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些話,絳紫同文燕抬著一笸籮的彩線過來,蕭清婉見了就笑道:“不過是打幾根絡子,你們竟搬了這好些出來,哪裏用的了?”絳紫笑回道:“不知娘娘心裏要用什麽顏色,奴婢們也不敢胡亂揣摩,就索性都拿來了,也省的一趟趟的跑。”蕭清婉聽了,就對著穆秋蘭笑道:“你聽聽,能用了她們幾下子?就嫌累了,想著省事的法子呢。”穆秋蘭笑道:“兩位姑娘說的也是,娘娘既沒說打什麽絡子,索性都拿來,娘娘也好多挑上一挑。”蕭清婉一笑,就打起了精神,細看了那些彩線,想了想,嘴裏隻道“不好。”


    穆秋蘭問道:“不知娘娘要為什麽打絡子?”蕭清婉道:“是一柄灑金折扇,扇上頭繪著幾叢竹子。本宮想著打一個同心方勝的,隻是想不好配色。若用著綠線,未免壓了扇子上竹子的顏色,可若是旁的,又不般配了。”一旁文燕道:“娘娘恕奴婢鬥膽,奴婢有話要說。”蕭清婉便道:“咱們自己跟前,不必這般拘束,你且講來。”文燕便道:“奴婢想著,娘娘不如用石青線配著翠線,一根一根的掐著,這般絡子既有了層次變化,就不至過於翠綠,壓了扇子上的畫兒了。”蕭清婉笑道:“你的主意倒是好,就依著你的意思罷。”文燕忙道:“這都是娘娘心裏思量好的主意,奴婢隻是替娘娘說了出來。”蕭清婉微微一笑,便親手自籮中選了幾綹線出來,挽扣打結的編起了絡子。


    編了些許功夫,蕭清婉道:“早上吃的少,這會子竟是覺得餓了。”穆秋蘭笑道:“今日起的略早了些,娘娘便說沒胃口,饒是皇上勸著,也隻吃半碗粥。這會兒半晌不午的,可怎麽好呢?要讓禦膳所的司膳過來麽?”蕭清婉道:“哪裏就用得到他們!白叫人看著,又嚼出些好聽的來。可還有什麽點心?”穆秋蘭笑道:“娘娘貴為皇後,誰敢在背地裏胡說白道?準是舌頭不想要了。既是娘娘要省事,後頭小廚房裏有今兒早上才做的玉尖麵饅頭。因著皇上早起說想吃這個,趕著做了,還剩好些。”蕭清婉道:“油膩膩的,誰吃那個!”穆秋蘭道:“還有杏仁茶和果餡兒椒鹽金餅。”蕭清婉笑道:“這就又甜倒了牙了。也罷了,就拿了那杏仁茶過來,本宮早上吃著的那個焦圈倒好,若還有就拿上一兩個來。”絳紫文燕兩個聽了,就逕去廚房張羅不提。


    待這二人去了,穆秋蘭才笑道:“這文燕姑娘平日裏看著不言不語的,心裏倒是個有主意的人呢。”蕭清婉淡淡一笑,道:“本宮身邊的,都是些玲瓏剔透的人兒。也就那個絳紫,跟了本宮這許多年了,還是有些不開竅的光景,不會揣摩人心。”穆秋蘭道:“即便如此,娘娘也帶了她進來,可見娘娘待底下人情意深重。”蕭清婉道:“這笨,有笨的好處。笨了,就不易生出事端。即便有了二心,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說著,又問道:“本宮前日吩咐的事兒,你辦的如何了?”穆秋蘭道:“這幾日娘娘總沒讓她到跟前來,奴婢暗地裏瞧著,並沒什麽動靜。李公公那邊也說,沒瞧見她與誰有串聯,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人教唆了她。”蕭清婉冷笑道:“滿宮裏瞧著,還能有第二個人麽?現下是誰最怕手裏大權不在?”穆秋蘭道:“也未必是她親自授意呢。”蕭清婉道:“這宮裏的女人是最怕冷清的,咱們這兒幾日沒動靜,隻怕就要有人坐不住了。但凡她動,必有行跡,狐狸尾巴露出來,就好抓了,且瞧著罷。”穆秋蘭低低的應了喏。


