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規製,皇帝駕崩,大殮之後,須得於乾清宮停靈二十七日,以供祭拜。待祭奠已畢,方才送往景山壽皇殿中。


    禮部又早於靈堂設立之時,便為新皇登基擇定了吉日。這一月之中,宮中既忙於國喪,又要籌備登基大典、冊封大典,趲造新皇、皇太後並諸太妃服飾儀仗等物。故此,宮中一月,並不清閑。


    這日,正值午後,蕭清婉於靈堂下來,回宮更換衣裳,並少做歇息。


    穆秋蘭送了茶水上來,說道:“養心殿那邊已在收拾了,待太子登基已畢,便可挪過去住了。”蕭清婉點了點頭,歎息道:“這孩子自打出世就不曾離過我一步,昨兒還是個奶娃娃,今兒竟然就要做皇帝了,這日子當真是過的快。”穆秋蘭在旁笑道:“娘娘也不必這樣歎氣,養心殿離那慈寧宮才多少路途!娘娘要看皇上,頃刻的功夫就去了。”蕭清婉說道:“話不是這樣講,他才這點子年紀,就當了皇帝,誰知以後的日子怎麽樣呢?順暢倒也罷了,隻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穆秋蘭微笑道:“娘娘便是這等愛操心,這十年過來,娘娘費了多少心血精力?好容易熬到做了太後,正該享享清福的時候,娘娘可又為小皇上慮上了。”


    蕭清婉笑了笑,說道:“你不知這裏的事。”言罷,也不願同她多講,隻問道:“絳紫的後事辦了?”穆秋蘭點頭道:“依著娘娘的吩咐,替絳紫姑娘選了一塊好地。因著國喪之中,諸事不宜張揚,隻選了一塊上好的板材,於前日葬下了。又給了她家人許多的土地銀兩,她家中這一世也就吃用不盡了,也算他們養了女兒一場。”蕭清婉歎道:“人沒了,要這些銀子又能怎樣?跟本宮進來的四個丫頭,文燕去了,絳紫沒了,如今也就隻剩兩個了。進來十年,這人來來去去的,看著也隻是心涼。”因又問道:“悉官局可有調撥人來?”穆秋蘭搖頭道:“因娘娘不日就要冊封太後,各樣規製須得變動,悉官局便說到時候一齊補上便了,還不曾送人過來。”蕭清婉點頭道:“他們目下也該忙的顧不上了。”


    說了回話,外頭報宸貴妃到。


    話音才落,便見宸貴妃遙遙走來,蕭清婉連忙起身相迎。隻見二人皆是一身縞素,粉麵無妝,頭上簪環俱無。姊妹兩個見過,便攜手在炕上坐了。


    宸貴妃見她麵色憔悴,雙目烏青,不覺先說道:“先帝已是去了,妹妹還是保重身子。倘或一時病倒了,妹妹自己受苦不說,先帝在那世裏也難安心。”蕭清婉淺笑道:“這些話也不消姐姐叮囑,我心裏都明白。姐姐這時候過來,想必是為了後宮群妃安置的事兒來的?”宸貴妃微笑道:“你倒是能掐會算的,正是這樣。這兩日間,已有好些沒子嗣的妃嬪到我那裏啼哭去了,一個個都鬧著不要去南宮。”


    原來,依著舊製,皇帝駕崩,沒有生育的嬪妃皆要送往南宮,為先帝誦佛祈福。南宮地處偏僻,要去那裏的嬪妃自然皆是些無權無勢的,平日裏吃穿用難免清苦,諸妃自是無人肯去。


    當下,蕭清婉微笑道:“姐姐就是這等軟和好說話,這幫人知道我這裏難講,就都跑到姐姐那兒去了。”宸貴妃亦笑道:“我也是被她們吵得不耐煩,所以走到你這裏來。然而新帝登基就在眼前了,這事你也緊著辦了才好。別拖到那時候,新皇帝上了金鑾殿,這前朝後宮還不曾清理幹淨,倒叫人恥笑。”蕭清婉點頭道:“這個我心裏自然有數,這兩日已吩咐夏長盛往南宮收拾去了。待先帝靈柩送進壽皇殿,就打發她們過去。”說著,又歎道:“此乃祖製,非你我可擅自更改,若做權變倒也罷了,全留下來,絕無道理。雖說縕兒即將登基,這皇帝太後,外頭瞧著好似風光,其實不過是孤兒寡母罷了。行事還是謹慎些的好,別叫人嚼出那些好聽的來。”


    宸貴妃說道:“我也是這麽個意思,卻有樁事要同你說。這些年來,同咱們一條船過來的姊妹,德妃、淑妃、賢妃不消說,膝下都養著孩子,又是高位嬪妃,自是無需操心,倒是那兩位嬪,簡昭容同安淑容,要怎生安置?”蕭清婉聽她這話,心中會意,那簡昭容算是於己有功之人,安淑容則是和親過來的公主,隨眾人一道送入南宮,似有不妥。當下,她心底權衡一二,便即說道:“也不算難事,簡昭容於太子有恩,便封她做太妃。因她並無子嗣,叫安淑容過去同她做個伴罷。”宸貴妃點頭笑道:“她們兩個平日裏倒好似有些走動的。”蕭清婉又說道:“屆時那壽康宮難免人多,倒是委屈了姐姐,同她們一起擠在那地方。好在三皇子也漸漸大了,再等兩年,我叫皇帝封他個爵位,造了府邸,就接姐姐出去享福。”宸貴妃笑道:“也不算什麽,壽康宮地方寬敞,人少了倒還冷清。如今先帝去了,正好同姊妹們說話打發時光。”


