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被如此打發,容娘有些哭笑不得。而隨意打發了人的徐守中卻連提都沒提起,若非婢女告訴,容娘隻當麗娘吃不住累,不再來身邊服侍了。


    如此也好,免得那般粉嫩的小娘子日日在麵前晃蕩,一會兒豔妝如霞,一會兒清淡如煙,叫人看戲一般,看花了眼。


    容娘叫婢女把抓來的藥交給廚娘去煎,六郎過來,她存心去拾掇幾個菜,卻怕守中訓話,隻得在屋裏揀點高九郎送來的包裹。


    高九郎所送之物與趙東樓不同,趙東樓是搜羅萬千,高九郎卻是有的放矢。藥材也是珍貴,一邊是個守中舒經活絡的,一邊是給容娘調養氣血的,送的恰到好處。


    另有麵粉一袋,上好粳米一袋,新鮮雞鴨幾對,糖霜幾包等等。這些物事早就搬往廚房去了,婢女回來,欣喜的報與容娘聽,卻見到屋裏桌上白綾兩匹,杭綢兩匹,錦緞兩匹。婢女不由驚呼,合肥戰事頻發,市麵經紀銷聲匿跡。若無幾分本事,這些物事可難弄到哩!


    容娘但笑不語,趙東樓能從江南路帶那些七七八八的物事到壽州,高九郎便能捎帶這些物事到合肥,那太尋常不過了。不過,這幾匹綢緞來的恰是時機,她的衣物不夠,仍要守中的衣裳做些替換。麗娘那時便總是盯著看,她倒罷了,被外人看見總不好。況郎中的衣裳舊了,也需置辦幾件新衣了。


    婢女鼻子甚靈通,從另一個大包裹裏頭,嗅著香味兒翻出了一條偌大的火腿!


    “娘子,這是甚麽?是肉麽?”


    有肉的香味,卻硬如棒槌?


    婢女抱著火腿晃了一晃,滿臉憨態。


    容娘有些恍惚,清平的一切如雷雨後的春筍,不讓人有些許準備,忽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心底有些刺痛。容娘垂了眼睛,將手中的布匹壘好,語調平平道:“是肉,你送去廚房裏吧。”


    六郎在此。守中破天荒的未去軍營,與六郎在外院說了許久的話,回到房中時臉上益發沉靜。


    容娘正在做裁剪,她見守中進來,便放下剪子,斟了一盅茶遞過去。


    “六哥能在此逗留幾日?”


    守中正吃茶,忽地抬頭,皺眉道:“你是嫂嫂,該叫六弟才是?”


    容娘詫然,前程後事一想。確是自己錯了。但她與守中成婚以來,六郎在家之日甚少,便是在家,容娘與六郎說話的機會更少。是以時至今日,六哥竟仍是六哥。大哥卻變成了郎君!


    容娘默然,繼而莞爾一笑,道:“叫慣了,――六弟,在家時日少,不曾改過來。”


    守中朝那邊榻上抬了抬下頜,道:“做衣裳虧眼力。你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家中隻有這麽幾個人,做甚麽衣裳。藥煎上了不曾?”


    容娘忙答道:“煎上了。高九郎送來的布,不太夠,隻能給你和陳大哥、四喜各人做一件新衣裳,不用費多少時日。你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總不能叫我成日躺著吧。躺多了,骨頭酸痛呢!”


    守中瞧了瞧容娘,她這些日子臉色好多了,臉龐不似初見那般瘦,唇色也紅潤了一些。他伸手。將容娘拉至身邊坐下,兩隻眼睛看著她,似有倦意。


    容娘有些擔心的反握了他的手,問道:“郎君可是傷口處不甚自在,可要喚郎中來瞧一瞧?”


    守中搖頭,沉悶半響,忽道:“你去廚房做幾個菜,我與六弟昌明吃幾杯酒。”


    容娘素來敏感,前番趙東樓來時,她便已覺著守中不甚痛快。今日守中忽地開口要吃酒,她心中一動,卻不言語,隻應了一聲,便自去了。


    廚房裏現出的雞鴨火腿之物,容娘細細的烹了,叫婢女端上桌去。酒已交與四喜,隻囑咐他小心燙好,莫叫幾人吃冷酒。容娘自己將就用了些,便回房歇息。


    守中回房時,臉上微醺,黑裏透出些紅來,卻是少見。容娘正歪在床上小憩,見狀便欲起床斟茶。守中卻坐在床側,兩下脫了靴子,長臂將容娘拉進懷裏,一同倒下,濁聲道:“陪我歇會。”


    容娘輕輕的偎在守中懷中,聽他心跳。


    郎君定有心事,隻是他的事情,若他不說,問是問不出來的。況他如今擔心自己身子,若是有糟心的事情,他更加不會講。除了陪伴,她還能做甚麽?


    至於郎君糟心之事,她心中略有估量。他一心牽掛的無非戰事,那日在壽州時,他的語氣裏頭便帶了悲涼之意。


    “若此生再也過不了河,你待如何?”


    朝廷議和風氣,非此一次。她懂事之時,郎君便因議和吃了大虧,自己的劫難便是自那時開始。


    郎君語氣如此蕭條,自是因為此次非比尋常。軍隊在抗金戰事中大勝,朝廷卻一心議和。一腔抱負、滿懷鄉情,再次成空。誰人不寒心呢?


    於她,想回故鄉麽?


    容娘在守中溫暖的懷裏,聽著頭頂上均勻的呼吸聲,睡意昏昏,漸漸入夢。


    完後醒來,守中再去營中。容娘便在家中做些針線,看會書,又囑咐廚娘晚飯備何樣菜,做何樣飯。


    六郎卻叫婢女來說,欲會容娘一麵。


    容娘沉悶半響,方收拾一番,去堂屋會六郎。


    自六郎大婚,兩人見麵無幾,雖往日容顏熟稔無比,然歲月無情,再次見麵時,兩人皆有些驚訝。


    六郎原是那般溫澤內斂之人,性格雖刻正,相貌卻斯文。六七年官做下來,他的棱角圓潤了許多,待人接物亦十分俱全。


    六郎看容娘,心中卻是一酸。她的眉眼仍是往日那般模樣,隻是瘦得太過,簡直便像時日停止,身子仍如少女一般消瘦纖薄,臉上卻已帶了風霜之色!


    “容娘!”


    六郎向前進了一步。


    容娘微笑,款款福了一福,喚了聲:“六弟!”


    六郎黯然,心中百般滋味,不能形容。然而他見容娘,另有意圖,卻不能糾結於往日情愫,愧對自己的大哥。


    兩人靜默片刻,終是六郎開了口,道:“你……,你當初為何要離家出走?”


    ps:


    娘子咳嗽幾天了,精神不太好,日更有點跟不上,對不起各位朋友。但好在《南宋春晚》快要結文了,娘子會打起精神,將最後一卷完成,努力日更。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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