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霄一案完結,天下安寧,四海清平,朝中上下,再無一件貪腐謀逆案發出,連奢靡浮誇之風亦刹減了不少。才處置過林霄,本初使者便已臨朝,朝廷自是另有一番忙碌,好容易打發了去,西北邊陲又來急報,贏綿隻得再度啟程前往。


    諸般事由了畢,匆匆又是年下,這一年內贏烈竟至弄到應接不暇,雖於朝廷局勢頗為不滿,卻也無暇他顧。直到來年春季,將在朝為官的蕭氏族人狠狠發落了幾人,方才罷了。然而蕭氏人丁不旺,在朝為官者不過寥寥,且蕭氏組訓嚴謹,其子弟無不恭謹自持,卻也挑不出什麽大錯來,說起發落,也不過隻是貶職外遷就罷了。若要論起那所謂黨朋,牽枝連葉的算起來,更不知要牽連多少,且也並無一個由頭。贏烈雖是心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就勢收手了。隻是同皇後,越發的冷淡起來。


    自此之後,朝中再無大事,春華秋實,北雁南歸,夏雨菲菲,冬雪簌簌,時日匆匆,白駒過隙,彈指兩年已過。


    蕭清婉自隔年端午時,誕下一女,贏烈取名琳琅,因她生於日出之時,遂封號東陽公主。他自家卻連孩子的三朝、三臘,都沒來看過一眼。


    這兩年間,武婕妤晉了貴儀,穆婕妤封了淑容,周美人亦封了昭容,便是連那恩寵甚少的安婕妤與簡美人亦也封了嬪位、做了婕妤。宮裏又選了一次,添了些新人進來,人多事多,未免又生出些爭風吃醋的故事來。然而,這些人皆不成氣候,更無幾個十分出色的人才,故此也不過是小打小鬧。


    這日正逢春和日麗,禦花園內百花爭豔,宮妃見春|色怡人,便各自打扮的妖嬈豔麗,呼朋結伴出來遊玩。


    其內有一孫才人,是上一年大選時進來的。原本入宮時隻是個寶林,因其生得頗有幾分姿色,便為皇帝多寵幸了兩日,於近日封了才人,很有些平步青雲春風得意的意思。同著與她素日裏交好的王寶林一道攜手遊園。


    二人轉了一圈,看了些桃紅李白,走到一座亭前,略覺得腿酸,便往亭上歇了。王寶林轉頭吩咐宮女倒茶上來,孫才人便倚著欄杆探頭望去,看見亭下幾叢牡丹,都發了葉子,還不見開花,便說道:“我記得坤寧宮裏也有好些牡丹,還都是名種呢。去年進宮的時候,早已過了花開的時候了,今年也不知能不能瞧見。皇後娘娘平日裏極少出來,也不大願意人去坤寧宮,也隻晨昏定省的時候,方能見上一麵罷了。”那王寶林聽她說起,忽然憶起一件事來,便說道:“今兒是二月初二,是娘娘的生辰呢。聽宮裏的老人說起,娘娘才入宮那時節,生日過得可極是熱鬧,都是皇上吩咐辦的。那等盛況,可惜咱們也見不著了。如今別說皇上,連娘娘自己也沒興致了。”


    孫才人嘴快,便順著她的話說道:“以前在家時,隻聽聞皇後娘娘如何年輕貌美,聰慧過人,皇上同她又是怎樣的情深恩愛。哪知這才幾年的功夫,就到這般了。自打咱們入宮來,皇上哪日曾在坤寧宮過過夜?皇上不去,娘娘也不往禦前去。這兩口也就逢年過節的年節宴席上,才見上一麵。見了麵,也沒話說。上一年年三十,娘娘更是拿病推了,連來也不曾來。皇上臉色雖不大好看,倒也沒說什麽。”王寶林說道:“我聽宮人們議論,說娘娘身子是有些不大好。不然,再不會不去的。”


    孫才人將嘴一撇,說道:“我瞧著,娘娘就是明知去了,皇上也不會有好臉色看,方才不去的。在家時,聽著皇後如何厲害,倒叫我嚇得要不得。得進來時,她竟不大管事了。日常瑣事,大多是宸貴妃並德妃打理。這般看來,皇上同皇後,也不過就這樣罷。”王寶林見她失言,嚇得花容失色,連忙一躍而起,伸手掩住她的嘴,低聲說道:“還不快住了,皇上是最不要聽這樣的話了。你忘了去年十月裏,烏才人去侍寢,不合在禦前議論了皇後幾句,就叫皇上降了罪,當夜就給貶做了寶林,攆到東北角上住去了,再不曾見過皇帝的麵。這樣的話,你可不要說了。我私底下瞧著,皇上同娘娘雖兩個不說話,心裏未必不在意呢。”


    孫才人雖也自覺失言,卻是年輕氣盛,又正在風頭上,頗有些不服。正想同她爭論一番,忽聽得一道聲音冷冷的插了進來:“孫才人倒是好興致。”


    這二人不妨有人,嚇了一跳,忙定睛望去。隻見武貴儀由宮女扶著,正穩步過來。


    二人又驚又懼,無奈之下,隻得上前行禮見過。武貴儀淡淡道了免禮,便劈麵說道:“大好的春光,才人不好生賞玩,倒背地裏搬弄起唇舌來。進宮來頭一件就是教你們謹言慎行,才人竟全拋之腦後。何況,說些什麽不好,皇後娘娘也是你能議論的麽?”說畢,便冷笑頷首道:“想必是才人近來頗得上意,莫說宮規,連皇後娘娘也不放眼裏了。”