    兩人說了一回話,乾清宮又打發人來請,蕭清婉收拾了一回,匆忙過去了。


    不多兩日,南宮已收拾完畢,蕭清婉當即令宮中無子嬪妃遷居過去。眾妃有聽天由命的,有心懷怨懟的,亦有叫苦連天的,卻皆是身不由己,啟程去了。後宮之內為之一清,獨剩的那幾位妃子,暫且居於各自住所。待太後遷居慈寧宮後,方才遷進壽康宮。


    好容易停靈已畢,贏烈靈柩送入壽皇殿,轉眼便是新皇登基之日。


    這天,蕭清婉一早起來,先到養心殿,親手替贏縕穿戴齊整。那贏縕穿著新做的龍袍,頭頂平天冠,雖尚是孩童之態,卻是精神抖擻,那眉目之間英氣難掩。眾宮人無不誇口稱讚,穆秋蘭就笑道:“這穿戴好了,就能瞧出先帝的品格來了。”蕭清婉聽見這話,難免傷懷,當著人前不好露出,隻將贏縕仔細叮囑了一番。


    贏縕連連點頭道:“兒子都記下了,母後放心。待兒子下了朝,必然第一個去瞧母後。”


    說著,外頭儀仗已然預備下,張鷺生進來接了皇帝出去。蕭清婉直送至門上,待那禦駕不見了蹤影,方才回去。


    禦駕行至太和殿,內侍攙扶贏縕下輦,一路行進殿中。


    殿上香風嫋嫋,仙音陣陣,雕梁畫柱,金碧輝煌,說不盡的莊嚴肅穆。那贏縕腳步穩健,絲毫不見幼童驚惶之態,一步步走到階前。張鷺生正要扶持他登上寶座,他卻忽將內侍的手甩開,自己穩穩地拾階而上,在位上坐了。


    張鷺生微微一呆,又連忙問道:“皇上,可宣百官覲見?”贏縕點了點頭,張鷺生便即命樂手停下,朗聲宣召百官進殿朝拜。


    少頃,隻見攝政王率領文武百官入得殿中,當殿下拜,山呼萬歲,朝賀新帝登基之喜。


    待禮數完結,贏縕便依著事前母親所授,朗聲道:“朕今登大寶,執掌玉璽,理應盡心操持國事。然因年歲尚幼,不能親自主持政務,目下還當以習學為要,國中諸事便有勞諸位臣工了,朕自當感懷於心。”眾臣齊稱不敢,攝政王便道:“此為臣子應盡之責,皇上言重,臣等愧不敢當。”贏縕便望著他道:“攝政王,爾乃先帝托孤之臣,朕往後若有不明之處,便要向你請教了。倘或朕行事有錯,也請你當麵指摘。”贏綿慌忙跪下,俯首領命,其言其行,甚是恭敬。


    百官朝賀已畢,又要祭告宗廟,宣詔天下,忙忙碌碌幾個時辰,這登基大典方算完畢。


    自此之後,贏縕便臨朝聽政,因不能親政,諸般事宜皆由朝臣商議,攝政王裁斷。他每有不明,便即當堂發問,言談舉止,十分穩重,眾臣倒也無人敢輕看了這兒皇帝。


    又因新帝登基,諸方勢力尚未站穩,朝中上下倒也和睦。


    登基大典已畢,又是太後的冊封大禮。


    因那服飾儀仗皆是一早備下的,也不費什麽事,隻是冊封當天,難免有許多繁文縟節,一時也不能盡述,隻是蕭清婉又勞碌了一整日。


    好容易熬到完事,蕭清婉乘輦回至坤寧宮,看著眾宮人收拾東西,預備遷往慈寧宮去。


    她坐在屋中,看著眾人忙忙碌碌,卻是百無聊賴。正當此時,門上人忽然報道:“攝政王來了。”言語一落,就見贏綿邁步入門。


    她微微一怔,因看他不經通傳,徑自入內,心中微有不悅,當麵也不提起,隻是問道:“你怎麽來了?”


    贏綿說道:“知道冊封完了,來瞧瞧你。前朝又沒什麽事。”說著,看宮人匆忙,又問道:“今兒就搬過去麽?”蕭清婉點頭道:“那邊也收拾下了,就搬過去罷,總在這裏住著,也不成話了。”贏綿說道:“哪個還敢多嘴不成?”言畢,因不見贏縕,問道:“縕兒哪裏去了?”蕭清婉看了他一眼,說道:“今日冊封大典,皇帝也是一大早就起來了,忙了一日,哀家瞧他累的狠了,叫他先回養心殿歇息去了。”


    贏綿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四下看看並無個坐處,竟走上前來,挨著蕭清婉坐了,就要拉她的手。蕭清婉將身一側,粉麵微慍,低聲斥道:“放尊重些,這算幹什麽?!”贏綿說道:“如今還怕些什麽?!”一語未休,便向四下望去。隻見屋內宮人果然各自側頭轉目,並無一人敢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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