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是在大街上被拿住的,當時圍觀了這一幕的人極多,因此即便是不怎麽出門的龐春燕,也在當天傍晚得到了消息,來不及招呼韓韜一聲,她自己就心急火燎地先跑回了龐府,想要央求自己的父親將表弟給弄出來。


    可他剛進了大門,就被正廳裏的一幕驚得頓住了步子,龐鬆坐在主位上,雙目緊閉,一手撐著額頭,臉色無比難看,龐秋水則在一旁煮著茶水,也是一聲不吭,瞧上去還有些膽戰心驚的模樣。


    龐春燕是了解自己的妹妹的,龐秋水個性素來比自己有主意,如今居然連她都成了這般模樣,難不成事情發展得很不好?


    不過想到林衝,他可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丁,將來整個龐家的希望,龐春燕還是不得已上前道:“父親,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要救救表弟!”


    “救?”龐鬆終於睜開了眼,望著龐春燕,陰沉的臉色沒有一點化開的跡象,“那小子自己不爭氣,要我怎麽救?難道我要為了就他,將自己給搭進去不成!”


    龐春燕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龐鬆素來最疼愛的就是林衝,龐鬆沒有兒子,也是一直把林衝降作接班人來養著的,怎麽現在反倒說出了這樣的話。


    “姐姐你有所不知,父親這是才從京兆伊那回來。”龐秋水見屋子裏氣氛凝重,隻好打了個圓場,將龐鬆在京兆伊那碰到的事情細細同龐春燕說了。


    龐春燕聽後滿臉不可置信,陷害高鬱的事,龐鬆並未告訴自己的兒女,當然這並不是讓龐春燕驚訝的地方,他驚訝的居然是,為什麽林衝會那樣“恰當”的知道了寧淵院子裏藏有金銀,還去偷了回來,這行為著實匪夷所思。


    “還不都是那個寧仲坤設下的詭計,寧國公府的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提到寧國公府,龐秋水就恨得牙癢癢,從龐鬆告訴她的那些事情來看,龐秋水自然而然就能推斷出,此事必然是那寧仲坤不知道從什麽渠道知道了龐鬆的打算,所以他故意設了個套子給林衝鑽,而林衝那個沒腦子又不爭氣的,竟然這麽容易就上當了,坑了自己不成,還極有可能坑他們整個家族一把。


    “你是不知道,方才在京兆伊那裏,父親可是受了那寧仲坤一肚子火氣。”說到這裏,龐秋水臉上也露出了憤恨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那段不堪的牢獄之災,“父親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京兆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林衝帶著那樣多的金銀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拿住,父親隻能想辦法把關係撇掉,不然的話,一旦皇上起了疑心,要徹查那筆錢財的來路,連我們都會跟著遭殃。”


    “那就要衝兒這麽將事情扛了?”龐春燕張大了嘴,“直接讓衝兒供出來他是在哪裏偷拿的錢財不就行了,咱們就實話實說這錢是從那個寧淵的院子裏偷出來的,是高鬱私藏的髒銀,這樣下來,衝兒最多擔一個盜竊罪名,還能如父親所願將高鬱拉下馬,不是很好嗎!”


    “我說姐姐,你嫁給了韓韜那個大老粗,卻連腦子都跟著一同變笨了不成。”龐秋水恨鐵不成鋼地在龐春燕額頭上點了一下,“說這錢是從別人院子裏偷出來的,這無憑無據的,誰能證明?到時候如果被高鬱反咬一口,再給咱們套一個誣陷之罪,事情會變得更麻煩知不知道。”


    “那……那……”龐春燕向來很寵愛林衝這個表弟,可寵愛是一回事,會不會因為這樣的寵兒而惹禍上身又是另外一回事,事已至此,她也明白沒有什麽回轉的餘地了,愣了半晌,才道:“那衝兒最後會怎麽樣?”


    “寧仲坤檢舉衝兒的理由,說那筆錢是衝兒仗著我的名義哄騙別人賣官鬻爵所得來的不義之財,如果真要定案,便也隻能這麽定,我會上一封陳情書給皇上,說衝兒是年少無知,才會犯下這種荒唐事,也有我管教不嚴之責,想來應當罪不至死,最多便是流放吧,讓那小子出去受兩年苦也好,省得越來越不知好歹,等他變得沒那麽蠢了,我再找個由頭,將他弄回來便是。”


    龐秋水點頭,“父親的思慮沒錯,現下也隻能這樣做了,但願皇上不要對我們起疑心才好。”