    孫才人大驚失色,她雖是年少氣盛,卻也並非狂妄無知,聽得此言,隻道這武貴儀要嚴加發落,連連磕頭如搗蒜一般,隻求饒命。一旁的王寶林,亦是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武貴儀聲色俱厲的將二人一番訓斥,才說道:“原本你言語無狀,該當掌嘴以示效尤。然而念及你年小無知,又是初犯,便饒了你這一遭。你去罷,往後可再不要犯了。”言畢,更不逗留,叫宮人攙著一步步的去了。


    孫才人見她遠去,身軟如泥,癱坐在地,冷汗涔涔而下竟將裏頭穿著的貼身小衣浸了個透濕。王寶林驚魂普定,上來攙了她起來,說道:“我說怎樣,這鍋盆都有耳朵,世上沒不透風的牆。你一時不穩,就叫她給拿住了。幸好她並無意為難。倘或叫什麽有心人傳了出去,竟說到禦前去了,你我可都要遭殃了呢。”說畢,見孫才人雙眼泛紅,眸裏噙淚,知道是給嚇著了,便說道:“這裏也沒什麽好處,漸漸又起風了,咱們回去罷。”言罷,便扶了她起來。孫才人默默無語,同她一道去了。


    遠處,贏烈正立在一株垂絲海棠樹後,將這裏的情形盡收眼底。一旁張鷺生見他容色淡淡,無喜無怒,倒有些惴惴不安,便試著說道:“這兩位也是一時失口,尋常她們在皇後跟前,是很守禮的。”贏烈不置可否,隻淡淡說道:“今兒是皇後的生日。”張鷺生見問,連忙回道:“正是,皇上要不要去瞧瞧娘娘?娘娘必定是盼著皇上去的,皇上若去,娘娘定然歡喜。”贏烈卻說道:“她未必盼著朕去,也未必歡喜。”一言未畢,又道:“今兒也該是太子的生辰,外頭才進貢了些有年頭的茯苓,太醫院給做了些茯苓霜,你親送到坤寧宮去,權作賀禮。”語畢,又歎了口氣,便大步流星也似的走開了。


    張鷺生一怔,連忙應喏,又急忙跟了上去。


    武貴儀離了亭子,快步往外去。扶著她的宮人金環說道:“主子且慢些,懷著身子呢,不敢走這樣快。橫豎皇後娘娘那裏,又並沒有催。”武貴儀經她點醒,方才醒悟,旋即慢了步子,又笑道:“不知怎的了,自打有了身孕,脾氣是一日比一日爆了,得不得個風就是雨的。也不知旁人懷孩子時,是不是也這般。”金環笑道:“想必是個小子,所以主子脾氣這樣的急躁。”武貴儀歎道:“也是這兩年有清淨日子過了,若是前頭那些妖精還在,我還不知有沒命活到生產那日呢。”說著話,便出了禦花園,上了轎子逕往坤寧宮去了。


    原來今日是皇後的生辰,蕭清婉雖不願操辦,但也吩咐廚房預備了些碟子,邀了幾位平日裏相厚的嬪妃一同坐坐。


    武貴儀趕到坤寧宮時,宸貴妃與德妃也早到了,正在後殿上與皇後坐著說話。她緩步進殿,就要下拜,卻早被止了,蕭清婉說道:“你既有了身孕,這些虛禮就都免了。才兩個月呢,正要留神的時候。”一麵說,一麵吩咐宮人安放座椅。


    武貴儀坐定,便放眼打量皇後,見她今日精神還好,臉上脂粉不施,穿著一件大紅團花對襟絲綿衣,下頭一條寶藍織金牡丹花棉裙,打扮的倒是喜慶,襯得人也有了幾分光彩,便笑道:“娘娘今兒倒好些了。”蕭清婉淡淡一笑,說道:“總不過就是那麽著罷,也沒什麽好不好。藥吃著,好兩日;不吃,就覺的乏些。”宸貴妃倒是憂心忡忡道:“你這病隻顧這樣拖著,也不是個法子,你平素又最厭吃藥,可要怎麽樣呢。”蕭清婉說道:“憑它怎麽樣,拖著就罷了。”宸貴妃便說道:“這又是跟誰慪氣,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又是縕兒的生日,你也不好生打扮打扮,仍是這個樣子,倘或皇上一時來了呢?”蕭清婉哼笑道:“皇上再不會踩坤寧宮的門檻了,姐姐倒不必憂心這個。”


    宸貴妃一時氣起,便說道:“都要兩年了,你們兩個隻是不肯說話,倒要怎麽樣?你就去禦前,低頭下氣服個軟,皇上也未必就不念了舊情。偏你這個牛心倔強的丫頭,誰說也不管用,自家悶頭慪氣,躲在坤寧宮裏抹淚有什麽用?!倒叫我們這些當嬪妾的夾在裏頭難做。”蕭清婉見被姐姐當眾戳破,不由麵色一紅,嘴裏還是說道:“誰抹淚來著?!我再也不稀罕的!”宸貴妃仍舊絮絮叨叨道:“枉費你平日裏那樣聰明多智,逢到這些事上,就這般糊塗!縕兒那麽小,又有琳兒那個丫頭,隻顧這樣僵著,你倒做什麽打算?!”她們姐妹兩個拌嘴,底下人皆不敢插口。


    德妃經了前回的事情,膽子小了,聽皇後言語不穩,憂慮道:“娘娘仔細這話傳到皇上耳朵裏去。”蕭清婉卻冷笑道:“那就傳去,等皇上廢了本宮好了,他巴不得要這個由頭呢!是福是禍,本宮頂的過去。德妃姐姐若怕了,就再不要來坤寧宮!”德妃被她兜頭蓋臉的一通訓斥,縮了頭再不敢言語。


    武貴儀看情形不好,便笑著打岔道:“娘娘就是不抹脂粉,也是美人呢。”


    說著話,外頭人便報傳張鷺生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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