會在此久待。他心中很是不舍,然人生離散,不是他能掌握。


    “趙兄此去,可還再來?”


    趙東樓看看七郎來處,小巷彎彎,深幽靜謐。


    “不過是去處理些瑣碎,必盡快趕回。”趙東樓語氣低沉,那神情中便添了幾分離愁。七郎有些汗顏,心道趙郎果然是個性情中人,自己不過是遺憾罷了,卻並未有如此深厚情誼。


    趙東樓忽地一笑,眼神狡猾:“不如我們找個地方,遊覽一番再走。――叫上容娘!“


    七郎為之一噎,待見著趙東樓眼中神色,方知他是玩笑話。


    “你莫嚇我。那張炳才像個瘋子一般,如今還找我的晦氣哩!容娘嚇得不淺,擔心了好幾日!”


    趙東樓聽見容娘擔驚,眼中滑過一抹柔色,繼而怒色聚起。“他找你甚晦氣?”


    那邊卻馬蹄輕踏,郭淮牽了三匹高大馬匹過來。陳泰望了望趙東樓,想必要趕路了。


    七郎看了看馬匹,又看了看趙東樓,安慰道:“趙兄不必擔心,我應付得了。”


    趙東樓頷首,將手中一個不起眼的黑漆匣子遞與七郎。七郎不知其意,推辭道:“我尚未送禮與趙兄,怎好收趙兄之禮?”


    趙東樓眼中笑意明顯。“給七郎的禮卻還未準備,這不過是小玩意,給容娘壓驚。”


    七郎正欲推卻,須知小娘子不得私相授受,傳出去,那可是要被人看低的。


    “七郎可打開來看看,就說是七郎買的就好。”


    七郎猶猶豫豫打開匣子,原來裏頭是一套小巧精致的杖頭傀儡,《天女散花》的一整套,顏色鮮豔,人物齊全,十分可愛。容娘向來喜歡此類小玩意,罷了,就說是自己買的吧。


    七郎收下匣子,趙東樓很是高興,當下不再磨蹭,利落地蹬上馬匹,道:“為兄告辭。若是為兄未歸,七郎有事找我,可至臨安孩兒巷找我。”


    七郎答應,眼看著趙東樓馭馬而去,方去往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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