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碧玉簪。


    極簡單的簪子,顏色較深,倒有些古樸的樣子。


    容娘很是喜歡,她摸摸自己的雙丫髻,到底歎道:“可惜我還不能簪呢!”


    守禮見容娘喜歡,已是鬆了一口氣,哪管如今能不能戴。


    “那你便收著,日後再戴。”


    容娘開了笑顏,又幫玉娘討要:“六哥幫玉娘買了甚?快交給我,否則玉娘必要搶了我的去。”


    守禮凝視著眼前這個嬌嗔的小娘子,心底頗有幾分無奈。他隱隱歎了口氣,終究微笑道:“已經送往她房中去了,你回去歇息吧。”


    轉而又喚住容娘:“把簪子收好,莫讓玉娘瞧見,免得她鬧。――也莫給別人看見。”


    容娘莫名其妙:“為甚別人不能看見?”


    守禮僵了僵,勉強扯了扯嘴角:“別人看見了,玉娘必定知道。快回房吧!”


    容娘隻覺六哥今日怪異的很,一路納悶著回了房,把簪子隨手交給小環,要她收好。待小環弄清簪子來自六郎,便問玉娘是否也有。


    容娘正沾濕了帕子洗臉,咕噥答道:“獨我有,還叫別告訴他人。”


    小環頓時呆住,簪子在手中便如火種般燙手,偏偏容娘還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小環心事重重將簪子藏了起來,又再三叮囑容娘不得聲張。容娘不耐煩地回複了,便上床歇下,獨留小環在外間榻上輾轉不得入眠。


    次日守禮便去拜訪張教授,自然又有些同窗要應酬,一去便是一天。


    下午田莊邱莊頭趕來賀喜,稍後富貴也來了。徐夫人心中歡喜,忙命容娘安排打賞。容娘早叫小環端了賞封等著,此時便一人給了一個大大的封賞。兩個莊頭喜滋滋地笑納了,又順便回些田莊山頭的事情。


    因上回喂養家禽事務,邱莊頭很做了些打算,今日便講得長久了些。


    “上回七郎討來的苜蓿種子,已安排人種下去了。本莊共有旱田八十餘畝,除魏老三租了二十畝種麥,剩餘六十餘畝。苜蓿種了二十畝,其餘均分給各戶種些菜蔬。”


    徐夫人很是欣慰,笑道:“就該如此,他們種些菜蔬,若是有餘,拉到菜市也可賣幾個錢。”


    邱莊頭亦點頭稱是。“夫人慈悲。爛葉老菜都可喂牲畜,也不浪費。如今莊裏頭喂了十頭豬;兩群鴨子,共一百二十隻,仍照回頭溝買的半大鴨子,若到明歲,估計便不用再買鴨苗;鵝六十隻……”


    容娘聽了遍有些奇怪:“為何未養雞?”


    邱莊頭嘿嘿笑了,神色間頗有些得意。


    “這卻是小的打了個算盤。若是每樣都喂養,未免有些分散,有些收成也零零碎碎,不能作一時收獲,賣時也要多費幾個工,算賬更是不易。再說莊上不比山裏,水田眾多,溝渠遍地,等田裏散落的稻穗啄盡了,那些小娃無事,去挖些泥鰍撿些螺絲很是方便。若是明歲苜蓿種成功,倒是願意多喂些豬,到底利大許多。”


    夫人與容娘在屏風兩頭頻頻點頭,對於足不出戶的娘子們來說,邱莊頭的這番話無疑是新鮮有力的。


    富貴聽了心中便有些慚愧,初時富貴便有些心大,欲將事做得好看,討主人歡喜。誰知如今倒出了許多不如意,正不知如何解決?那邱莊頭倒事先料到,避免了許多日後的不便。


    正羞愧間,身邊他爹橫了一眼過來,忙聚神一聽,原來是夫人問他山莊巨細。他忙鞠了身子回答。


    “莊裏的牲畜長勢甚好,就是……”


    “如何?”夫人一向心慈,說話都是柔聲的。


    富貴硬起頭皮答道:“原本小的將牲畜分與各戶喂養,誰知小的想的不細致,便有人貪了些雞蛋鴨蛋之類。又不好查處,小的很是為難。”


    話畢,也不敢抬頭,隻惶惶立在那裏。


    夫人聽了卻似很愉快,對宋管事道:“你也忒將富貴教的太老實了!便是些許幾個蛋,難免有些個貧窮的,煮了給娃兒或老人吃,那也不值甚麽。”


    宋管事心底明白,這隻是夫人寬厚,若要認真計較起來,卻是富貴管理不善,隻得勉強笑著應了。


    “娘,宋莊頭確是盡責。然該查的也要查一查,以免老實的反吃了虧,狡猾的倒得了實惠。如此下去,便無人肯踏實做事了,反縱容了那些滑頭。”


    容娘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入了富貴的耳中,富貴那張長臉陡地竄紅。


    “也不用揪得太過苛細,隻叫那奸猾之人有些忌諱。另外,到底還是要想個法子才好……,邱莊頭,你是如何做的?”