    蕭清婉又打了會兒絡子,穆秋蘭在旁瞧著,笑道:“娘娘不止繡工好,絡子打的也很是精致呢。皇上見了,必定喜歡。”蕭清婉笑道:“姑姑如何知道,本宮這絡子是打給皇上的?”穆秋蘭陪笑道:“娘娘方才說,是要給一把灑金繪竹折扇打絡子,這是男人家的玩意,女人不會用。這滿宮裏,也就隻有皇上了。”蕭清婉淺淺一笑,道:“姑姑很聰明。”穆秋蘭忙道:“奴婢這份聰明,隻會為娘娘效力。”蕭清婉笑道:“本宮方才的話,隻是白說給姑姑聽,姑姑不要多心。”穆秋蘭訕訕一笑,蕭清婉又道:“本宮若沒記錯,姑姑是先皇後的家生子,父母俱已不在了,家裏隻撇著個外甥女,已十二歲了,是也不是?”穆秋蘭心中巨震,忙道:“娘娘耳聰目明,說的一點不錯。”蕭清婉道:“前幾日,先皇後的娘家打發了人牙子出來賣人,恰好本宮娘家也缺了人手,就挑了幾個平頭正臉的去。誰曾想,到了府裏一問,其中竟有一個和宮裏有些淵源,再問起來,就尋著了姑姑了。”說著,便停了手裏活計,轉眼看向穆秋蘭,笑道:“姑姑且放心,那姑娘現下跟著本宮母親,隻在房裏做些鋪床疊被端茶倒水的事體,並沒什麽苦楚。”穆秋蘭臉上一白,就在皇後麵前跪了,伏地道:“娘娘明鑒,奴婢對娘娘的忠心可昭日月,若敢有半點異心,叫奴婢死無全屍!”蕭清婉溫言道:“這是怎的了,好好的說著話,姑姑怎的就跪了?”說著,就要拉穆秋蘭起來。


    穆秋蘭不起,道:“奴婢家裏隻剩這麽個獨苗,如今是掐在了娘娘手裏,還望娘娘看著奴婢往日扶持的份上,善待於她。”蕭清婉笑道:“姑姑說的這哪裏話,本宮不過是白說些家長裏短的事兒與姑姑閑聊罷了。那姑娘很好,前兒看著傳進來的信兒,母親說她乖覺伶俐,也很喜歡。十二歲,也不算小了,消停上兩年,就給她找個好人家,本宮娘家賠上些嫁妝,嫁過去,就讓她脫了這賤籍。姑姑覺著,好不好呢?”穆秋蘭深深的磕了幾個頭,道:“奴婢謝娘娘恩典。”蕭清婉就起身,親手攙了她起來。穆秋蘭哪裏敢讓她扶,就自己爬了起來。蕭清婉輕輕道:“姑姑的外甥女掐在本宮母親手裏,本宮的前程卻掐在姑姑手裏,姑姑怕些什麽呢?”穆秋蘭聞言便即了悟,低聲道:“自此以後,奴婢便和娘娘一體同心。將來若有大難,也必是奴婢死在前頭。”蕭清婉笑道:“不過同姑姑說話,姑姑怎麽說出些死呀活的,可嚇壞了本宮。咱們誰也不死,都在一處好好的活著,活到壽盡之時。”說著,又低低的歎了口氣,道:“若是本宮壞了事,這坤寧宮上下,又有哪個能好的了?她怎麽這樣糊塗!”


    穆秋蘭聽著,倒不好接話。蕭清婉仍舊拿了那絡子,手裏編著,心裏暗道:既拿捏了她親人,就得讓她安心。不然日後生出怨懟,就要生變了。本宮身邊的人,絕不能再出岔子。過上幾日,待這坤寧宮清淨了,本宮再去料理外頭。


    兩人說了會兒話,絳紫托了彩陶石榴紋托盤上來,上頭一隻鬥彩瓷六瓣葵口碗,又一隻青瓷蓮花紋食盞,一旁就擱著檀木包銀箸,白瓷調羹。絳紫走至跟前,文燕就將杏仁茶同焦圈輕輕放在桌上,又安放了匙箸。蕭清婉不忙動筷,且笑道:“去了這麽久,知道的是你們去拿現成的吃食,不知道的呢,還以為你們是現去生火,和麵,現做了來呢。”穆秋蘭也笑道:“姑娘們去了這一刻,娘娘都同著我說了好些話了。”絳紫笑道:“本是拿了就要來了,奈何文燕說杏仁茶略冷了些,怕娘娘吃了不舒坦,拿熱水溫了才過來,就耽擱了。”蕭清婉聽了,就笑笑,取了湯匙就吃了起來。連吃了幾口,蕭清婉道:“今日這杏仁茶做得好,不甚甜,合本宮的口味。”文燕輕聲道:“是明月姐姐看著他們做的。”蕭清婉聽了,就不語了。


    眾宮人正服侍著皇後吃點心,外頭宮人傳報道:“啟稟娘娘,外頭黎順容求見。”蕭清婉就放了調羹,道:“什麽事,就跑來。讓人連碗杏仁茶都吃不安寧。”文燕遞上手巾。蕭清婉擦了,道:“傳她進來罷。”絳紫就收了殘饌。


    黎順容垂著首,邁著碎步走了進來,宮人在離炕三步之地,設了一方織金繡菊紋綠錦墊兒,黎順容就在墊兒上跪了,拜了皇後。蕭清婉笑著,讓穆秋蘭扶了,絳紫又放了紫檀玫瑰椅,黎順容就告罪坐了。