    “隻是白白便宜了高鬱,竟然這樣被他逃了過去。”龐鬆憤憤地一拳頭砸在靠椅的扶手上。


    因為寧家公子的檢舉,龐鬆的紈絝侄子帶著一大筆來曆不明的銀錢準備出城時被抓,在其他官員看來,顯然又是寧府與龐府之間的新一輪糾葛,不過卻也沒有鬧得很大,因為龐鬆相當快速的寫了一封陳情書細數林衝自小沒爹沒娘的不幸史,與自己管教不嚴的疏忽之處,皇帝看得頗為動容,果真沒有怎麽追究,刑部那群慣會看臉色就給林衝判了個流放燕州之邢,不過那筆錢嘛,隻能盡數充入國庫了。


    而寧仲坤那邊,雖然因為這件事被寧國公數落了幾句,可也僅僅是數落了幾句而已,寧國公自然不會將龐鬆放在眼裏,何況還有寧珊珊和國公夫人吳氏幫著他說話,在他們看來,無論寧仲坤作弄龐家人幾次,都是對方活該,誰讓他們要自不量力的先招惹自己呢。


    林衝被押送出城的時候,看熱鬧的百姓有不少,甚至富家公子們都來了一群,隻是龐家人一個都沒出現,因為實在是太丟臉了。林衝穿著身髒兮兮的囚服,坐在用木頭釘著的囚車裏,早沒有從前盛氣淩人的囂張模樣,他甚至連頭也不敢抬,因為隻一會兒工夫,就有不少臭雞蛋和爛菜葉被砸進了囚車裏――那是之前受過他羞辱的百姓們特意準備的,他害怕一抬起頭,就會有個雞蛋砸到臉上,惡心不說,外邊看熱鬧的有不少公子哥都是熟人,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也要保住自己的最後一點顏麵。


    寧淵隻是站在街道盡頭看了看,就轉身離開了,舒媽媽今晚要煲湯,他是出來買雞的,東西買齊了就要趕快送回去,可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少爺,龐大人真的不會懷疑我們嗎,你這麽做會不會太冒險了。”周石跟在他身後忐忑地問道。


    “所以我才會找上寧仲坤,有寧國公府出頭,就算龐鬆能猜到我頭上,也沒工夫來找我的麻煩。”寧淵表情看上去十分輕描淡寫,“你想抓一隻兔子,可是兔子旁邊卻有一隻老虎,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當然要先把老虎打死,才能抓兔子。”周石實誠道。


    寧淵抿嘴一笑,“前提是那得是隻打得死的老虎,可別一個不小心,老虎沒打成,反倒自己被吃了,就可悲了。”


    “對了少爺,明日便是夏朝使臣入京的日子,高大人派人傳了話,官員文士們都要上宮門口迎接,讓你也與他同去。”周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提醒道。


    寧淵點點頭,卻沒有多說,其實他心裏一直在計算著日子,而這一天也終於來了。


    大夏來的使團,還有那個永逸王爺,自己能不能從他們那裏得到一些關乎呼延元宸的消息呢。


    ****


    大夏朝在大周的西北麵,兩國一共有六個州接壤,所以曆代以來交往聯係很緊密,當然有時候是正常的商業與文化往來,有的時候就是兵戎相見了,也曾有其中一方險些就要將另一方完全滅掉的時候,但差一點就是差一點,時至今日,兩國依舊維持著一種不痛不癢的狀態,表麵上和和氣氣,可暗地裏互相拆牆腳的事情又一點沒少做。


    大夏國土比大周要遼闊,可因為地域關係,要麽是山地,要麽是荒漠,並不適合耕種,論起農業來要比大周貧瘠一些,但夏人民風開放,也勇於創新,在兵器鑄造與工業生產上要領先大周一大截,加上大夏原是遊牧民族出身,骨子裏便要剽悍一些,尤其是男性,大多身材高大,驍勇善戰,還有一手馴獸的絕活,因此在軍士上的優勢不小,如果不是大周近年來改變了之前閉關鎖國的政策,軍事實力也跟著提升了一些,而且夏國皇室權利更迭頻繁,動蕩不斷,恐怕原本□□上國的安逸生活,就要被戰爭給打破了。


    天才剛亮,正東方也隻現出了一點魚肚白,華京城的城門就已大開,禁衛軍站了滿街,在街道邊上立得整整齊齊的,以一種最為隆重的姿態,迎接著正要到來的客人。


    這是有史以來,夏朝對周朝最為盛大的一次出訪,整個使團的規模足有上百人,加上護衛的軍士,聽說一共來了兩千之眾,更是帶來了數不清的物資與特產作為覲見大周皇帝的禮物,尤其是整個使團的首領,竟然還是一位直係皇族,大夏當今皇帝的親叔叔,永逸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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