    邱莊頭聽了許久,如今叫他說,倒很爽快。“人心莫測,這倒是難免的。小娘子說得很有道理,如放任不管,恐怕雞骨頭都不剩了。田莊上原有個廢棄的牛棚,我便叫人修葺了下,將鴨鵝都關在那裏頭。叫兩戶人家負責。不管何事,都要兩戶人家各出一人,同出同歸。丟了便算兩戶共同的損失,日後撿了鴨蛋也算兩戶人家共有的收成,賣出之後再按娘子所說算一成利與他們。暫時倒沒有這些煩心事。”


    這番話一出,高低立現。


    夫人頻頻點頭,道:“邱莊頭確是個老練做事的,事務安排的甚是妥當。”又對富貴道:“你也莫心虛愧疚,邱莊頭到底比你多吃十幾年飯呢!”


    夫人這麽一說,廳中眾人都笑了,富貴也收了慚色,靦腆而笑。


    “小的知道怎麽做了,多謝夫人,多謝小娘子,多些邱莊頭。”


    這許多個“多謝”下來,引得幾人再次開懷而笑。宋管事心中感概,到底還是兒子獨立出去好,經一經事,富貴老成多了。


    容娘在屏風後頭也是笑容燦爛,邱莊頭和富貴帶來的是宅院生活斷斷沒用的勃勃生機,活潑潑的世俗人生,這卻比這深宅大院有趣的多。


    小環皺眉,提醒容娘坐端正。


    容娘微微斂了張得太開的笑顏,仔細聽廳中人話語。


    邱莊頭笑著道:“後生可畏,經得幾回事,自然便想得周全了。小的卻另有個事要稟告主人。”


    夫人與容娘皆是意外,按說糧食已收,牲畜事務也已安排好,應無甚事操心了。


    “前幾日,衙門公人抓著了幾個偷著販牛的,收了十數頭牛,按說今日便也該到了。小的大膽,請夫人派個行家去,好歹買幾頭牛回來。”


    夫人甚是疑惑,容娘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邱莊頭何意?須知耕牛甚貴,一頭得百來貫之巨!


    “莊上不是有五頭牛,回頭溝也有三頭,再買牛作甚?”這卻是容娘所問。


    邱莊頭很是有些赧然,然他不愧為漢子,坦然回道:“此事原有些私心在裏頭。我妻弟見秋閑了,村上有人說販牛賺的好大的利,便四處借錢,與人南下販牛。那幫人卻是慣做的私販,未交稅賦,便將牛偷偷地運了回來。縣衙卻早早得了消息,在渡口候著,將人牛都拘了。”


    原來福建地方產牛甚眾,價錢比此地便宜許多。若不算繳納給朝廷的稅,販一頭牛回來獲利可翻倍,甚至更多。隻是朝廷對販賣之牛抽取重稅,若想得重利,非財產雄厚的商人不能。然重利之下,總有勇夫。不少人便偷偷販牛,若成功賣出,普通一家可驟富。


    然若被公人抓住,牛被胡亂撲賣,所得既要付稅費,又要罰款,又要打點公人的辛苦費,又要付給棍棒費(我編的,反正古代衙門都有些黑)等等,所剩無幾。若是借錢去販牛者,也可一夜破產,還背一身債!畢竟一頭牛即使在南方也需數十貫!偷運的兩頭,便是百來貫巨財!


    夫人聽了這些詳細,很是憐憫。


    容娘想了想,問道:“邱莊頭有甚詳細打算?”


    邱莊頭搓搓手,很有些不安。“那夥人派了腿腳伶俐的跑回來,告知各戶人家,叫有錢的湊錢,有人的找人。若是與縣衙交涉得當,也可些許餘得些本錢。”


    宋管事沉吟了一時,方緩緩道:“此事我也曾聽聞。素來便有些機靈的,趁衙門得了值錢之物,便趁機湊幾個錢去撲買。價錢上有時便宜的許多。”


    邱莊頭忙道:“不必等到撲賣,若是有人事先出了價,隻要夠衙門開銷,衙門也是肯的。”


    容娘聽了,心中轉了一轉,輕笑道:“莫非出了衙門的錢,這牛便歸徐府了麽?”


    宋管事嘴角抽了抽,忙垂下頭。


    偏富貴不知高低,插嘴道:“自然不是。若是如此,他們直接將牛給了衙門不就行了。”


    宋管事心中狠狠地罵了兒子一頓,真是個漿糊的腦袋,如今外頭去了,越發連小娘子都不如了。


    果然邱莊頭便紅了臉囁嚅道:“……事後再給些成本,也不致分文無收。”


    邱莊頭如此一個磊落的人,又生的高大,如今要來做這事,真是難為了他。


    徐夫人看了便有些不忍,對容娘道:“你便瞧瞧咱家的家當,若是有兩個餘錢,幫幫人家也是好的。若是將本錢囫圇填了進去,何年何月方能還清哩!”


    邱莊頭慌忙點頭。


    容娘默默計算家中餘錢,一時廳中安靜。


    守平興衝衝地快步進來,笑聲歡快。


    “容娘,我做的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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