    蕭清婉笑道:“近日無事,本宮也悶得很,想著找個姐妹來說說話兒。不巧宸妃姐姐的弱症又犯了,貴妃姐姐忙著重陽家宴事務,無暇過來。旁的姐妹是不愛往這兒來的。黎順容回回,可都來的巧呢。”黎順容低眉笑道:“嬪妾是一心想與娘娘親近,隻怕來的勤了,擾了娘娘的清靜。”蕭清婉笑道:“本宮是素愛熱鬧的,不怕這些。”黎順容陪著笑,說了些天熱水冷的閑話,就道:“今兒嬪妾聽了一件趣事兒,不知娘娘聽到了沒有?”蕭清婉望著她,嘴角一勾,笑道:“本宮今日晨起,還不曾到外頭去,怎麽知道外頭的事兒?”


    黎順容掩口一笑,道:“娘娘不知,嬪妾可聽得真真兒的。今兒一大早,皇上才下了朝進了南書房,就著人把大皇子傳進宮來,足足訓斥了一個多時辰,末了還罰他禁足府中,閉門思過,一個月不得外出呢。”蕭清婉淡淡一笑,道:“想是皇長子又惹了什麽禍罷。”黎順容仍是兀自說個不停道:“這眼看著就要大節了,皇上要在清漪園大宴群臣,原本這三個皇子都是要隨去的。這皇長子年歲最大,往年也是最露臉的,如今現了這個眼,可叫人笑壞了呢。貴妃娘娘眼下還在南書房外頭跪著呢。”


    蕭清婉一笑,道:“黎順容一氣兒說了這好些的話,想是渴了。本宮這兒有才燉的碧螺春,順容可要嚐嚐?”說著,也不待她答話,就令宮人上了茶。黎順容接了茶,才飲了一口,就聽蕭清婉又道:“聽順容說話,有眉有眼的,倒像是順容親眼裏看著的?”黎順容忙笑道:“嬪妾……嬪妾也是聽才從禦前交了班的公公們閑話的。”蕭清婉就笑道:“順容真是好興致,喜歡聽奴才們說這些事情。隻是大皇子怎麽說也是皇上的長子,身份尊貴,說是小輩,如今也成人了。順容怎好在背地裏說他的不是呢?”黎順容就訕訕的一笑,道:“嬪妾……嬪妾是說與娘娘,讓娘娘聽了開心。”蕭清婉就笑了,道:“皇上訓斥皇子,本宮卻有什麽好開心的?都是小輩不懂事,惹了皇上生氣。咱們這做人母後母妃的,就要想著如何教導孩子,哪有背地嗤笑的道理?如今換季了,三皇子身子還好麽?書讀的如何了?”黎順容忙道:“謝娘娘記掛,紀兒身子好,飯也比往日吃的多了。”蕭清婉笑了笑,沒再接話。


    黎順容又坐了片時,就告辭離去。臨走時,蕭清婉又道了句“雖是入了秋,可這日頭還是毒辣,貴妃姐姐在南書房外頭跪著,想必是渴熱難忍,這會子誰要送一碗冰豆湯去,貴妃姐姐肯定是要感念在心的。”黎順容就退去了。


    待看著黎順容的身影不見了,蕭清婉就脫了繡鞋,歪在炕上,眯著眼睛養神。穆秋蘭低聲笑道:“被黎主子擾了半刻,娘娘是累了?”蕭清婉淡淡道:“打發一個黎順容,還不消本宮什麽力氣。本宮隻是想,三皇子跟著黎順容,是不會有什麽出息的。”穆秋蘭也就笑笑,道:“這黎主子往日也是個安靜的性子,很有些靜昭儀的影兒,如今怎麽揚風炸毛起來?”蕭清婉道:“姑姑可曾聽過驚蟄?”穆秋蘭道:“二十四節氣之一,奴婢自然聽過。那日春雷萌動,土裏藏著的小蟲子就都爬出來了。”蕭清婉冷冷道:“黎順容是覺著,她的春天到了。”穆秋蘭聞言,微微一笑,道:“不知黎主子會不會依著娘娘所說,給貴妃娘娘送豆湯去?”蕭清婉道:“或者就喝上了呢。貴妃姐姐跪在南書房外,喝著黎順容送的冰豆湯,可就更念她的好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蕭清婉依舊打著那絡子。眼看著快好了,穆秋蘭道:“前兒奴婢在旁聽著,皇上是要娘娘繡些什麽,娘娘眼下打這個絡子雖好,卻並非繡活,豈不惹皇上怪?”蕭清婉笑道:“這個,本宮自有主意。”穆秋蘭聽了,就閉了口。蕭清婉又道:“有些日子不聽梁美人的信兒了,待會兒讓文燕去一遭,看看怎麽樣,胎像可穩不穩。廚裏有些什麽點心,也拿上一盤子去。”穆秋蘭應了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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